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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昌宗已等候良久。
「你在怨我?」
張易之平靜的望著他。
「不該怨你?三哥才三十歲,他還有大好年華,他還有妻女,你為什麼變得這般殘忍啊!」
張昌宗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俊朗的臉龐已然猙獰。
「呵呵…」張易之冷笑一聲,直視著他:「被張同休欺凌的人就沒有妻女?」
「這不一樣!」
「怎麼不一樣?」
張易之突然大吼,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死死盯住他:
「得勢可以高調,但切莫忘形,張同休罪該萬死,我是在清洗依附在你我身上吸血的蛀蟲。」
將從小長大的三哥形容成蛀蟲,張昌宗難以接受:
「自私自利,你無非在乎你那點名聲,把宗族祖訓忘得一乾二淨。」
張易之鬆開手:「我從未標榜自己是聖人,你說我利己,說我無情也罷,我不在意。」
「但你要記住,我永遠不會害你。」
張昌宗聽到這句話,憤怒的情緒消失大半,「兄長,你真不怕眾叛親離,遭宗族唾棄?」
張易之:「我的親人只有你們三個。」
張昌宗稍稍沉默,低聲道:「你舉著大義滅親的牌匾,倘若遭遇禍事,哪個族人還會伸出援手?」
張易之搖搖頭,意味深長道:「以我倆現在的地位,真要失勢,他們唯一能幫得上忙的,就是幫我倆抬棺入葬。」
說完邁步而走。
「兄長,這不是回家的路。」
「隨我去趟御史台察院。」
……
快到酉時。
夜色越發的濃重。
大廳里已經許久沒有任何動靜。
張家族長張行思坐在正中央,死氣沉沉,仿佛雕塑,很長的時間內都不見動作。
四周被明亮的燈火照著,不留一絲死角,燈後幾十對眼睛正看著地上蓋著白布的屍體。
「族長,我兒非人哉,是奴家沒教好,那同休的妻女一家由我兒贍養,您看如何?」
臧氏從內廳進來,出聲緩解氣氛。
沒人接話。
他們都在等張易之。
等一個公道。
有族老竟將祖宗靈牌放在案桌上。
「蹬!」
「蹬!」
當張易之兄弟二人踏進來,所有人的目光匯聚在張易之身上。
那目光,悲憤又絕望。
張行思冷眼一睨,怒聲道:「不肖子孫張易之,跪下!」
「跪下認錯!」
「跪下認錯!」
「跪下認錯!」
其他族老皆是義憤填膺。
見目光冷漠的張易之無動於衷,張行思起身戟指道:
「看看地上這具屍體,他是你的三兄,你何其殘忍惡毒,你這個畜生!」
張易之眼神陡然轉厲:「你們登門三堂會審,是要我償命麼?」
「張易之,今天不跪下認錯,我定州張氏容不下你!」
有族老怒聲大吼。
張易之略眯眼,踱步走向此人,聲音森寒道:
「認錯,我何錯之有?容不下我,是想驅逐我還是依族規殺我?」
族老不敢直視他,只能握緊拳頭咬牙切齒。
按張氏族規,張易之此舉該杖斃。
可誰敢動他?
張易之看了眼廳外的僕役:「將屍體拖出去,莫要讓自家府邸沾了晦氣!」
僕役們早就受不了血腥味,有公子發話,立馬將屍體拖出府邸。
「賤仆豈敢?!」
族老們怒髮衝冠,就要衝出去阻攔。
「這是我家,誰敢攔,我殺誰!」
張易之一字一句道。
轟!
轟!
每個族老都是難以置信。
這還是那個和善知禮的五郎麼?
完全就是六親不認的畜生!
張行思臉色驟變,該拿出族長的威嚴了,「張易之,你現在翅膀硬了,要將家族一腳踢走是吧?」
聽完這句話,張易之已是面露森寒,從袖子裡掏出一本小簿丟過去:
「張同休惡貫滿盈,御史台搜羅了他十一罪,每一項罪名都夠死刑,這是卷宗,諸位睜大眼睛瞧瞧。」
沒有人去看卷宗。
張同休平日作風如何,族老們或多或少了解一些。
可再深的罪孽,你作為族弟,可以罷官去職,但不能親手弒兄啊!
張易之略帶嘲諷意味的道:「怎麼?諸位怕看了羞愧?反正我是無地自容。」
有族老眼眶泛紅,大聲道:「死者為大,你何必……」
「住嘴!」
張易之截斷他的話,從袖子裡甩出另外一個簿子,冷冰冰道:
「張家十九人從仕,三人罪名累累,十一人尸位素餐奢靡無度,在任期間強搶良田,搜刮百姓……惡舉無數。」
「若依《唐律疏議》,三人夠得上誅族,十一人要被流放三千里。」
「簡直觸目驚心!」
「要知道,宗弟未發跡之時,張家僅有四人入仕,現在所謂的開枝散葉都是靠誰?」
「爾等還有臉捧著祖宗靈牌來問罪?!」
張易之聲音越來越森寒,說到最後,眼神的冷意似要將眾人凍結。
大廳安靜。
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有些族老低下了頭顱。
張行思身形有些搖晃,他操著沙啞的嗓音:「但我們畢竟同族同根。」
張易之緩步逼近他,用毫無感情的聲音道:
「我給族長三天時間,卷宗上十四個吸血蛀蟲自摘烏紗帽。」
什麼?
眾人徹底震撼!
十四個子侄全部罷官。
對於張氏而言,不啻於雷霆打擊。
有族老極度恐懼之下,乃至慌不擇言:「好啊,好啊,你莫非要脫離家族不成,沒有家族你能有今天?」
「那就分家不相往來!」
張易之神色平靜,聲音淡漠道:「我張易之一人便是一個家族,爾等現在便可離去,明日去宗廟祭祀分家。」
分家?
不相往來?
這一刻,所有族老都呆滯恍惚了。
在眾人眼裡,張易之是家族崛起的希望,他胸有溝壑腹有錦繡,是能帶給家族榮耀的人。
怎麼可能分家!
又怎麼捨得分家!
所謂的定州張氏,實際早已沒落。
直到張易之名聲響徹天下,寒門士子看到張氏族人,才會避路施禮,恭稱定州張氏。
張行思終於服軟了,口氣緩和下來,羞愧道:「子唯,如果家族分崩離析,吾輩將以何顏面告慰先祖。」
張易之轉身拂袖,徑直離開大廳,留下不容置疑的一句話:
「那便依我所言去做,該摘烏紗帽的摘,莫等我來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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