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吃飽了,也不冷,你怎麼跟我媽一樣。599小說網 http://m.xs599.com」
「人家怕你病了嘛。你是頂樑柱,你病了,我咋辦呢?」
燕子這樣說,更像當年媽跟爸說的話了。「燕子,你還沒聽我的好消息和壞消息呢。」
「聽你說話的口氣,哪有什麼壞消息呢?我不聽,你來武漢,當面跟我說,好不好?」
在最親的人面前,要守住一個秘密,是何其之難。但是,冬子忍住了,今天來的信息太多了,來不及細想,他只是窩在被子裡,在那熟悉的味道中,等待爸媽的夢。
結果,一夜無夢。
第二天,他又去了爹爹家,一是暫時告別,要到武漢去照顧燕子爺爺,二是還錢,畢竟昨天走得倉促,把這事搞忘了。
「這錢,我絕對不收,冬子,如果你還認我是你爹爹的話。」
「那怎麼行?你的錢,我不還,我父母在的話,也要罵我的。」
「你父母在,也聽我的話。他們不在,我說了就不算了?」
冬子沒辦法了,家家也勸到:「一家人,莫說兩家話。冬子,只要你日子過得好,比多少錢都值。」
「那這樣,我店子開起來後,如果你們相信我的話,算你們入股的。加上利息,加上一家人的關係,我店子的百分之二十的利潤,可以吧?」
「你做生意做苕了嗎?跟我們算這個賬?」家家打了冬子一下。
「不是,家家,既然你們承認我是家裡的人,那這生意,就算是家裡的生意了。親兄弟也要明算賬,我也不說還錢,也不說孝敬老人,只說是生意,這應該是公平的。更何況,讓我沒道理地用你們的錢,我心裡,過不去。」
家家看了看爹爹,爹爹也說到:「你非要按這算,也就按這算。你以前說過要做一百萬的大生意,你現在也有錢了,那就按百分之五算。這就算你為全家人做了貢獻,怎麼樣?我覺得,我的提議於情於理都說得通,就這麼定了,好不好?」
沒辦法,爹爹的話無法反駁。他們只是象徵性地表明,支持冬子做生意,其實,百分之五,聊勝於無。當然,爹爹考慮的是,冬子剛起步,本錢不夠,所以才答應下來的。冬子一切都明白,生意場上過來的人,都知道。
冬子到了武漢,爺爺的病情已經一天天好起來了。估計過不了幾天,就可以出院了。冬子先悄悄把家裡房子要拆遷的事,告訴了燕子。
「我是這樣打算的,燕子,不要錢,只要房子和門面。兩套房子,我們住一套,你父母爺爺也住一套,這不就安家了嗎?下面的門面,我們可以做兩個。先我們的本金,加上政府給的裝修費也大概有五十來萬,做一個門面的建材生意就可以了,先試試水,另一個門面租出去,保生活,這樣,初步在城裡安家,就實現了。」
自己多年的理想,許多的打算,居然在一夜之間,全部都可以實現,燕子突然升起感慨來。
冬哥真是自己的王子,自己是走了大運了。但是,如果沒有自己,冬哥完全可以過上富人的生活了。自己家庭的貧窮和疾病,自己的經歷及能力,對於冬哥來說,完全是一種拖累。這一切,對冬哥,不公平。
「不對,冬哥,你這樣算得太滿了。我父母說過,暫時不到城裡住,畢竟,他們在農村養魚餵豬的,還有些收入,可以養活自己,現階段,沒有那個必要。如果那多的一套住房租出去,還可以讓自己更寬裕些。如果賣出去,那兩個門面的生意就都可以做起來,一做就做大的,不好嗎?」
「不行不行,絕對不可以跟你父母分開。不光說他們,就說爺爺的病,如果在容城,隨時可以到大醫院。如果在鄉下,那來去車子,就更說不清了。不行,絕對不行。」
兩人爭論的聲音,被燕子媽聽到了。這兩個年輕人在外面說什麼,其實燕子媽早就有察覺,偷偷在遠處觀察著呢。
燕子媽的突然出現,事情就無法隱瞞了。於是,燕子爸也加入了討論。
「冬子,我覺得你應該聽燕子的。我們現在,不想在城裡吃閒飯。如果你們把自己的生活逼得太緊,我們做父母的,怎麼能夠安心呢?至於說爺爺的身體,你們不在身邊時,我們都能夠照顧,更何況,他現在一天天的好轉呢?」
