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小偷之後,你又做了什麼?」中原中也轉起筆,仿若閒聊。
夢見微微側首回憶:「天魔太郎朝我跑來好可怕,我嚇得癱軟倒地,但是走廊空無一人,安安靜靜的,只有妖怪發出的鏘鏘聲,沒法求救……嗚……天魔太郎來到我面前之後,就朝前廳逃走了。」
「鏘鏘?那是什麼聲音?」美貫輕拍好友後背。
「我記不清……」女孩咬唇,「天魔太郎好像拿著手杖一樣的東西,是那個發出的聲音吧?」
「天魔太郎有手杖?」老警察捋捋鬍子,沒這個印象呀。
「沒有嗎?」
夢見眨巴著眼睛疑惑,中也提醒夢見拿出畫有妖怪相爭的捲軸。捲軸上面的九尾狐與天魔太郎空手搏鬥,難道是其他文獻記載了手杖的事?
「描寫天魔太郎的只有這一幅畫。」夢見在村子生活久了,這些忌諱還是清楚的,老警察補充,「據說任意描寫天魔太郎會被詛咒。」
那夢見看到的天魔太郎是怎麼回事?
少女說不清,看到了就是看到了,她哪能猜到小偷的腦迴路。
這個問題只得暫且放過,中也好奇追問:「前廳大門有個挺明顯的攝像頭呀,小偷沒有倒回來?」
夢見搖頭:「我緩過勁就趕緊下樓想找人幫忙,粗粗看了一眼沒有人,擔心天魔太郎仍在莊園作祟不敢多留,衝下山跑到半山腰聽到狸貓先生痛呼才發覺他跟了上來,還摔了一跤。」
「哦哦,然後我們過來遇到了你。」
「嗯!」
「對上了,錢洗先生他們的確承認在門衛室目睹天魔太郎跑過前廳。」
檢察官敲敲筆記本,意有所指。
老警官轉轉眼珠,總算脫離「小偷竟然假扮天魔太郎擅闖禁忌之屋」的震怒,緩緩品出幾分異樣。
莊園四周圍有高牆防止主人摔落山崖,牆上積雪沒有翻動攀爬的痕跡,又有照片為證,妖怪套裝應當是通過窗戶丟出去的。既然小姑娘堅持「天魔太郎」跑去前廳沒有返回,姑且排除包括九尾之屋在內二樓所有的窗戶,照相機可以拍到的東面的窗戶僅剩門衛室旁邊那個。不考慮別的,天魔太郎倆大黑翅膀夠顯眼吧?門衛室的兩個大男人眼睛全瞎了不成,怎麼可能沒看見小偷脫下皮套丟東西?
賊人都偷東西了,指定給不出好價錢賄賂兩個目擊證人。小偷這事鬧得沸沸揚揚,別人在氣頭上一時想不起來,熊兵衛、美葉院沒道理冒險隱藏小偷的真實身份。唯一合理的解釋是他們案發時根本不在門衛室,沒看到小偷,又乾脆他們中有一個就是小偷!後來大夥盯得緊,他倆急中生智囫圇混了過去,但一直沒有時機商議口供,只想著說多錯多,堅決守口如瓶。
目前刑警的監控錄像工作尚未結束,無法判定是否有人潛入主宅,不過老警察心中那杆天平隱約有了新的方向。
熊兵衛千錯萬錯也是九尾村村民,沒那個膽子去冒犯天魔太郎。多半是美葉院秘書找到把柄威脅熊兵衛,掩飾自己變裝盜竊的罪行——熊兵衛這個慣偷一抓一大簍把柄,早勸九尾村長別讓這種人當門衛了啊!
