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天化醉眼迷離,一身酒氣,打了個嗝,笑嘻嘻地道:「這事說來也巧。有一次,我無意中發現嗜骨尊者來到了迴風山附近,專門捕殺各種靈獸,將他們的骨髓吸乾,全都變成一具具乾屍。」
咕嘟!
他身子不由自主地一抖,喝了一口酒,臉色微變,想起當時慘不忍睹的情形,兀自心有餘悸。
「我追查了大半個月,終於把他找了出來。可是交手之下,高下立判,他的實力遠在八臂寒蛛及金鈴等人之上,我便敗下陣來。他似乎不想顯露形跡,當時並沒有追我,直接走了。那時,師兄他老人家不知道跑哪兒去了,不然有他出馬,想必那嗜骨尊者也難以猖狂。後來,他幾乎每天都要吸噬骨髓,要追蹤他的蹤跡,一點兒也不難。我追著追著,竟追到了神龜山附近。」
老巧仙輕輕點了點頭,顯然是認可了雲天化的說法,長長一嘆,續道:「當時,雲師弟便找到了我。我們二人商議了一下,便由我在下午時分找他挑戰。他本是兩極族純陽一路的,下午時精力正旺,功法非常深厚,我連連遇險。可是,我總是死纏爛打,不依不饒,一直纏著他到了日落之後,暑氣變淡,寒氣蒸騰。那時,雲師弟已經布好了天網伏魔陣,從中殺出,我們二人聯手之下,天網伏魔陣的金剛介之威,豈是等閒,便把他給制伏了。」
馮回燕點了點頭,道:「師弟們用智不用力,對付兩極族,正該如此。」
雷弩又是輕輕一笑,可看到馮回燕咄咄逼人的目光,自覺失態,不過他畢竟是一城之主,不露聲色,當即岔開話題,笑道:「五十年前那場大戰,四尊者中,只有嗜色和嗜斗參戰了,其六靈戰士也沒有全到,便那麼厲害,逼得咱們退到神龜山死守,才不至於全軍覆沒。哎,以後要是他們全班人馬一起出動,那該如何應付?」
此言一出,人人臉上變色,連雲天化那醉態之下,竟也蒙上了一層嚴霜。
不過,還是雲天化最先用那希望之火將他們心中擔心的冰冷熔化了,笑道:「兩極族之事以及五十年前的那場大戰,我曾跟無境提過,他聽完後跟我說了一句話,我覺得挺有道理。」
老巧仙的目光立即回到了雲天化的臉上。
馮回燕眼中也是充滿了好奇與期待之色,看著他。
班桶面無表情,一如剛才。
雷弩嘴角微動,臉上肌肉一扭,似乎有些生氣,有些不屑。
雲天化又咕嘟喝了一口酒,笑呵呵地道:「他說啊,那次兩極族肯定是出了全力,之所以兩極族的高手沒有來齊,必然是有原因的。或許,沒來之人懼怕神龜國的某些東西,又或許,沒有參戰之人,都已經死了也說不定。」
「這算什麼話?」雷弩脫口道,臉上一臉不屑。
雲天化宛若無聞,繼續說道:「無境那兔崽子的話雖然像是隨口所說的,可指出了一點,就是咱們對神秘莫測的兩極族所知道的東西太少了。最近,這個想法漸漸變強,我越來越覺得,咱們完全處於被動。正所謂『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就比如剛才,咱們一直以為兩極族人殺不死,即便死了,也可以復生,可是剛才五脈掌門同時發力的天網伏魔之力竟將那血魔靈摧毀的灰飛煙滅了,很顯然,在對待兩極族的時候,咱們完全處於被動。」
這一言,竟如驚醒夢中之人一般,連雷弩也忍不住臉上變色,露出了不服氣的神色。
良久,沉默多時的班桶才道:「師弟言之有理。不過,那嗜骨尊者為什麼被壓在天淚湖下十幾年,也不露聲色,卻在此時凶性大發,像是從夢中甦醒一般。」
老巧仙面容嚴肅,眼光再次回到了天淚湖上,長嘆一聲,道:「當初,我把他的元神血魔靈壓到天淚湖下方之後,因知道他是純陽一路的,便用千年玄冰鎮住了,把他封在冰中,又用壽尊留下來的玄冥碧玉壓在上方,將它徹底封住。本以為可以讓它永不見天日,可沒想到他竟然甦醒了。」
馮回燕驚叫一聲,臉上動容,脫口道:「莫非咱們剛才處死的那血魔靈真是嗜骨所生。他感應到孩子之死,所以被喚醒了?」
