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巨焰作,河棹騰煙柱。
勢俗焚崑崙,光彌焮洲渚。
腥至焦長蛇,聲吼纏猛虎。
神物已高飛,不見石與土。
——唐.杜甫.《火》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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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有人飛來,關動挺刀欲戰。
定睛一看後,他又停了手。
來者正是楊心猛!
不過卻是個死掉的楊心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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屍身還未落地,兩個面色亦如同死人的漢子,好似滿挾冰雹雷雨的風暴一般,驟然闖入!
十六道眼神交錯。念頭叢生,幾十種不同的情緒在這一瞬間發生碰撞,整個場面陷入奇特的安靜中。
看出那兩人神色有異,嘯風子慌忙喊到:「不要動手!敵人已經死光了!」
「呯!」
一聲巨響,地動山搖,整個房屋都晃了幾晃——關動和兩名闖入者已然在半空中互拼一記!
一擊之後,關動渾身上下那劍拔弩張的氣勢如潮水般退去。
對方似乎也清醒了一點,雙雙露出痛苦和懊悔的神情。
來者當然就是虛谷和尚與季逢秋。
兩人衣衫凌亂破爛,沾滿塵土,人也受了傷。只是那遍體血污,根本分不清楚自己抑或他人所流。
四隻眼睛赤如火炭,令人生怖——其間蘊含的情感,已經無法再用哀傷、悲慟、痛心疾首之類的單薄詞語來形容……
見這兄弟二人尚都健在,精神卻不知受了什麼重創,關動剛鬆一口氣,又轉為憂心忡忡。
方才突然向趙家幾人全力出手,他倆明顯神志已亂。
自己借著阻截的機會,散去催發如潮的真氣。雖然免了其後那場內傷反噬之苦,此時卻開始神渙力竭。
「無上太乙尋聲赴感救苦天尊!」
嘯風子卯足真氣喊出的這聲道號,讓失魂落魄的虛谷和季逢秋渾身一震,完全清醒了過來。
「關兄弟,風真人……」季逢秋艱難地開口。
虛谷在旁,嘶啞著嗓子念誦了一聲「阿彌陀佛」。
不待他們發問,嘯風子三言兩語地便將此處發生的情形複述了一遍。
得知大敵已然盡數被誅,又見屍橫滿屋、血流遍地,兩兄弟心裡頓時沒了支撐,一時間竟哽咽出聲。
強忍著悽愴,虛谷和季逢秋也將他們兄弟倆的經歷向關動和嘯風子簡短地道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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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時分,虛谷兄弟在收到「陰陽合氣盤」示警之前,已經距離這「土菜館」不遠。
但很快他們就發現了大師兄李超魁所用的一枚鐵指環。順著痕跡向前,又找到了另一枚。
就這麼被人有意地引向偏僻荒涼之處,兄弟二人在一片坑窪地里看見了一座新墳。
墳前草草立著塊木頭牌子,上書——憨和尚、李超魁師徒之墓。墳頭還罩了件憨大師的僧袍,上面滿是乾涸的血跡!
雖然明知有詐,此處十有八九是個陷阱,虛谷和季逢秋還是忍不住挖開了墳墓。
挖掘之時,又發現不少師父和師兄的隨身信物,兩人更加急怒攻心!
直到棺材出土,他倆迫不及待地砸開棺木,裡面果然是父、兄的遺蛻!
屍身潮紅,面目如生,絲毫不曾腐壞。
大驚大憤大悲大痛之下,他們剛一抱住父兄的遺體想要呼號,便被突然噴出的血霧所包圍。閉氣不及,兩兄弟同時中毒!
敵人早已料定他二人的秉性,在憨大師和李超魁的屍體上提前動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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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屍術……真是狡詐惡毒!」嘯風子啐了一口,忍不住罵道。
「這血屍毒煉就後,威力勝過他們運功催發的血毒何止十倍!即使功力再深厚怕也逃不出生天……何況你們還沒來得及喝我配製的雄黃酒……」
「再說,就算喝了我這酒,也頂不住血屍之毒啊……」他語音轉低,喃喃地道。
季逢秋慘然道:「我們兄弟之所以尚能苟存於世,還多虧了恩師的餘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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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兩人中招之後,立即逃離了毒霧擴散的範圍。
可這屍毒極其猛烈!即便運起內力也無法壓制,更祛除不掉分毫。
幸好他們前日送岳真遺體回「九龍搏擊俱樂部」時,為應付即將到來的惡鬥,取來了憨大師留著壓倉底的三件寶貝。
其中一個便是傳說中能克百毒的佛門至寶——「毗藍丹」。
此物雖然名為藥丸,實際上卻是顆質堅皮潤的美玉般珠子。只要攜在身上,一切蛇蠍蜈蚣都會遠遠避開。若是中了平常的毒瘴沼氣,也只消嗅嗅便好。這次為了救命,兄弟二人不得已將它分而食之,這才逃過一劫。