案件看似取得重大突破,可中也明白僅僅戳穿兩個嫌疑人的不在場證明並沒有大用。一個滑頭的慣偷,一個老練的市長秘書,貿然質問不知有多少藉口等著敷衍呢!他倆的證詞不可信,可信的唯有天馬父女,然而夢見的證詞……
美貫從或真敷家族繼承的神奇眼睛,可以通過夢見睫毛一瞬間不自然的顫抖感受到好友內心深處的抗拒。中原中也沒有這種等級的外掛,不過觀察力和邏輯推理能力也夠他尋求真相。
那天天馬阿姨誤中劇毒,毒發倒地。天馬叔叔扶起妻子盡力搶救,偶遇拼桌的成步堂叔叔趕緊捂住兩個小姑娘的眼睛,命令嚇傻了的服務員打電話叫救護車,女孩們互相攙扶,強忍驚懼不撲上去給大人添亂。可以說現場所有人都在努力,可惜依舊沒能從精煉劇毒的手裡救下天馬阿姨。
這便是後來大家擔心會不知不覺踩到夢見痛處,央求成步堂叔叔告知的出事全過程。照理說,夢見全程沒見過媽媽慘死的模樣,葬禮上棺材裡的天馬夫人已被入殮師打扮化妝,夢見不應該清楚毫無美化修飾的死人具體是個什麼狀態。
中原中也輕咬舌尖,算是理解了為何學校老師多次強調公職人員遇到親友出事主動避嫌都是為了保護自己。理性分析這些潮濕苦澀的過往真折磨人啊,然而全村就他一個檢察官,折磨也必須硬著頭皮嘗試撥開迷霧。
村長的死與天馬夫人完全不同,長槍刺中胸腹部的要害,醫生和現場血跡都證明他遇襲後沒有立即斷氣,保留一定的活動乃至反擊能力。天馬小姐稱聽到慘叫的瞬間便往九尾之屋趕去,就當她儘管不清楚裡面死人了照樣由於極度恐懼導致動作不利落吧。衝刺,找鑰匙,開門,這些動作加起來耗費兩分鐘頂天了。
兩分鐘,哪怕真兇為了散掉催眠瓦斯把窗戶開到最大,十五厘米左右的窗能湧進多少寒風,以至於可以讓一個據說還有力氣反抗的中年壯漢徹底淪為冰冷僵硬、小學生看了都能意識到這就是死亡的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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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屍體,不是方才夢見所說的「不動了」,他記得天馬小姐下山求助,大夥關心怎麼了,她脫口而出村長被天魔太郎殺掉了。
「你發現村長流了很多血?」中原中也針對細節提問。
夢見顫聲回答:「是。」
「天馬叔叔倒在沙發上,但沒有性命之憂?」檢察官試探。
女孩下山隻字未提頭部鮮血淋漓的父親,天馬市長的傷勢非常唬人,還吸進催眠瓦斯陷入昏迷,中也進去看都嚇到了,遑論親女兒夢見?前有共處一室的村長慘死,後有失去意識的市長,普通人怕是會以為他們兩個都遭到殺害了吧。
夢見依舊老實點頭。
她與父親感情深厚,儘管這小半年裡村長時常照拂,不諳世事的少女同時看到兩個受傷失去知覺的人,依然會優先關懷自己的父親,這是本能。類似的邏輯,如果夢見靠自己發覺父親一息尚存、不對,這樣她也會第一時間告訴大家尋求幫助,所以在她離開案發現場前,天馬先生的狀態應當還挺好,隨後她就會下意識以為村長同樣只是受了傷需要醫療救助,而非直接哭訴「天魔太郎殺害了村長」。
若現場真有所謂真兇在場,市長這個受害者怎麼可能安坐沙發放任村長慘死,送走飽受驚嚇的女兒,緊閉雙唇,靜靜看著偽裝成天魔太郎的小偷逃出禁忌之屋,再等待兇手操起木雕給自己的腦袋來上一下?全是矛盾!
蔚藍的眼睛充滿鼓勵,檢察官柔聲詢問:「天馬叔叔說話的聲音含糊嗎?」
夢見完全沒發現這是一個語言陷阱,若天馬先生無辜,就不可能不吸入催眠瓦斯,吸入那玩意還能說話是看不起吉尼亞共和國黑手黨引以為傲的軍工產業嗎?!
「是,唔,有一點,還很沙啞。」女孩懵懂握緊驅魔咒符,「爸爸讓我把警察和醫生叫來,說完這些就暈過去了。」
這孩子完全不會說謊呢,美貫取下魔術帽,變出春美姐送自己的小勾玉塞進好友掌心:「夢見太緊張啦,拿咒符的手都在抖哦?」
「啊!」
面癱女孩瑟縮了一下。
「夢見,我們可以幫你的。」中原中也循循善誘,「叔叔除此之外還說了什麼?」
「嗚,那、那是夢話……」夢見躲進美貫懷裡。
警察自知不能開口破壞氣氛,只小幅前傾身體,心說夢話?果然還是說了什麼吧!
