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rprise?」
費奧多爾.米哈伊洛維奇.陀思妥耶夫斯基語氣輕快,蹲在地上歪歪腦袋,笑眯眯的,怎麼看都是在惡意賣萌。別管他兩隻手再怎麼乖巧地搭在膝蓋上,也遮掩不住這貨方才故意恐嚇小孩的罪行。
順便說一句,你這名字也太長了吧,怪不得阿爾格爾記不住,只能給你起個簡稱。
洛夫克拉夫特:那我……
阿爾格爾:你也很長。
陀思妥耶夫斯基:複議。
洛先生:哦。
太宰治第一個意識到來者身份,瞬間後背發涼,屏住呼吸,暗自打量。見這個怪人行為舉止如此幼稚,他忽然又有一點懷疑,這就是阿爾格爾口中的陀先生?神明,就這?
人類如何肆意將想像強加到神明身上,神其實一點都不在乎,至少不依賴信仰之力存活的真神不會在乎。
青年模樣的怪物心滿意足站起身來,絲毫不關心披風拖地沾到的土灰,大大方方坐到了長椅唯一的空位上。這空位是中也嚇飛以後給騰出來的,他旁邊的阿爾格爾逐漸目露狐疑,你故意的吧。
「謝謝啊。」對,我故意的。
陀思妥耶夫斯基敷衍道,弓背踮起腳尖,胳膊撐在腿上扭頭托腮,用一種格外奇異的眼神盯著金毛小孩使勁瞧。
我是不是還要說聲「不用謝」?不需要了吧,感覺祂也沒有在等我這句話誒。
中原中也鼓鼓臉頰,到底是位不熟悉的神明,而且與洛叔叔不同,顯而易見渾身充滿惡趣味。小男孩什麼都沒說,只是委屈巴巴從阿爾身上跳下來,尋思祂那小表情還挺熟悉的,莫名有種阿爾努力講了好久鬼故事,結果發現夢見一開口美貫就開始流冷汗的既視感。噗嗤,他至今對阿爾那失落羨慕且虔誠貼貼,試圖蹭蹭大佬鬼故事天賦的舉動記憶猶新。
這麼玩是吧,好(賭氣)!如果讓阿爾格爾評價,其實更像自己放假第一天寫完國語作業,中也卻抱著空白作業本發呆,臨近開學依然遲遲無法下筆的幽怨眼神哦。
當然啦,小金毛的哥哥並未給他開通讀心術服務,以上互相揭短僅存在於某條從未有機會誕生的世界線。阿爾格爾只是牢牢護住懷裡的亞歷山大先生以及堅果袋,靜靜等待中也鬆開自己,面無表情抱怨完「討厭,你應該知道我英語不好還故意說這麼長的單詞」,隨即詭異停頓片刻,仿佛意識到了什麼,立馬倒吸一口涼氣,慌慌張張轉身把袋子裡滿滿當當的堅果一股腦倒給太宰,自己則彈射起步,撲陀先生身上給他腦袋套上紙袋。
「啪嗒。」
一袋夏威夷果掉到地上,太宰沒管,珍惜食物的中也同樣沒管,身邊熱熱鬧鬧走來走去的路人更沒管。大家似乎被同時按下了靜止鍵,只知道傻乎乎望向那位身材瘦弱的紙袋頭披風人。
好怪哦,再看一眼.jpg
陀思妥耶夫斯基慢吞吞抬手摸索著,把歪歪扭扭的紙袋轉正,指尖輕輕捏出紙袋應有的稜角,肉眼可見放鬆下來:呼,舒服多了。
「怎麼啦,阿爾格爾君?」他拉長語調,隔著紙袋聲音悶悶的,有一種恰到好處的無辜,一聽就是演戲的老手。
阿爾格爾剛柔並濟,沒有阻止陀先生對奇怪細節的講究,也沒有被輕易蠱惑。小傢伙扒著青年堅守陣地,壓低聲音,貼著他耳朵理直氣壯地罵罵咧咧:「你能不能有點通緝犯的自覺啊,我家中也以後還要考公務員,成為檢察官呢,有壞蛋親戚會過不了政審噠。」
太宰治方才一直豎著耳朵,霎時戰術後仰,有理有據,有理有據!
