亞當把於少偉叫到裡屋,段鵬又將剛才的情況詳細訴說了一遍。原來,據守兵來報,距此七里外,有大批清兵正在沿著小路朝乾和苑氣勢洶洶而來,粗略估計有兩千餘人,全副武裝,看得出是正規隊伍,從軍服推測應為南洋海軍,想必是為了那批武器而來。
亞當站在屋裡踱來踱去,時而望天,時而俯地,額頭皺紋擰成了一股繩,房間裡靜得能聽到幾個人的呼吸,文廷式和蘭芳**的談話聲從窗戶中傳進來,顯得特別不合時宜。
亞當的腦袋飛快旋轉著,他們是怎麼知道這裡?無論如何,眼前最關鍵的就是穩妥應對。他顯然還沒有做好與朝廷作對的準備,一旦兩軍交戰將再無迴旋的餘地。況且,文廷式還在這裡,他是朝廷命官,對這裡尚無惡意、讚賞有加,藉此翻身,並不是沒有可能,切不可因為一場意外,打破自己的長遠打算。
韜光養晦,依然是韜光養晦,馮敬的話在亞當耳旁回想,他信得過他,他也必須信任他。思考了好一陣子,亞當咬著牙,對著於少偉說道,「全部抓活的。」
「對方足有兩千人,我們全部抓活的?」於少偉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一定是全部抓來,總之就是八個字,一個不殺,逼敵退兵。」
於少偉有些茫然地點點頭,似乎懂,又似乎不懂。
亞當呵呵一笑,接著說道,「這正是考驗你的時候,帶兵打仗需要敢想敢幹,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不過我也可以給你簡單指幾條路,靈活運用還得靠你自己。」
「少主有何好的計策?」
「依我看來,想要實現上面八個字,不外乎用活幾句話:第一句,不戰而屈人之兵;第二句,擒賊先擒王;第三句,關門打狗。」
於少偉停頓了一會,然後略有所悟的點點頭,「少主英明!簡簡單單幾句話,末將竟有醍醐灌頂之感。請少主放心,我保證完成任務,若是死一個人你唯我是問。」
「好。如果你覺得兵馬不夠,我可以再給你調動些人馬,讓張士倫部歸你調配。
於少偉堅定地搖了搖頭,「不用勞煩他人,有我一部足矣,人多反而添亂。」
亞當點了點頭,拍拍少偉的肩膀,投去信任和讚賞的眼神,「記得軍無定態,戰無常法。隨機應變,方能克敵制勝。我陪著文大人先吃飯,儘快回來給文大人敬酒。」
「少主儘管放心,保證不會耽誤。」於少偉帶著段鵬疾步離去。
亞當再次回到大廳,「不好意思,讓文大人久等了。」
「李公子客氣了,我看少偉這麼匆匆而去,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他的一點私事,需要緊急回去處理一下,不說也罷。」
「私事?呵呵,看來自古武官怕女眷啊,怪不得少偉不敢領著蘭芳回來了。」說著,文廷式不禁哈哈大笑。
「文大人既與他是同窗,他的脾氣自然了解,什麼事情總是心急火燎,我們且不去管他。」
「是啊,不是有句老話就做,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剛一說出口,文廷式便覺得「江山易改」這詞用得唐突了,好在亞當並無覺察,才又放下心來。
「小翠,給文大人倒上水。」亞當看到文廷式杯里的水只剩下半杯,便吩咐小翠道。
小翠正要去拿茶壺,卻被蘭芳提前拿了起來,笑盈盈說道,「姐姐,讓我來吧。」
小翠看看她,笑了笑,大致知道她的心思,自覺也不爭搶。一會兒,玲瓏走了進來,「文大人、公子,飯菜已經備好,你們看何時入座啊?」
「文大人,看還要不要叫些人來?」
「不用,不用。一會兒等少偉回來,我們仨人便可。」
