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淵夢見了景元死之後的事情。
夢境中的背景一片混沌,他從哭得形象全無的劍首手裡接過白髮的男人,卸掉鎧甲以後,景元就像剃了一層毛的緬因貓,身形消瘦得不行,常年被發簾擋住的那隻眼睛被從血肉中長出來的銀杏葉覆蓋住,嘴角帶著一絲笑,像是專門凹了個漂亮的造型才入睡的。
他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靜到令人髮指:「他有給我留什麼話麼?」
彥卿抹了把臉,說:「將軍說,不喜歡的事就不要做了,巡海遊俠又不差你一個,回羅浮打鐵也行,工造司又不是不收大齡兒童。」
良久的沉默。
「沒有了?」
「沒有了。」
他把懷中人散落的額發捋順,重新遮住那隻眼。
「那他的長眠之處,也由我說了算麼?」
「對。」
聲音漸漸遙遠,破碎閃回的畫面模糊起來,最終歸為一片暗色。
各種debuff疊滿了的木淵撐著腦袋醒來時,外面的天色依舊昏黑,他蒼白著一張臉把玉兆打開,本想看看時間,入目的卻是數條簡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人頭疼。
木淵把屏幕亮度調低,從上到下挨個點進去。
回復了白珩的關心、和丹楓訂好了之後帶他偷渡鱗淵境的時間、應付過去老頭子百忙之中發來的「要乖乖聽話不然揍你」的警告、向鏡流控訴一通因為她下手太重自己頭現在還在痛後,木淵繼續往下劃了劃沒有了。
木淵揉著額頭,嘶嘶倒吸冷氣,點進去頭像是一隻大白貓的聊天框,刷新了好幾次都沒刷出來新的信息。
「不對勁兒啊」木淵喃喃著,「外面有別的貓了?嫌我人老珠黃了?連個關心都不發過來的麼?嘖,世態炎涼」
夢境勾出些許往事,木淵看了看時間,覺得年輕人活力旺盛,對方這時候肯定還沒睡,突突突發過去十幾個表情包作為開場白。
【人在羅浮,剛下星槎:睡了麼?我剛醒,還做了一個好夢。】
過了幾秒,對面不甘示弱的同樣刷回來十幾個表情包。
【閃現!星槎海:睡成死豬都能被你震醒,酒豪大人終於醒了?做了什麼夢?】
【人在羅浮,剛下星槎:夢到你掛了,我把你炸成了天邊最美的一朵煙花,周圍人圍成圈大喊感謝大自然的饋贈。】
【閃現!星槎海:】
【人在羅浮,剛下星槎:又大又漂亮,隔著一座山都能看到的那種,可惜材料不太夠,不然就能放宇宙里去炸了,絕對是壯景。】
木淵等了等,沒等來回復,又撩撥似的發了一大段話,然後對著短訊旁邊的紅色感嘆號笑得身子亂顫,連帶著床都跟著一通抖。
良久,他止住笑聲,把自動息屏的玉兆往旁邊一丟,脫力般倒回去。
好消息,他昨晚上喝的酒度數不算特別高,沒徹底斷片,暈倒前嘴裡說的話還記個大概。
壞消息,他是真喝多了,嘴裡一通跑馬,要不是潛意識還拉著韁繩,估計心裡埋的那點腐爛化膿的爛事都能倒出去。
也還好沒全倒出去,不然被他們知道自己聯合歡愉到處散播巡獵和豐饒的不實謠傳那畫面太美,木淵都有點不敢想。
debuff疊得太多,睡過一覺後還是覺得渾身酸軟,木淵乾脆再和崇文請了一天假,對方也不知是還在睡夢中還是在和他的婭爾羅相親相愛,等了一會兒沒得到回覆,木淵也不準備再語音過去進行騷擾,大被一蒙,繼續睡他的。
而在另一邊的雲騎宿舍中,景元盤腿坐在床上,頭髮因為睡不著翻來覆去折騰的亂糟糟的,像是一個大號鳥窩,玉兆光屏的光亮打在他貓貓嚴肅的臉上。
光屏亮度沒有特意調低,也不需要擔心會擾醒到其他人。作為雲騎驍衛,他還是有單人單間的特權的。
屏幕上的畫面還停留在對話框上,景元來來回回看著上面的幾段話,忽略掉那些明顯是逗悶子的撩撥話語在木淵的夢境中,他死了麼?
不,應該說,那真的只是一個夢麼?
之前的怪異連同醉酒後吐露的前言不搭後語,景元有了個模糊的猜測。
俗話說,當排除一切不可能的時候,剩下的答案不管有多麼荒謬,都是真相。
何況現在這個時代,各種能力與奇怪的種族屢見不鮮,應該也算不得荒謬了。
預言?還是重生?