「沒錯,一定是做夢、一定是妖怪的力量!」女孩左手勾玉,右手咒符,崩潰重複,「爸爸不可能說那種話的……」
中原中也摸索半天找不到驅魔的飾品,狗狗祟祟側身擋住老先生的視線,掏出阿爾送的檢察官徽章.毛絨版,取下額頭MAKE 代餐 GREAT AGAIN的美食咒符裹吧裹吧,拜託美貫幫忙,把加強款「御劍叔叔的庇佑」別在小夥伴和服領子上。
哪裡有人能比現任檢察局局長正義護體,百毒不侵呀?
夢見傻乎乎抬手捏捏檢察官徽章,深吸一口氣,準備說出「夢話」,交由中也判斷:「我開門以後,爸爸說……他說『抱歉夢見,我殺了村長』……」
阿爾的兔頭筆在筆記本上留下一條長長的墨跡,滾落地毯無聲無息。九尾村長喜愛檀香的清幽,許它常駐書房,此時那股幽香卻過分濃郁,害人胸口發悶。
房間死寂,中也傻了,美貫懵了,老警察說實話也挺迷茫。
他承認了罪行???就這麼隨便地向女兒認了???
最艱難的一句話說出口,夢見無所顧忌,急忙找補:「那只是爸爸的夢話!我一定是被什麼壞東西附身了,做了噩夢!」
小夥伴語無倫次,中原中也眼睛一黑,感覺自己才是做噩夢的那個人。
案發時段,刨除掉死者村長,目前看來屋內眾人沒一個與市長的容貌、聲音、體型相似到能夠以假亂真,成功騙過女兒認錯父親。天馬叔叔、市長親口認罪,立刻化解大部分矛盾,似乎就剩下「小偷如何混進禁忌之屋又為什麼不原路返回,要衝出九尾之屋大門跑路」這一個問題耶——這絕對哪裡不對勁吧?!!
「爸爸不是犯人……」
夢見的聲音弱了下去,她嘴上堅持爸爸在做夢,其實心裡也明白這說法有多離譜,不是自己做的何必認呢?殺人是真的會判死刑啊!
「你不會說謊,夢見,這點我們都知道,天馬叔叔更清楚。」檢察官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兇手做了那麼多準備,哪怕意外遭到受害者反擊,哪怕昏迷前看到女兒,也沒道理認下罪行,指望不擅長撒謊的孩子替自己遮掩辯白。」
「前提催眠瓦斯不是小偷準備的。」老警察插嘴。
萬一天魔市長純純衝動殺人,那他不知道自己昏迷是中了小偷的催眠瓦斯不是快死了,衝動之下認罪懺悔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當然。」
中也無法說出場外信息,現下腦子也嗡嗡的,不得不拍拍臉蛋醒神,問點別的事情,比如案發現場的兇器木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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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見通過中也手機里的照片,立馬認出了那個木雕,沒有酒杯單那個木雕也認出來了。
「那是村長做的雕像,市和村友好的象徵。」女孩看著九尾狐跟天魔太郎爭鬥的模樣有些遲疑,這能算友好嗎,「奇怪……啊!酒碟的部分斷了!」
她看過木雕的真容,檢察官默默記下這條線索。
夢見無知無覺,努力比劃著描繪木雕的原型,甚至借來白紙和兔兔筆趴地上畫了起來。毛毯上寫寫畫畫費勁,中也把硬殼筆記本給她墊著,這下動筆舒服多了。
「喏,兩隻妖怪共同舉起一個酒碟,碟子很薄,刷著紅色的漆,好漂亮的,村長還答應以後閒下來教我做漆器……」
細節都對上了,中原中也拿起書桌上的抽紙借花獻佛:「應該是打叔叔的時候不小心碰掉了。」
女孩哽咽接過紙巾:「我想應該是……結果只有我和村長看到了它本來的樣子……我會把木雕友好的姿態深深刻進心裡!」握拳!
「好!」美貫熱情鼓掌。
「棒!」中也感激鼓掌。
「妙?」老警察沒有熱情也並不感激地跟著一起鼓掌。
更多的事情夢見也說不知道了,口供告一段落,中原中也起身打算送女孩們下去,順便看看番刑警那邊的進度,再瞅瞅天馬先生能不能正常說話。美貫扶起夢見抬頭看他一眼,檢察官頷首示意下去再說,老警察扶扶帽子,沒有打斷。
四個人各懷心事離開書房,開門又是一陣喧譁。
「怎麼啦?」中原中也問趴在欄杆上往下張望的守門小哥。
傻大個看都沒看是誰在問自己,聲如洪雷道:「你不知道?天魔市長剛剛把禁忌之屋的鑰匙吐出來了!」
「……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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