「那不如叫上蘭芳、玲瓏、小翠,反正都不是外人,權當是家宴如何?」
「家宴?」其實,在文廷式眼裡,即使在家中,男女同桌就餐也極為罕見,平常在酒館喝酒,有歌女陪著倒是經常,但她們不過是彈彈唱唱,助興而已,「我們一起?」文廷式指著玲瓏等幾人。
「是啊。」亞當沒有想到他會問到這個問題。
「怎麼?文大人看不上我們?」小翠心直口快。
「沒有,沒有。我只是怕幾位姑娘不方便。」
說著,幾個人走進餐廳,桌子上齊齊整整擺著十幾道菜,熱涼交叉,葷素搭配,有清蒸鱸魚、宮保雞丁、青瓜竹筍、蘿蔔燉肉、白菜豆腐……也算得上豐盛了。
亞當和文廷式又不免謙讓一番,才各自坐下。文廷式坐在最裡面,右邊是蘭芳,左邊是亞當,挨著亞當的便是玲瓏。
小翠拿來了熱酒,給大家挨個倒上,蘭芳想要幫忙,被亞當制止了,「今天你只負責照顧好變大人即可,其他你就不用管了。」
說完,小翠也挨著玲瓏坐下,幾人端起酒杯,飯局算是正式開始……
卻說於少偉這邊,他正臥在草叢中看著清兵的一舉一動,清軍帶頭的將領約有四五十歲,大大的臉龐,粗壯的身體,肥肉滿膘,盡顯臃腫之態,卻看上去非常謹慎,在一個三叉路口停了下來。
這三岔路口,往前走依然是一片梯田,沃野千里,一望無邊,往左走卻是緊傍著山的一條羊腸小路,蜿蜒曲折,如騰蛇一般。胖將領召集幾個人在一起說了一會話,一名將領便開始帶著一部分兵丁拐到了山路上,而胖將領自己則沿著大路繼續前行。
於少偉這才注意到,負責帶路的居然是趙元彪,想不到此人仍然不知悔改,竟然帶著別人攻打自己的「老家」。於少偉平時最討厭叛徒,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眼神中充滿怒火,牙咬得咯吱咯吱響,恨不得立即將其擒來,碎屍萬段。但大敵當前,少主已有安排,迎敵要緊,他叫來段鵬,指指點點說了一些話,段鵬應聲而去。
胖將領帶的足有一千多人,整整齊齊,浩浩蕩蕩,眼前蒼蒼茫茫的景象似乎讓他充滿自信,因為所有景色盡收眼底,並不擔心發生意外,離乾和苑尚有些距離,他悠閒地搖晃著腦袋,看著前面的趙元彪道,「到底還有多遠。」
「回大人,估計還有七里多地吧。」
「那條山路呢?」
「要遠一些,估計十里左右。」
「那不是我們比他要早到半個時辰。」
「不錯,這僅僅是從距離上來說,還不包括我們走平路和他們走山路之間的速度差別。。」
「那我們那麼著急幹嘛?」
「可天都要黑了?」趙元彪仿佛心情更加迫切。
「天黑了和白天有什麼區別嗎?」
趙元彪看著胖將領不以為然的樣子,也只能說道,「倒也沒什麼區別,不是想著竇大人急著交差嗎?」
「我急著交差?我他媽急什麼?槍械又不是我丟的。我來這兒是最冤枉的,他們都在喝酒,我在這裡拼命,這都是什麼事啊。」
眼前這位將領是竇太勇,確係吳安康部下,為南洋海軍右翼總兵。他舉目望去,竟然仍有田間勞作的人們,他叫來手下人,「去那邊找幾個人來。」趙元彪越是著急,他越對趙元彪的話產生了或多或少的懷疑。
三名老農被抓到竇太勇面前,竇總兵看了看,「你們都在這旁邊居住?」
被帶來的男子點了點頭,兩個人正在按壓著他,使他整個人都難於動彈,他掙扎了一下手臂,表情看上去十分痛苦。
「你不用緊張,實話實說就行。」竇太勇又對著旁邊的兩個兵丁說道,「哎呀,把他放開,讓他好好說話。」
按照領導的指示,兵丁放開了手,就在那一剎那間,情況飛速變化,被壓男子突然騰空而起,直抵竇太勇面前,用手臂死死鉗住竇太勇的脖子,所有人不禁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