雖然他倆用掉了「毗藍丹」,可體內餘毒未清,只覺得頭暈目眩、難以行動。隨即,又遭到在一旁等著補刀、撿屍的飛刀會外門弟子的偷襲。
所幸那兩人功夫不高,本事稀鬆平常。儘管虛谷和季逢秋身體都沒有恢復,還是硬挺著受點刀傷,將他們格斃於當場。
待到餘毒拔淨,「陰陽合氣盤」已經示警過好一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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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草草掩蓋了師父和師兄的遺體,便急忙趕來殺敵。不想迎面正撞上亡命奔逃的楊心猛。
雖然並不識得他就是飛刀會「心」字輩的大師兄,但外貌長相正合關動前日所述。又見他渾身浴血,縱跳如飛,於是果斷出手將其攔截下來。
人算不如天算。楊心猛眼見逃走無望,便存了拼個兩敗俱傷、魚死網破的念頭。最終自己雖然喪命,但他瀕死一擊,也將虛谷兄弟傷得不輕。
喪親之恨,痛徹心扉!他倆衝進這「土菜館」之時,已然殺紅了眼睛。只道趙家幾人皆是被關動和嘯風子制服的敵人,因此才會暴起發難。
此時他們見到「飛刀會」已經全軍覆沒,「報仇」這個精神支柱瞬間崩塌,心中更是萬念俱寂。直到從嘯風子口中確認了自己方才擊斃的楊心猛,便是殺害師弟岳真的兇手。虛谷和季逢秋那一直堵得密不透風的肺腑里,方才露出一絲光亮。
轉念想起,曾經熱熱鬧鬧的「鐵臂門」,舉目之間只餘下自己兄弟二人。洪水般的悲傷、絕望和迷茫席捲而來,令他倆一時間竟不知該何去何從。
長嘆一聲,虛谷啞聲道:「所謂大恩不可言謝!父兄尚且拋骨荒野,我等必須馬上趕去處理。客套話不再多說,兩位的恩情,此生若是報不了,便來生再報……」
不待關動和嘯風子阻攔,兩兄弟忽然一起跪下地,沖他們結結實實磕了個頭。然後縱身躍起,消失在門外。
見虛谷兄弟心如死灰、嗒然若喪,嘯風子不由得憂心道:「關兄,這哥倆此次所受的打擊不小,只怕是要做什麼傻事。依我看,咱們這邊善後工作一了,還真得抓緊時間追到他們家中討債去……反正答應給我的那本道經得拿過來。呃,還有我的合氣盤……」
關動自然明白他這話中意思,面色凝重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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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兄,知道我這壺加料不加價的「雄黃酒」有何妙用了吧?獨家秘方,專門預防他們「血氣功」催發的血毒……嗯,這些傢伙刀上倒沒有塗毒,算他們還要點臉……」
騰出手,抓緊給關動和自己的刀傷處撒上點金瘡藥後,嘯風子想起還要幫趙翰林小朋友喊魂。
他轉過身,打算與趙家四口打聲招呼。
趙旺和趙子隆此時都已坐了起來。
方才見關動他們幾個在交談,尚未恢復氣力的叔侄倆一直唯唯諾諾,躲在角落裡不敢出聲。只有趙青鯉豎起耳朵,從頭到尾聽了個分明。
待到那兩位差點要了他們命的後來者匆匆離去,趙旺才將心肝重新放回肚子裡面。
不等嘯風子開口,他扯了一下侄子和女兒,掙扎著想要下跪道謝。
關動最不喜歡看人跪拜。剛才不得已受了虛谷和季逢秋一禮,已經覺得有點尷尬難堪。此時見他們又想再來一遍,急忙舉手阻止道:「別跪!你老兄已是一把年紀的人,不要行這樣的大禮。」
「說句實話,洒家若是和別人有仇,不怕他們來報仇。若是與別人有恩,卻最怕他們報恩。像你們這樣,謝我一回,我就得和你們客氣一回,豈不是自找罪受?」
趙旺已經從女兒口中得知,面前這高大的漢子即是他畏之如虎的那個「天殺……魔」。聽關動如此說了,便不敢拂他意思。
雖不再下拜,但他還是拱手施禮道:「在下名叫趙旺,是八針教的外門弟子。這是侄子趙子隆和小女趙青鯉。今日蒙關大俠和小仙師救護全家性命,真是不知該如何報答才好……」
嘯風子打斷了他的話:「趙老哥,切莫再客套。我倆本就是衝著消滅這伙邪魔而來,救下你們只是適逢其會。」
「既然咱們都是同道中人,那就十分方便說話了。大家一起動手將這裡料理乾淨,免得再驚世駭俗,多生事端……來,兄弟,喝口這個好幹活。」
掏出葫蘆,將裡面剩餘的「加料」雄黃酒給趙子隆飲下幾口。他頓時覺得精神一振,胸口間煩惡盡去。又想道謝時,被嘯風子用眼神止住。
在趙青鯉的安撫下,她的小弟趙翰林也慢慢恢復精神,開始不停地抽泣。
這麼一來,倒是免了嘯風子畫符喊魂的麻煩。
不過他看起來似乎有些失望……
見趙子隆想要收攏那些零落的屍首,嘯風子阻攔道:「不用管他們,待會我一把火便能燒得乾淨。不過這些兇器倒是需要收拾起來帶走。」
看著血泊中散落的各式長短刀具,他忍不住感慨道:「這些人所修習的功法路數全都一樣,所用之刀卻五花八門。血氣功雖說近乎於邪法,但這門飛刀術真稱得上是入幽見微了!」
「凡事必深究其內,方能明見於外。這世上,每個人的性情、筋骨、力氣、內功深淺、高矮胖瘦,乃至手掌大小、手指長短都有分別。」
隨手撿起一把刀,嘯風子繼續說道:「他們之所以使用不同的刀形,想必就是為了適應各自的差異而量身打造。由此可見,其術之用心、用勁、用氣何等精細巧妙……我去,看看這把刀,長得跟半塊燒餅似的……」
趙子隆無意中聞聽此言,渾身一震,顯露出沉思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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