在對方印象里已經長得很高了看樣子應該是後者。
一個白珩和他死掉的未來麼景元嘆氣,這還真是頭疼啊。
更為頭疼的是,木淵似乎打算單幹的樣子雖然不是不能理解,但是這種想法真是太草率了!
又不是能夠隨時回檔的遊戲——等等,這種可能也不是沒有,說不定就是那種達成什麼條件之後就可以無限回檔的能力那不是更糟糕了麼!
景元被自己的猜測驚到,越深想越覺得按照這個猜測走下去對方絕對會完球,精神上絕對會支撐不住的,到最後肯定是長生種逃不掉的魔陰身單程票
哎?等等,所以他當時感覺到的對方的異常不會真的是魔陰身吧?
景元瞳孔亂顫,這下子是真的慌了。
總、總之,直接去問的話木淵絕對會糊弄過去的,逼得緊了說不定當場給他表演個墮入魔陰現場版先繼續觀察著吧!還要做些計劃,比如說抽時間帶著對方去看看美好的風景什麼的淨化一下心靈!
至於和鏡流他們提出想法這才是他的猜測而已,再說要是真的,對方容易被師父直接提溜去十王司算了吧,還是再看看。
這個不省心的竹馬就由他來守護!——景元堅定的想著。
木淵透過星槎的窗戶向外看去,澄澈的海水中時而有魚群游過,飛在空中的星槎周圍流淌著海水,有種奇妙的倒錯感。
星槎的動力系統並不支持入水發動,眼前的景象,其實是星槎正行駛在一條十分狹窄的海內隧道中,由龍尊親自擔任司機,木淵還稍稍有一點受寵若驚的感覺。
穿透薄膜一般的屏障,木淵下了星槎,海水懸在頭頂,腳下卻踩著乾燥的沙灘,遠處隱約能見到龍頭形狀的巨大建木根系。木淵看看身後在雲吟術下被遮蓋起來的入口,發出了好像沒見過世面的驚嘆聲:「這就是鱗淵境啊——」
「海底下也這麼亮是模擬的陽光麼?和仙舟上是一套系統麼?」
「這個是光芒倒射啟動的機關吧?看樣子是老古董了,鱗淵境封鎖以前就有這種技術了麼?」
「丹楓哥——那個是你的雕像嗎?好大好帥氣——」
「那不是我。」丹楓心累的覺得自己好像帶了一隻精力旺盛的大型犬,「那是決定將建木封鎖在鱗淵境的龍尊,雨別。」
木淵仰頭看著那尊高大的雕像,裝傻充愣:「但是和你長得好像是祖宗麼?啊不對,持明族的特性」
「依照約定,你可以在外圍參觀。」丹楓打斷他,語氣帶了些警告,「我在你身上留下了雲吟術法,能夠大致感應到你的範圍。不要隨意觸碰那些紫色的卵,之後我會來接你走。」
「放心吧,我不會碰它們的。」木淵乖巧道,那些巨大的、美如花苞的圓形物其實是持明族轉生時的卵,其中都孕育著持明族人,這個種族無法生育,死亡後都會從這裡重新出生,他又不是那種科學怪人,完全沒有研究持明卵的逾越想法。
沒想到丹楓居然只留下了一道法術,而不是全程跟在他身邊監管還真是對他很放心啊。
目送丹楓進入鱗淵境內部的木淵在心中感嘆,完全忽略掉對方是煩他那張喋喋不休的嘴的可能性。
不過這樣確實對他接下來要做的事情有利就是了。
木淵收回視線,走近那尊托在蓮花石雕上的雕像,底部還刻著這位雨別龍尊的重大貢獻——屁的貢獻,把老家騰出來給仙舟人封印跟他們關係不算大的建木根系,還要給對方立個像,造雕像的持明匠人和當年的一眾龍師估計錘碎它的心都有了。
無數的歲月流淌而過,如今再看已經徹底融入羅浮仙舟的持明族人,事實足以證明,當年的雨別才是對的。
雖然心裡是這麼想木淵聽著耳邊似有若無的蠱惑呢喃聲,雙手合十,認真又虔誠的對雕像拜了拜。
那個,你看啊,我都和你的轉世關係這麼好了,這次也是沒什麼辦法才這樣的雨別大人這麼深明大義的人,一定不會計較一點小小的冒犯的,對吧?
如果一定要計較的話木淵睜開眼,擼起袖子,抓著蓮花底座就開始往上爬。
等他扒拉著雕像的肩膀爬到頂端的時候,木淵小心的踩著平指向建木方向的長/槍,眼前一花,一陣像是馬戲團中的彩花禮炮聲響起,還帶著歡快詭異的笑聲。
「阿哈!不錯不錯,敢攀爬這個雕像的人終於出現了!哈哈哈哈!」
木淵無視掉眼前彩球和面具組成的龐然影像,雙手交握放在胸口:
看見了麼?冤有頭債有主,他是聽了蠱惑才這麼幹的,一切都是阿哈的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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