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那些縴夫,雲景稍作沉吟,他決定將今天看到的畫面定格在紙上。
「把這些縴夫拉縴的畫面畫下來,將來我的畫有幸流傳的廣了,看的人多了,總會有人關注到這些縴夫的艱苦生活,哪怕只有那麼幾個心懷仁慈的人於心不忍,動了惻隱之心,會主動來改善他們的生活,這也算是幫到他們了,用我自己的方式……」
心中這麼想著,雲景起身,找到一個稍微空閒一些的水手問:「這位大哥,不知船上哪裡能尋到較大的紙張,越大越好,我出錢買也行」
這幾天在船上賣畫,雲景也算是小有名氣,畢竟他畫得真的不錯,很多人都認識,那水手很客氣道:「原來是雲公子,你想尋大點的紙張是想作畫嗎?倒是有兩個地方應該可以尋到,一是那些有錢的乘客,他們或許備有紙張,另一個地方就是找船長了,如果你想去那些有錢乘客處尋覓紙張,我可給你打聲招呼放你上去,若想尋船長,我也能幫你引路」
「的確想畫一幅畫,我帶的紙張都小,所以得另尋紙張」,雲景點頭道,然後又說:「船上乘客眾多,也不知誰有較大紙張,且我和他們不熟,貿然前往恐有不妥,既然大哥說船長之處能尋到較大紙張,不如麻煩幫我引薦一下如何?」
「不麻煩,左右我現在也沒要事,就帶你去船長之處吧,請隨我來」,對方熱心道,隨即帶路。
在那水手的帶領下,雲景兩人很快來到了船長室外。
帶雲景來此的水手都不待敲門的,直接推門道:「舅舅,你這裡有沒有大點的紙張?越大越好,前兩天在船上作畫很好的那個雲公子畫畫需要用,有的話來幾張」
感情你們是親戚呢,難怪比其他人閒,難怪打聲招呼就能讓我在船上暢通無阻……
詫異的看了一眼這個二十出頭的水手心頭嘀咕的同時,雲景站在門邊沒動,微微低頭看著腳下。
下一刻,只聽房間內傳來一聲鬱悶的呵斥道:「小飛你咋不敲門呢,冒冒失失像什麼樣子」
在那聲音傳來的同時,一個衣衫不整的女人捂著臉帶著一陣香風快速出來眨眼就跑沒影了。
雲景想笑,忍住。
那叫小飛的水手尷尬道:「老舅你還不知道我啊,就這性子,那什麼,我哪兒知道你大白天的辦事兒嘛,放心,我不會告訴舅媽的」
「哼,整得我還怕你說似得……,好了,你說那個畫畫很好的雲公子找我?人在門口吧,還不請進來,哪兒有你這樣待客的」,船長略微尷尬道,很快轉移話題。
叫小飛的水手轉身對雲景道:「雲公子,讓你看笑話啦,請進吧」
雲景進去的時候,船長已經穿好衣服了,是一個看上去四十多歲的中年人,正是人生巔峰時期,他身材魁梧面容冷峻,明顯剛運動亦或者說正運動的時候被打斷,臉有點紅,還有點鬱悶。
在雲景的感官中,這個中年船長居然有著先天初期修為。
這並不讓雲景感到意外,畢竟人家在江上討生活,沒點本事和手段也拉扯不起這條貨船的生意。
對方很客氣看向雲景笑道:「這位就是雲公子吧,這幾天我經常聽人說你的畫乃是一絕,有心拜訪可惜雜事纏身,來來來,請坐,別客氣,對了,你看我這人都忘了自我介紹,我叫邢廣寧,是個粗人,你若不嫌棄的話,叫我老邢或者邢大哥都成」
說著,船長邢廣寧對小飛的水手嚷嚷道:「還杵著幹啥,沒點眼力勁,泡茶啊」
「學生雲景,冒昧打擾還請見諒,船長看得起在下,那我就冒昧叫一聲邢大哥了,不用那麼麻煩,我只是想尋一張大點的紙張作畫,若是方面的話,邢大哥就勻一張給我,我知邢大哥事務繁忙,就不多打擾了」,雲景拱手道。
「沒事兒,我其實閒得很,有事兒讓下面的人去做就是了,我是個粗人,很少和讀書人打交道,若是有什麼失禮的地方你可別笑話我」,邢廣寧熱情道。
從這兒就能看出來,讀書人還是很吃香的,雖然兩人是不同的圈子,但初次見面就得到人家的熱情招呼。
對方如此熱情,雲景也不好掃對方面子,只得坐下和他寒暄一番。