「阿爾……」
其他人聽不見阿爾說了什麼,距離這麼近的中也還能聽不到嗎?太宰嫌棄地往外挪了挪屁股,又掉下幾包堅果。中原中也此刻也顧不得撿了,感動得淚眼汪汪,踩著太宰讓出來的地兒,扯著神明先生的披風就手腳並用爬上去,強行跟阿爾貼貼。
雖然好像有哪裡不對勁,但是阿爾為了我那麼用功,主動去了解成為檢察官的條件耶?嗚嗚他真好!我哭死!貼貼!
國際通緝犯被迫承受身後兩個娃的重量,輕笑一聲,接受了指控。這個國家明面上打著保護隱私的幌子不存在政審,實際像金融、公職、知名企業等對信用要求較高的單位,都會對求職者進行「身邊調查」。
身邊調查的本質不就是政審嗎,這種基礎的文字遊戲陀思妥耶夫斯基都快玩膩了。他太清楚日本公務員的政審有多嚴格,當初好心提醒基斯讓洛先生成為阿爾格爾.勞德的臨時監護人(原來你也懶得記洛夫克拉夫特的名字啊?!!),就是因為考慮到自己在現世行走的身份會妨礙阿爾格爾通過身份審核。
神明堅定地認為,阿爾格爾可以不想,但是不可以不能。
「麻煩照著我眼睛的位置打兩個洞。」陀思妥耶夫斯基淡然揣手,提出正當要求,「安心,沒有江戶川君幫忙,只看眼睛,其他人類認不出我的。」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面精彩內容!
聞言,太宰積極從褲兜摸出一把卡通剪刀,這是買蛋糕的時候店主送他剪絲帶用的。小孩拿起剪刀躍躍欲試,視線上下掃射著,很想給這個帶來巨大麻煩的邪神狠狠來兩下。
不過他到底記起了阿爾格爾剛才有一搭沒一搭給的提醒,金毛笨蛋三令五申,即便哪天發現陀先生的行蹤,一定要大喊著「我要取消詛咒」一個人追上去把事情辦了,千萬別惦記找機會叫來警察抓人報復,否則對方會默認可以用上人類通緝犯應該有的手段,消除所有阻礙自己計劃的傢伙,包括太宰這個苦主。
真有意思。
事關自己的未來,太宰治很是下了一番苦心,撐著迷迷糊糊的腦袋反覆推敲阿爾格爾這個唯一情報來源說的每一個字。
提到洛先生是用「祂」,陀先生同為神明卻是用「他」,難道二者對自己人類外形的定位不一樣嗎?
「如果抓到陀先生這樣厲害的通緝犯,我們一定能拿到表揚信噠,可惜大家加在一塊都打不過他,聽哥哥說,陀先生為自己準備的異能超級作弊。」阿爾格爾對那逝去的表揚信戀戀不捨,「你會被標記真心好奇怪啊,陀先生為了確保自己人類的人設不倒,他不用魔法就算了,還警告我們,除非合作項目出現大問題,否則用通訊魔法打擾一次祂記一次仇——不然的話我之前為什麼說只能幫你抄個電話號碼嘛,對了,我後來去翻過座機,他把通訊記錄遠程消除了耶,好厲害。」
洛先生不會這種操作,所以絕對是陀先生消除的,阿爾格爾拍著胸脯保證。
太宰治無端遭受無妄之災,心裡憋了一肚子火。男孩確實沒想到對方這麼老練,不過也對,通緝犯呢,會點這種違法犯罪小技巧不是正常嗎?然而太宰絕對想不到,今天就會遇到祂、他,這太突然了。
黑髮男孩樂呵呵將剪刀遞給阿爾格爾,抱著堅果們,微笑圍觀他給犯人頭上的紙袋扎洞開眼。
主動禁用神力是吧?假裝自己是人是吧?傲慢的傢伙!我一定要搞清楚你的異能力是什麼,然後狠狠踐踏你那張討厭的臉,好好奚落你!
