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蒙著面巾,接過衣服,已經可以自己動手了。
她伸出手去,宮女忽然失聲道:「天啦,您的手……」
她一怔,看著自己的手。
朝陽下,那是一隻雪白的手,骨肉瑩潤,能看到藍色的細細的血管,儘管稍嫌纖細,可是,水蔥一般,令人恨不得去咬一口。
那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雙手。
這些是倖存的宮女,早年也曾經服侍過娘娘們——在陛下曾經美女如雲的後宮裡,哪怕就是一個個的寵妃,也從來沒有這麼美貌的雙手。
一雙手,尚且連女人都攝魂奪魄,可見要是恢復了的容顏會怎樣?
甚至,就像她這弱柳扶風,新生小樹一般亭亭玉立的絕世風姿。
從來也沒有見過任何人連背影都這麼漂亮過。
宮女們詫異地盯著她,就像盯著一個會脫殼的軟體動物:一個個暗忖,她面紗之下的臉孔,會不會也在褪皮?蛻皮之後,是不是驚艷得傾城傾國?
或者說,這女人就像傳說中那些能改頭換面的狐狸精?
錦葵也不知道。
因為她發現菱花鏡不見了,不知道被誰拿走了,她也懶得過問,反正每天蒙著臉,照不照鏡子無所謂。
宮女們看著這雙手,恐懼之心去掉大半,仿佛認定,這女人肯定不是妖怪了,她只是受傷而已。
她們這才聲音清脆:「奴婢春玲……」
「奴婢秋玲……」
春玲,秋玲,兩個小宮女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自己的名字。也許,之前她們怕妖怪知道了自己的名字並不是什麼好事——畢竟,妖怪是攝魂攝魄的。
而這女子,不是妖怪。
錦葵微笑,畢竟,被人恐懼並非什麼好事。
秋玲上前,欲揭她面紗,為她洗臉。
這是小宮女這段時間最勇敢的舉動了。
錦葵搖頭,溫和:「我自己來就好。」
小宮女們退下,她拿起帕子,但是,只擦了擦手,然後,停下,一聲嘆息。
「錦葵……錦葵……」
她拉嚴了面巾,子昭大步進來,啞然失笑:「錦葵,你也別一天到晚蒙著面巾了,那樣很不方便。」
她和顏悅色:「我怕嚇著別人,還是蒙著為好。」
他大笑:「怎會嚇著別人?錦葵,你不知道你現在有多美,一點也不嚇人。」
他從一堆碎肉看到五官完整,早已習慣,層層驚喜,自然覺得她一點也不嚇人。而且,已經足夠美了。可是,別人貿然看到這怪物似的猩紅面孔,豈不嚇傻?
錦葵拉了拉面巾,還是嚴嚴實實將自己封住。
子昭遞上一籃桂花糕,香氣四溢:「錦葵,這是剛做好的桂花糕,你嘗嘗。」
她拿一塊,咬一口,很慢很慢地吞下。
這是許久以來,她第一次開始吃固體食物。
他大喜過望:「錦葵,多吃一點。」
她捏著糕點,凝視他:「子昭,這一年,真是難為你了。」
他搓著手,少年一般大笑:「哪有為難?錦葵,你不知道,這一年,是我人生中最好最歡樂的時光。」
她滿面笑容,內心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