稍微交流下來,雲景發現這邢廣寧也是個八面玲瓏之人,雖然是個直性子,但待人接物沒得說,畢竟人家是江上討生活的,講究和氣生財,買賣不成仁義在,多結交一些人總好過得罪人來得好不是。
寒暄片刻,對方明白了雲景的來意,從柜子里拿出一捲紙遞給雲景道:「雲公子,這一捲紙一共十張,每張寬三尺長兩丈,是我最大的紙張了,不知可還夠用?若不夠用,我再幫你想想辦法,應該能找到更大的紙張」
「夠了夠了,多謝邢大哥,這麼大的紙張製作殊為不易,不知要價幾何?」雲景起身感謝道。
邢廣寧不以為意道:「不用錢,送給你了,就當交個朋友,實不相瞞,我很羨慕讀書人,可惜我老邢家就出不了讀書人,讓人頭疼得緊,所以雲公子切莫推遲」
「使不得,所謂無功不受祿,我怎能白拿邢大哥的東西」,雲景沒接,搖頭道。
那個小飛在邊上勸道:「雲公子你就拿著吧,我舅舅人很好的,老家那邊資助了不少拮据的讀書人,幾張紙而已,所以你不用和他客氣」
「哈哈,雲公子聽到了吧,沒事兒的,拿著吧,這些紙在你們讀書人手中才能體現出價值來,在我手裡浪費了」,邢廣寧將紙卷放雲景手邊笑道。
別人大方,雲景也不是貪小便宜的人,還是搖搖頭道:「邢大哥還是說個價格吧,否則這捲紙我拿著過意不去」
「既然雲公子執意如此,不如這樣,你的畫作乃是一絕,我也有心求一副墨寶,要不你畫作好後,有心出售的話,優先賣給我如何?放心,價格包你滿意,不會虧待你的,到時紙錢從裡面扣」,邢廣寧提議道。
想到自己把縴夫的艱苦生活畫下來是要廣為人知,而這邢廣寧有著先天修為,走南闖北結交的也不是底層人士,畫賣給他,他再展示給別人看,也算是達到自己的目的了,於是雲景想了想點頭道:「既然邢大哥都這麼說了,就按你說的來吧」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真期待雲公子接下來的墨寶,對了,既然雲公子要用這些大的紙張作畫,不如我幫你安排一張大點的桌子和安靜的地方?」邢廣寧熱情道。
的確需要張大桌子,而且這次畫的畫他也不想用單純的墨色來描繪,一事不煩二主,於是雲景點頭道:「那就麻煩邢大哥了,如果可以的話,還請邢大哥幫我尋一些彩色顏料如何?若是找不到就算了」
「不麻煩,只要雲公子不覺得我多事就好了,彩色顏料簡單,我有一個……咳咳,我認識一個人,她喜歡畫畫,彩色顏料齊全,很快就幫你準備好,隨我來吧,正好船上還有一個空餘的套間,地方足夠,推開窗就能看到沿岸風景,想來正合適雲公子潑墨作畫,請……」
那個她,不會是剛才和你鬼混的那個漂亮女人吧?雲景心頭嘀咕,那是人家的私事,他也沒貿然打聽。
接下來在邢廣寧的帶領下,雲景他們來到了位於船頭頂樓的一個寬敞套間,無論是空間還是寬大的桌面都足夠雲景盡情施展了。
沒多久顏料也送來了,送顏料的果然是和邢廣寧鬼混的那個女人。
稍微客套後,雲景在桌子上鋪開一張紙,鎮紙壓好,稍微沉思,然後開始揮毫作畫。
邢廣寧和那個叫小飛的水手以及那女人沒走,在邊上安靜的看著,他們也好奇雲景要畫一副什麼樣的畫作,總之肯定不是前幾天那樣幫人畫的肖像就是了。
開始作畫,雲景就全身心的投入進去,心無旁騖,甚至都忘了時間的流逝。
他要畫的是縴夫拉縴的辛苦畫面,將要把那些畫面完整的呈現在紙上,滔滔江河,沿岸青山,還有江上沉重的大船,最主要的是那些為生活所迫的縴夫,他們才是這幅畫的主角……
看著雲景心無旁騖的作畫,邢廣寧他們漸漸的都有些傻眼。
雲景的畫是寫實風格,但這也太寫實了吧?
那些彩色顏料在他筆下各種調配,落於紙上後,畫出來的就跟真的一樣,畫上的江水仿佛活了過來,細微的水珠,船行江上和水面接觸地方的水霧,甚至貨船木板上的紋理都被他勾勒了出來,細節簡直到了入微的地步!