燕子媽也是這個意見,搞得冬子無法堅持了。冬子內心中,對自己父母的離去有巨大的遺憾,所以,他堅持把燕子全家接到一塊的決心,從未如此強烈。
從長計議吧,看樣子,今天是說不通的。
過了幾天,爺爺病好出院,辦出院手續時才知道,教授為了幫他們節約錢,很多費用,都已經減免了。最後算賬下來,也只用了八萬多。
原來,武傑與小簡都提出過,如果爺爺出院,他們都說要開車來接。但是,冬子不想麻煩他們,畢竟,自己麻煩別人已經夠多了。現在自己的條件好起來了,以後還得找機會回報人家。
他租了一輛車,一家五人,回到了燕子的老家。
這是冬子第一次到燕子家裡面,他不顧燕子父母的勸阻,還是買了些禮物,把車子的後備箱塞得滿滿當當的。並且,冬子還換上了自己最得意的衣服,皮鞋擦得很亮。
見到這種情況,燕子爸沒辦法,給自己的親戚,包括燕子的舅舅都打了電話。因為冬子要以隆重的方式進門,那農村人的禮性,可不能少。
等車子開進村子時,燕子興奮起來,給冬子不停地說,這裡叫什麼,那邊叫什麼,這家是誰家的房子,哪邊路旁站著的人,叫什麼。
燕子媽給司機說到:「師傅,你把所有窗子都按下來,我們要打招呼。」
春節期間,所有人都回來過年了,路邊到處都有人打招呼。
「哎,細爹,你家豪華喲,新姑父上門,別克商務車進來,我們這小路,怕是轉不了彎喲。」
「燕子哎,你家盡來好車,怪不得,今天早上,喜鵲總在樹上叫。啥時候吃糖呢?」
燕子不好意思:「去去去,瞎說八道。」
終於進了院子了,冬子準備先拉開門下來,結果被就被外面一個人拉開了,一陣鞭炮和著硝煙味,撲面而來,把冬子嚇了一跳。
模糊中聽到燕子聲音:「喊哥。」
「哥」,冬子大聲喊了一下,對方卻玩笑到:「光喊啦,煙都沒得一根。」
麻煩了,冬子平時不抽菸,此時也忘記了帶煙。千算萬算,就差一著。畢竟第一次上門,沒得經驗。
燕子塞給冬子一個東西,冬子一看,一包已經開封的中華煙,遞到了手上。原來,燕子爸早就提前準備了的。
直到把爺爺扶進屋,鞭炮才炸完。一時間,看到車子的,聽到鞭炮的鄉親,就把院子擠滿了。這樣的場面,把冬子搞得很不好意思,只好到處遞煙。好在,燕子父母早有準備,那些來的婦女們,都已經被塞上的糕點。
那邊司機要回武漢,燕子趕快跑過去,給人家給了五百塊車費,還送了兩包好煙兩包糖果,表示感謝。
冬子在裡面認親,什麼姑姨舅叔的,在燕子媽的介紹下,敬煙送果的,忙得不行。
外面,農村婦女們就議論開了。
「第一次上門,就提這麼多東西,那結婚時,彩禮恐怕少不了,燕子媽,發財了。」
「哎別這樣說,聽說,燕子爺爺住院的錢,都是這個小陳給的呢。人家跟燕子是同學,早就好上了。」
燕子送走司機,被同村的髮小喊往了。
「燕子,你沒白到容城讀書哎,掙了錢,還拐了一個容城的對象回來。」
燕子的嘴卻不饒人:「你在武漢打工,下次拐個武漢的回來噻。」
女人們進廚房,幫助燕子媽弄飯菜,來的親戚比較多,估計要兩個桌子才坐得下。燕子那個遠房堂哥,就是開摩的那個,從自家搬了一張大桌子過來,凳子被幾個在外打工回來的小年輕拎著,表面是來擺桌子,其實是在看冬子的談吐與作派。
此時的冬子哪裡稱得上談吐,哪裡顧忌得了作派。坐在人群目光的掃射下,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裡放了。
而村裡的長輩們,以來看望爺爺為名,更多的精力,也放在了觀察冬子的言行上。現在的春節,不比往常。過去村里人都在本地務農,春節時有龍燈或者旱船,算是有過年的氛圍。而今,沒什麼節目的農村人,正閒得無聊,燕子家有這事,大家都來湊熱鬧了。
說的都是好聽的話語,臉上都是高興的表情,這種濃濃的鄉村情誼,冬子是第一次感受到。冬子還發現,農村人之間,好像都是親戚一樣,他們都是以什麼哥什么爹什麼嬸來稱呼,沒有隨便喊名字的。就是年輕人之間,喊的也是乳名。