恰在此時,林奕匆匆跑了過來,臉有憂色,向五脈掌門拱手道:「師父、師伯、師叔們,鐵翁來了。」
此言一出,眾人盡皆動容,或喜或憂,神色不一。
老巧仙微微一怔,隨即道:「師姐,師弟,快隨我去見鐵翁,該是骷髏島又有變故了。」
他一人當先,走出了幾步,又停了了下來,向四周圍觀的弟子看了看,招了招手,把人群中的冰翎、方大一喚了過來。
恰在同時,上空傳來三聲長嘯,藍、青、紅三道影子從上空滑落,停在了天淚湖邊。
正是無念、無終、無止聽到了嗜骨尊者鬼哭狼嚎般的叫聲,尋了過來。
他們三人,本是去法壇觀禮,想看看無境擒住的血魔靈被戮的過程,可當時便討了個閉門羹,被趕走了。他們三人討了個沒趣,便去仙介城中置辦物事,以便於用葬靈鳥殮葬無天。
可他們還未曾趕到仙介城,便感受到了大力衝撞神龜山,見到了那高懸於法壇上方灰雲,不及細想,便又往回趕。
老巧仙微微一怔,隨即又將無念和無止喚了過來,道:「你們四人在此次會武名列前四,自是弟子個中之翹楚,而此時兩極族的嗜骨尊者已經甦醒,你們四人務必好好鎮守,以防兩極族的人裡應外合,讓他脫困而出。」
……
不遠處,雙鳶穿梭而行,片刻間便不再行,只在原地盤旋,緩緩下降。
他又深深地呼吸了一下,緩緩地降了下去,停在地面之上,徐徐前行。
轉過一棵大樹,清風徐徐,吹起她天藍色的衣衫,輕輕飄蕩,長發飄飄,拂過她秀美白皙的面龐。遠遠望去,竟含有一種憂鬱哀傷的氣息。
雪翼!
他身子僵硬,看著那風中纖弱的身姿,無天臨死時的模樣在腦中浮現,眼中殺氣瀰漫。
忽地,雪翼輕輕一跳,轉過身來,巧仙嫣然,笑道:「臭小子,你還知道來找我啊。」
路上,他不斷的想,見到雪翼之時,先把她質問一頓,還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殺了為無天報仇再說。總之,腦中亂糟糟一片,到後來已不知自己在想些什麼。
可是,卻從未有一個想法,便是雪翼仿佛無事人一樣,對著她展露世間最美麗的笑容。
他的凶戾之氣忽然如潮水一般退了下去,可是,他沉默著。
峽谷山洞之中,金鈴給他看的第二幅模糊的倒影,忽然從心間閃過,他有些莫名的害怕。
雪翼將他的僵硬的表情盡收眼底,也並不意外,眼中隱隱有憂傷掠過,又被盈盈笑意取代。
「你…你…你……」千言萬語,竟不知該如何說起,無天之死真與她有關嗎?如果他去質問,那就是相信這件事情跟她有關。
可是為什麼就是問不出口。
他只說了三個「你」字,剩下的話便不再說,將目光移開,輕聲道:「你為什麼要回來?」
雪翼將她的動作全都看在眼中,一聳鼻子,依然像個無事人一樣,白了他一眼:「哼,怎麼,我愛來便來,這兒還是你們家的不成?」
無境竟如充耳不聞,眼中閃過一絲銳利如電的目光,冷然道:「你去過引蝶樓嗎?」
雪翼的笑容漸漸僵硬,剛才還燦爛如花一般的感覺,仿佛在瞬間消失不見。
沉默!
無境靜靜地等待著她的答覆,眼神又再度變冷,有手之上,白光悠悠而起,帶著肅殺之氣。
樹影婆娑,樹枝隨著輕風顫抖,就好像那七上八下的心所具有的節奏一般。
古木蕭蕭,在頭頂驕陽的照射下,清冷中更帶有孤寂、蕭索。
比翼雙鳶輕聲叫了兩下,盤旋到了一株樹幹之上,相互梳理著羽毛,歡快、悠閒,全然沒有將下方那對有情人之間針鋒相對的形勢認識到。
時光就這麼一點一滴的流逝,也不知過了多久,那苗條而纖弱的身子突然不顧一切地撲了過來,跑到了他的前面,將他緊緊地抱住了,白皙的臉上,有淚光閃爍:「不要問了,先陪我一會兒吧,哪怕是坐一會兒也行。」
他屏住了呼吸,可終究還是抑制不住那顆狂跳的心,腦中的念頭不住地轉動,心也軟了下來,最終點了點頭,輕聲地道了一個「好」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