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圓幾千里都在下雪,走了這幾百里路,光是瞧見的被雪壓塌的房子,至少看見了雙手之數。
雖說瑞雪照豐年,但凡事都有個過猶不及的說法兒。
好在是在京畿之地,官員行動極快,已經有賑災官員下來了。
劉景濁給百花山莊許下了一位登樓境界都供奉,但人從哪兒來,他還在想。
先前劉景濁問了龍丘棠溪,如此貿然破境,會不會有什麼隱患?
二十六歲不到的真境,古時不知有沒有,反正八千年來,那是聞所未聞。
龍丘棠溪便笑著說:「我走的是老路,所以只要靈氣積蓄足夠,破境很簡單,沒有瓶頸,起碼合道之前是沒有的。至於合道之時,那就得看看自個兒合哪條大道,或是合哪幾條大道了。」
說起這件事,劉景濁難免有些心憂。
他們二人,雖然劉景濁不是主修火法,但走上了那條不斷糅雜天地大道的路,可以說他劉景濁與誰都沒有關於擇道一事的衝突,又與誰都有衝突。特別是龍丘棠溪,她走的是極其純粹的劍修路子,但是,她天生親水,不但身懷水神氣運,連佩劍都是水神曾經的佩劍。而劉景濁,大道親火,所以兩人之間,可能會有某個水火不容的衝突。
龍丘棠溪笑道:「與其擔心我,不如好好想想你怎麼辦。你現在不背劍也不挎劍,是不是已經在試圖去降低或是擺脫對於山水橋與獨木舟的依賴?」
劉景濁點了點頭,「的確如此。」
一趟歸墟返回之後,他會把山水橋留給姜柚。他要煉就第二把真正的本命劍,就是人身天地當中,元嬰持劍開天闢地的那柄劍。
龍丘棠溪一笑,「慢慢來,不著急。」
她看了看前方苦惱於始終無法控制劍囊中鐵劍騰空而起的少女,玩味一笑,壓低聲音說道:「以後這丫頭曉得了你在忽悠她,會不會氣的掀桌子?」
劉景濁笑容古怪,開口道:「解釋權歸我所有。」
兩人都壓低了境界,龍丘棠溪以金丹境界示人,劉景濁責乾脆掩飾鍊氣士境界,只以武道開山河巔峰示人。
龍丘棠溪背後那把青傘,剛剛好是可以遮掩佩劍玄夢氣機。而姜柚得了薑黃一道劍道傳承,也壓得住山水橋的氣息。
所以只要不是個煉虛,是很難發現二人本來境界與本來面目的。
為了不太扎眼,當師傅的跟當師娘的,都穿上了一身棉襖,姜柚也不例外。
白小喵就算了,人家本來就有。
前方姜柚忽的停下步子,扭頭喊道:「師傅,又是一條大河唉!」
劉景濁笑道:「你是想吼一嗓子湯江號子?」
少女翻了個白眼,龍丘棠溪則是好奇,湯江號子是個啥。
走到河邊,劉景濁往上游看了看,一艘官船停在水面,裡邊兒估計就是西花王朝那位少年太子了。
劉景濁並沒有打算見他。
龍丘棠溪走上去站在姜柚身邊,只比少女高半個頭。
「這條河叫_春漕,西邊還有個秋漕,這是玉竹洲境內兩條大河,都是貫穿南北的那種。在玉竹洲,春漕流域四季分明,秋漕那邊兒,一年四季都要顯得蕭瑟些。」
此地水流不快,龍丘棠溪說話時便有一艘小船自對面劃來。
姜柚抬起頭,笑道:「這名字好聽唉!」
龍丘棠溪哈一聲,「到了神鹿洲,我帶你去瞧靈犀江跟櫻江,也好聽的。」
只不過再好聽,也抵不過中土那兩條大瀆,獨占江河二字。
自古以來,中土北邊那條泥沙極多,數次決口的大水,名
字唯有一個字,河。而南邊那座經過雲夢澤、彭澤的大水,自古以來,也就只有個一個江字。
天下大水,江河者,都要認那兩條大水為老祖宗的。
這也是為何中土那邊兒,對於某些事情得天獨厚的原因。
龍丘棠溪轉過頭,問道:「人家等了這麼久了,不去瞧瞧嗎?」
劉景濁想了想,搖頭道:「不想去,沒什麼意思。」
不多久後,官船上有個少年人站在甲板,看著一行三人登上小船過河,只得苦笑一聲。
想來想去,他還是沒有阻攔。也沒過去主動搭話,免得惹得人家不痛快。
也是,神仙老爺,瞧不上我們這等凡人嘛!
劉景濁當然不知道那位太子殿下在想什麼,他也懶得知道。
這幾日龍丘棠溪與劉景濁各有一道分魂在那片天地之中。
龍丘棠溪非要去,劉景濁敢不讓她去嗎?