這種親情滿屋的場面,雖然讓冬子有些緊張,但卻覺得溫暖。尤其他們家廚房,沒有抽油煙機的柴火灶,煙氣與香氣飄過來的味道,讓人升起某種幸福的聯想。
婦女們在廚房整得呯呯直響,切菜炒菜的聲音複雜而直接。男人們抽菸談天,打聽冬子的情況,不時還有誇獎與安慰。人群帶給你的,是安全。
孤獨過久的冬子,仿佛迎接了一個巨大的驚喜,來到一個熱鬧非凡的大家庭,感受農村過年,這個新的世界。
局促不安的冬子,本想到廚房幫忙,以擺脫如今被注目的尷尬局面,誰知道燕子卻悄悄把他摁下來了。燕子明白,進入婦女圈子,她們問的問題,還要麻煩些。
大家裝模作樣地談談天氣,談談收成,談談年景,變幻各種話題,意思是想讓冬子參與。但是,冬子城裡長大的,哪裡懂得這些?農業,只有農民,才是專業的。
有個中年男人,燕子叫四爺的,他反應過來了,主動問冬子:「聽說你跟燕子在重慶工作了幾年,那重慶那麼辣的菜,你吃得慣?」
果然是當過村幹部的人,終於找准了話題。
「我們打工的,只要吃飽就行。但確實,他們不止有辣,還有香,燕子不怎麼吃辣的,也喜歡呢。」
「那就好那就好。那邊也有魚吃吧?」
「那裡有長江和嘉陵江呢,魚還是有的。」冬子不敢多說一個字。
「你是怕說得,四爺,人家的酸菜魚,全國人都吃,怎麼沒得魚?」一個年輕一點的人接話到:「人家小陳,走南闖北的,啥沒吃過?」
四爺作為長輩與前幹部的身份受到了質疑,馬上要找補回來:「按你說,有兩條江,那肯定跟武漢差不多吧?」
「嗯」冬子點了點頭,他不好隨便提出意見。
那邊的年輕人又有意見了:「四爺,人家重慶是山城,還是霧都,比武漢,區別大了。」
四爺明顯有些急了,這年輕人,怎麼在新姑父上門時,專門掃自己面子呢?「未必你去過?」
「沒,我也是看電視看的。」年輕人也覺得自己過分了。
「那不就結了嘛,人家小陳在那邊生活過,他都點頭了,你開什麼腔?」
一陣鬨笑,大家把這個話題結束了。
午飯開始了,大家分序坐下,有身份的男人,其實就是按輩分來的,加上冬子,坐一桌。爺爺剛病癒回來,只是象徵性地在桌子上坐了一下,又被人扶回房間休息了。燕子與婦女們坐一桌,男人們喝酒,女人們喝飲料,也共同舉杯,分別有不同的主持人,有話講。
有祝爺爺病好的,有歡迎冬子進門的,有祝賀長輩長壽的,也是祝大家新年快樂的。
反正,這種酒,不是那種常見的哥們朋友喝酒的樣子,倒像是一個儀式,互相敬,都有說法。倒是冬子,只是跟著燕子爸的介紹,一個個地敬了一圈。
燕子媽把冬子帶到婦女那一桌,每個人按燕子的稱呼叫了一遍,然後統敬一杯就行。
全部結束後,冬子要幫忙收拾,結果被攔住了。
「新姑爺來了,你是最大的客,你做事,我們就坐不住了。」
於是,冬子又被請到椅子上,陪著長輩們說話,其實,此時他真想扎進廚房勞動,也比在這裡陪人說話自由。但是,這是一種儀式,意思是,你將成為這個村有資格說話的男人。
過了一兩個小時,煙抽了好幾包,茶添了好幾道,大家才分別告辭,冬子要起身送,一次次被客人按回了椅子上。冬子發現,別人來的時候,都沒有空著手,拿了禮物來的。走的時候,冬子帶的禮物就派上了用場,這個人兩瓶酒,那個人幾包糕點,補品是給老人的,家裡有孩子的,當然還禮的是奶粉。最後,有些婦女們回家時,燕子媽拿出醃魚來,每人至少送了兩條。
客人既然沒空手來,那你也不能讓客人空手回。並且,條件允許的情況下,你還要回得更貴重一些,這才叫講禮性。冬子覺得,這個禮節,與他在陝西農村看到的,一模一樣。中國古代的禮節,讓遠隔千里的人們,居然執行著一樣的規矩,這不能不說,是一種神奇。
大家都走了後,燕子媽問到:「冬子,喝了酒,你休息一下吧,床都鋪好了的,被褥都是新的,原本準備今年過年用的,結果今天才用上。」
「不用了,阿姨,我沒睡午覺的習慣。」此時,已經是下午三點多了,跟本睡不著。冬子與其父母一樣,都是勤快人,哪裡敢像別人一樣睡午覺呢?