別著急,中原中也從恍惚中清醒過來,借位對太宰使了一個眼神——開玩笑他以後是要成為檢察官的男人!再困難都好,怎麼可能不想辦法抓住這個現成的通緝犯呢——目的相同(大概),倆小孩頃刻間結成秘密聯盟。
陀思妥耶夫斯基模仿人類的決心無可置疑,關閉了神明自帶的讀心術。不過哪怕沒有讀心術輔助,閱盡千帆的惡人照樣可以輕鬆猜透小傢伙們的想法。好心的俄羅斯人沒有提醒年幼的太宰治與中原中也,他們現在還是太嫩了,什麼心思都藏不住。
神明不著急走,毫不見外地從男孩懷裡精準挑出一小包蜂蜜堅果,撕開包裝紙細細品嘗,完全沒有浪費阿爾格爾額外在紙袋上給自己嘴巴開的縫。
太嫩了啊。
陀思妥耶夫斯基無聲感嘆,咔嚓咔嚓用力咀嚼同名異世界文豪最喜歡的零嘴,這東西味道還行。青年漫不經心聽完太宰一板一眼的指控,隨意地點點頭,收回了留存在他身上的惡意。
正如阿爾格爾所說,一切就是這麼簡單,因為根本沒必要為難。
他與雙黑的對決已經伴隨W號小世界的毀滅結束了,當時因為那點前所未有的狼狽,沒留意給太宰這討厭鬼留下了情緒印記,算他錯了吧。
想想還挺有趣,這個世界不會有雙黑的傳說啦。哦,可憐的森鷗外,兩顆鑽石都成了別人家的,嘻嘻,差點忘咯,蘭堂在他準備好之前做掉老首領,殺手鐧魏爾倫大概以後也不會老老實實呆他地下室幫忙教孩子殺人。難怪這回偷渡到橫濱,自己會發現森先生秘密進購了各式各樣的生髮水呢,提前幾十年開始感受到老年人的悲哀了嗎。
這次新開啟的世界線可謂是讓陀思妥耶夫斯基看足了森某人的笑話,他唯一一點遺憾,是沒料到阿爾格爾會先自己一步結識江戶川亂步,還給了對方一個保護名額。
沒辦法,三方盟約不可違逆,大不了下個世界再動江戶川嘛,這條世界線他還有備用人選。計劃擾亂,心裡肯定不太高興就是了,地下世界大名鼎鼎的死屋之鼠頭目找下屬要來琴唱起歌,嚇嚇滿心期待自家兄弟成為檢察官的阿爾格爾。這點氣瞧他笨拙跳完一隻可愛的舞便消了,陀思妥耶夫斯基輕鬆甩掉江戶川引來的警察離開橫濱,準備專心另起爐灶。
沒接到洛先生電話之前,他是真沒想過會那麼快再次返回橫濱。興許自己當天就該打開靈視吧,嘛,事後說說而已,他觀察人類都還來不及,哪裡會破例觀察阿爾格爾?
陀思妥耶夫斯基喜歡人類,這些小東西壽命有限,不至於千萬年過去都還是同一批人,毫無研究價值。不同的地區,不同的時間,不同的人物,每一個人都有可能創造奇蹟,每一條人命都彌足珍貴,簡直是先天社會實驗聖體。
神明的力量過於強大,數量與世界的規模相比卻極其稀少,不管是屬於哪個力量體系、掌管何種職權的神,都不擅長製造穩定的新秩序。按照人類的說法,祂們到現在社會結構仍處於原始部落的階段,且思想僵化,不太有改變的可能。
陀思妥耶夫斯基對此很是不滿,洛先生一般,半道加入實驗的基斯也有別的想法。不過大家可以求同存異,三個來自不同神系的神靈經過幾百年磋商,迅速決定從這個世界開始,正式開展全新的合作實驗。
只有洛先生一個盟友時,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曾一次次嘗試推行自己的設想,無果,便徹底放棄了這條賽道,那不適合自己。祂擺弄著破敗的世界與洛先生苦思冥想,最終搖身一變變成了他。
他照舊不擅長創造,他也從容接受了這一點,老老實實當一個勤勤懇懇工具人,每個時代選幾隻螻蟻,高喊飽受爭議的「我要消滅所有異能者」的口號到處煽風點火,認真揣摩螻蟻的心思,好心在他們痛點上放把火,不斷刺激,不斷鞭策,保證每個人都有機會,在危機中嘗試建立可以經受刀劈火烤、完全不仰仗個人武力變化而變化的全新制度。
這個世界的你在襁褓中就被選中者波及死掉了?真可憐,不過沒關係,祂們會為你,還有其他從前沒有兼顧到的人類,專門開一個平行世界,確保你們只要活著就會迎來源源不斷的痛苦,並由衷期盼你能浴火重生,為自己,為祂們,展現生命的種種可能。
神愛世人,平等的,絕對的,不容拒絕的,跨越世界線的,深深愛著每一個人類。
喜歡人類行為研習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