劉景濁大致去把這些年要做的事兒,什麼事有什麼隱患,事無巨細,羅列在了海上一座孤島。
其實就是一條主要脈絡,然後分出來的諸多枝丫。
所以在外界,劉景濁抿了一口酒,輕聲道:「我讓路閡在遲暮峰修建了一座藏書樓,共有九層,以後會存放一些重要的事情。渡口的起名,我想來想去還是不叫青魚渡口了,我怕顧衣珏會多想,覺得青椋山給他的好處太重,他不得不肝腦塗地。」
龍丘棠溪點了點頭,「還有豆豆也得起個大名兒了,要不然以後行走江湖,總是不好聽的。」
渡口之起名,簡單,也沒必要那麼複雜。白小豆的大名兒,那就得好好動一動心思了。
現在龍丘棠溪也知道了龍女白小粥的事兒,瞧瞧,這白小喵白小粥的,她生怕等劉景濁回鄉,給如今在青椋山上的白狐也起個白小什麼。
劉景濁看了看前方少女,忽然說道:「好些事情,應該都是被人安排到我身邊的。」
就說姜柚,前生是那個殺穿斗寒洲的女子劍仙艾禾,還有白小喵,是金烏化身。以及青椋山上壓箱底的張五味,是一位道齡極高,修為極深的道士,又是遠古三司之江湖人一脈。楊念箏又很可能是那位消失百年之久的神弦宗主。趙長生是安子唯一徒弟,南邊兒那片無名湖泊裡頭,還有個漁子的關門弟子,就是那條紅泥鰍。甚至舟子唯一的徒弟,很可能都要在青椋山開山之後,正式以青椋山修士的身份出現。還有白舂,前世冤死怨死,今生成了一條白蛇。好在是有個跟隨其身邊,為其化解怨氣的許臨。白小豆不用多說,而且她還有那隻靈犀在身邊呢。
人間三子,都有徒弟在青椋山。上古異獸,如今就有通天犀、九尾狐、梟陽在。況且,能喚出盤瓠的百越至寶,也在青椋山。
這怎麼可能不是有人刻意籌劃?
三子那邊,可能是劉顧舟的手筆,但別的,是劉顧舟所為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在那片天地的海上孤島,劉景濁一股腦兒把所有疑問全擺在了明面上。
片刻之後,劉景濁將心神退出,因為龍丘棠溪已經走去前面跟姜柚聊天去了。
劉景濁笑了笑,在他眼裡,就是兩個丫頭。
初見龍丘棠溪時,她十四五而已,是跟人打架沒打贏,弄的極其狼狽,在一處小湖泊裡邊兒,洗澡呢。
結果就被某個從天而降的傢伙,一覽無遺。
這不就結了仇了?好傢夥,一個登樓劍客,愣是被個十四五的金丹丫頭追殺半年多,橫跨半座青鸞洲。
後來實在是不勝其煩,劉景濁便站定了,挨了龍丘棠溪一劍。
再後來被姬家修士追殺,兩人也顧不得私怨,就一路打
,一路跑。
當時的龍丘棠溪,可沒有自稱龍丘棠溪。所以當年一見面,劉景濁一下子就炸了毛,因為答應了歸墟回來之後要帶人家去吃火鍋的嘛!結果自個兒腦子一熱跑去人間最高處,打了一架,跳崖似的跌境,又在三字塔養了那麼久。
事實上最開始時,劉景濁不覺得自個兒喜歡龍丘棠溪的,以為自己就是覺得小丫頭好看,所以時常夢見而已。在知道手心有一道紅繩之後,他又以為是紅繩緣故。
直到在那座神霄天,險些給人打死了,瀕死之時,腦海中又浮現出有她的畫面,劉景濁這才覺得,他可能覺得錯了,可他還是不敢直面內心。
直到後來,人家姑娘家家不惜名聲,他劉景濁才有了些變化。
在雷州渡口,劉景濁御劍追渡船,才是真正敢承認他喜歡龍丘棠溪這個事實。
況且,如今劉景濁確信,他丟失的那段記憶之中,全是她。
大丫頭小丫頭在前方笑嘻嘻,也不曉得在聊些什麼。
反正劉景濁看著,就覺得很好,特別好。
女子猛地轉頭,瞪眼道:「看什麼呢?沒見過啊?」
劉景濁搖搖頭,笑道:「就是忽然想起了你小時候,再瞧瞧現在,總覺得是自家閨女長大了。」
龍丘棠溪氣極,冷笑道:「都我當了賠錢貨倒貼了,做你劉景濁道侶還不行,你還想當我爹?!」
某人目瞪口呆,板著臉,沒好氣道:「你不要開這種玩笑啊!」
姜柚抱著白小喵,悄走去路邊,蹲下來看戲。
好像爹娘在的時候,也常常鬥嘴。娘親老是嫌棄爹的腳臭,又不愛洗腳。爹則是嫌棄娘親傻乎乎,動不動就給人騙了。
少女捧起一把雪,嘴角一挑便是桃花盛開。
爹,娘,我還好,你們呢?
還有爺爺,你可千萬要等著我,柚兒不是那個不懂事的丫頭了,等我些日子,我回去看你。
白小喵抬起頭,問了一句那日小亭中姜柚問他的話。
「怎麼啦?」
姜柚笑道:「沒事兒,就是高興。」
兩個鬥嘴的年輕人其實都察覺到了姜柚心思變化。
龍丘棠溪瞪了劉景濁一眼,走去姜柚面前,彎下腰,輕聲道:「我已經派人去接你爺爺了,等咱們回去青椋山,你爺爺肯定已經在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