燕子蹦蹦跳跳地過來:「冬哥,想不想出去轉轉?」
冬子高興了:「對,我這半天都坐麻了,就想活動一下。」
一出門,燕子就挽著冬子的胳膊,很自然的樣子,與路邊的熟人打招呼,這讓冬子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在熟人面前,他還沒跟燕子這樣明目張胆地挽手呢。
估計,經過中午那種儀式,人家已經很自然地把冬子看成燕子未來的丈夫了,所以,這種儀式後,鄉親看他們親熱的樣子,目光卻很是自然。
「燕子,我今天說錯話了沒?」冬子生怕自己表現不好,給燕子在鄉親們面前丟臉了。
「你哪有錯呢?話少,就沒得錯。話多,才有可能錯。」
言多必失,是這個道理。
「那做錯事沒有呢?」
「沒有啊,冬哥,你放心,我使的眼色,你都看懂了的,哪裡會錯呢?」
整個過程,燕子都密切關注著冬子的表現,冬子也時不時地看著燕子,那眼神一過來,他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此時的燕子,內心充滿著驕傲。在鄉親們面前,自己找的人,大家評價都說好。老實可靠還很帥,見多識廣會掙錢,農民們就看中這些。
最讓她驕傲的,是冬子的目光,總是在自己身上打轉。冬哥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他把所有的對錯,都寄托在自己的暗示上面,他還能夠正確理解,這種默契,旁人都看出來了。
她從小的一個玩伴對燕子悄悄說到:「燕子,這位冬哥,眼睛裡好像只有你呢。」
燕子為這句話,開心到現在。
「你看,冬哥,這就是我家的魚塘。」
隨著燕子望去,那魚塘面積雖然有些大,但水卻很淺,裡面有幾隻鴨子,正在那清淺的水裡找東西吃。
「怎麼這麼淺呢?裡面有魚嗎?」
「早就打完了,過年前都打完賣了。你沒看,家裡曬的那些嗎?爺爺就是做醃魚才病人。打完了魚,就得把水抽乾,然後要治它。」
冬子不懂意思,燕子作了解釋。原來魚塘這種死水,如果長時間不治,會生蟲或者不好的細菌。一般每年打完魚後,就要抽乾水,把塘底的淤泥清理一遍,然後撒上石灰,用來殺菌,最後,等一切幹得差不多了,再放水,春天把魚苗投進去,冬子才收穫。
冬子還是學過化學的:「撒石灰?石灰本身到了水裡,不起化學反應嗎?」
「對啊,這養魚,比如草魚鯉魚這些,水就要有點弱鹼性,才好呢。」
「了不得嘛,燕子,你化學成績不怎麼樣,怎麼知道這些?」
「呸,你以為自己成績多好似的。」燕子打了冬子一下:「我家是養魚的,必須知道這些。」
冬子想起當年在西安翠華山的那個水庫,問燕子到:「草魚,是不是吃草呢?」
「有些草,它真吃,但如果光吃草,那長得慢。所以,必須添加專門的飼料,有些靠買,有些靠自己用糧食來配,反正很複雜的。」
「那邊上有電線杆還有電源,那是幹什麼的?」
塘邊上,一根木質的電線杆,從家裡拉來的電線,也大概有兩百米長,延伸到這裡來。電線杆上,有一個電源手板,上面還有擋雨的一個盒子。
「塘里有魚的時候,必須要有增氧機。你坐車過來,路過的魚塘,有的還在開,就是那種把水翻起來那種東西。」
「那起什麼作用呢?」
「跟你轉路看風景,碰到十萬個為什麼了。」燕子把頭抵在冬子的肩膀上,輕聲地解釋到:「魚多塘小,沒固定活水進來,那不得缺氧?把水翻起來,讓它跟空氣充分接觸,氧氣就帶進水裡去了。」
「那機器呢?」
「當然是收回去了,沒魚了嘛。兩三千一個呢,別人偷了咋辦?你是不是傻?」
冬子笑了,跟燕子在一起時,自己好像是傻了些。而此時的燕子,卻變得很聰明,好像她什麼都懂一樣。
其實,燕子是農村人,農村的一切都是她生活的一部分。經歷就是能力,土地里長大的孩子,對於土地的了解,肯定是專業的。
「這點水,也沒魚,那些鴨子在忙活什麼呢?」
「你以為鴨子吃魚啊?它們不吃魚,它們吃水裡的生物。就是這水少才好呢,塘底那些小蝦,小螺,小蟲子,那是最好的東西了。這個時候,它們才算是過年呢。真養起魚來,水深了,就沒它們的事了。」
冬子發現,此時燕子的目光,完全被那群鴨子吸引了,蹲下來仔細觀察,手也從冬子的胳膊里滑出去了。
她在想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