不但如此,最讓他們心驚的是雲景畫的那一張張縴夫面孔和身影,每一個身影都不一樣,每一張面孔的表情都不一樣,有人表情猙獰,有人咬牙切齒,有人麻木,有人苦悶……
那些身影落與紙上,大小只有蠶豆那麼大,但偏偏雲景居然憑毛筆就能將細節刻畫出來,就像把一個個人縮小後放在紙上,簡直匪夷所思!
漸漸的,他們看著雲景作畫,大氣都不敢喘,生怕驚擾到雲景。
雲景全身心的投入到了作畫之中,甚至都忘了時間的流逝,有著過目不忘之能的他,力求將記憶中最深刻那副畫面的每一個細節都落於紙上。
他開始作畫的時候是早上,漸漸的,窗外日頭升高,又日頭偏西,天都黑下來了,他還在作畫。
到了這個時候,貨船已經駛離那段需要縴夫的江面,可雲景並未停止作畫。
叫小飛的水手早已經有事兒離去,還剩下邢廣寧和他女人在這裡觀看,看了這麼久,那個女人也有些撐不住。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邢廣寧先讓那女人去休息,說等雲景畫好後通知她,又暗中吩咐水手們接下來操船平穩一些,慢一些也無所謂,別打擾雲景作畫就成,還給房間點上了燈。
儘管是個粗人,但邢廣寧看雲景作畫,居然莫名有一種心曠神怡的感覺,甚至他有一種預感,恐怕自己將要親眼看到一副『曠世大作』出世了!
雲景全身心的投入作畫這麼久了,他有些擔心雲景的身體能不能吃得消,但他知道文人靈感來了不能打擾,否則會讓人功虧一簣,是以只能默默等著。
雲景一幅畫從白天畫到黑夜,又從黑夜畫到了白天,他依舊沒有停下。
第二天的時候,因為雲景昨晚一夜沒回船艙,處於朋友的關心,羅爭和白芷在打聽他的下落,得知他在這裡作畫,也來到了這裡,他們見雲景全身心的投入,也沒有打擾,而是靜靜的看著。
都說認真的男人最帥,雲景本就生得世間少有,尤其是他那專注的樣子,來到這裡的白芷看著看著,仿佛整個世界都只剩下了雲景認真作畫的那一道身影。
「往後餘生,我的心理恐怕再也容不下第二個人了吧」,莫名的,這個念頭出現在白芷腦海,她自己都嚇了一跳,臉頰滕的一下就紅了,發現其他人沒注意到自己,這才稍微放心下來,然後忍不住又看向雲景……
沒有理會周圍,雲景依舊在全身心作畫。
窗外又度過了兩個日升月落,這麼久的時間,羅爭熬不住,去休息了一次,白芷不知處於什麼原因沒走,固執的留下,甚至每到飯點都會給雲景準備飯菜,只是雲景全身心作畫一口都沒吃。
至始至終邢廣寧倒是留在這裡,不見疲憊,畢竟他有著先天期修為。
直到開始作畫後的第四天清晨,雲景這幅畫才算進入尾聲。
一幅畫,他居然畫了三個多日夜!
在空白出寫下日期落款,雲景不但蓋了字印,還把名印也蓋上了。
至此這幅畫才算是完成。
看到雲景畫好的完整畫作,在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莫名的震撼,那哪裡是畫啊,分明就是將真實的山河放在了一張紙上,每一處細節都堪稱細緻入微!
尤其是在這幅畫上,估計有三千四人,有貨船上的水手和遊客,有江邊拉縴的縴夫,甚至一些半開的貨船房間內的人都被雲景畫下來了,每一個都姿態和神色都不同,他們分明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只是定格在了那幅畫上。
邢廣寧看到這幅成品畫作,心頭震撼之餘,他首先想到的就是,這幅畫自己恐怕買不起,雖然和雲景說好了這幅畫優先賣給他,但這幅畫太讓他震撼了,出的價格少了他自己都沒臉見人。
「總算是畫好了」
將印章收好,雲景看著自己的成品畫作滿意的點了點頭。
然後他渾身一晃,只覺頭暈目眩,無盡的疲憊一下子涌了出來。
好睏,他此時只想好好睡一覺,然後就直接趴桌子上睡了。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雖然稱不上嘔心瀝血,但云景真的太疲憊了,身體還好,撐得住,可精神上的疲憊只有他自己能體會。
這幅畫本就是寫實,細節入微,數千不同的人需要刻畫,需要消耗多少心力常人無法想像。
「雲公子太疲憊了,那邊有床,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吧」,邢廣寧開口道。
白芷快步過去道:「我來吧」
來到雲景身邊,她無比輕柔的將雲景攙扶去了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