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步憂多事,
將行問四鄰。
深山不畏虎,
當路卻防人。
——唐.裴說.《旅行聞寇》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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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酒吧街較平日裡更加熱鬧。
與一個月前相比,郭大悟已經開始漸漸習慣這塵世喧囂。
說來也怪,他原本出身平凡,自幼生長於市井中,一朝開悟,卻變得日益孤僻。除卻衣食所託之外,總也不能再融入人群。
沒曾想,如今超然物外後,反而和光同塵,又能夠見著其中風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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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道人生不過丈許,九尺九寸皆是憂患苦難,只得一寸喜悅安樂。
然而此時此刻此地,那一寸短暫的歡愉,似乎占據了統治地位。
霓虹燈閃亮。周圍蕩漾著荷爾蒙的氣息。滿眼過客,大多帶著笑臉。
郭大悟安步當車,提前到達了目的地。
等人等得無聊,他站在「森林酒吧」門外大堆綠植盆栽之間,將「滅靈棒」在手指尖旋轉得飛快。
十多分鐘後,陶敏和她的女同事兼「僚機」謝幼琳翩然而至。
大約是剛加過班,兩人都穿著職業裝和高跟鞋。
老同學時隔數日再次見面,起初氣氛還有些尷尬。幸好謝幼琳是個可愛姑娘,賣了幾個萌,便化解掉雙方困窘。
「森林酒吧」此時正清淨,助唱是郭大悟第一次來此時見到的那姑娘,她臉上依舊架著個大鏡框。
吧檯旁只有調酒師孫兆堂在照應生意。看見他們進門,遠遠地打了個招呼。
郭大悟剛得一筆「橫財」在手,雖被張普化分去一小半,卻還是有些氣粗,便招呼侍應生拿來了最貴的香檳和高度啤酒。
陶敏和謝幼琳加班後不曾吃晚飯。幸好後廚有西餐師傅,能夠提供蔬菜沙拉、意面、牛肉卷、三明治之類的簡食。
有些人吃一點就飽了,郭大悟與之相仿——飽了還能再吃一點。替女士們點過餐後,他看見菜單上有義大利生火腿,忍不住又要了兩碟。
三人碰過幾次杯後,陶敏聊起一件有趣的往事,郭大悟想了一小會兒方才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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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就像一位印象派的油畫大師。
即使在你最難忘的場景里,它也只勾勒、描繪最重要的部分。其餘地方,皆以虛影代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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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是在學校東門對面的「快活林」,你難得出來跟同學們一起吃頓飯……」
聽陶敏一說,郭大悟回想起了那家裝修簡陋、桌椅陳舊的小餐館。
「當時你一個人喝彭哲宇他們五個。這些傢伙故意灌你,結果弄巧成拙,統統趴了桌子。」陶敏情不自禁地微笑,露出頰邊酒窩,「後來,我嫌棄包間裡蒼蠅太多,你就滿屋子去抓。總共十四隻,都被你拔掉翅膀放在桌上,一直不停打轉,噁心死了!」
見一旁的謝幼琳好奇地看向自己,郭大悟信口開河道:「我自幼跟師父練過青蛙拳。驅蚊殺蟲,我是專業的。」
這時,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小舞台上那個黑色鏡框的姑娘彈著吉他,唱起了老歌《同桌的你》。
一曲未完,走進來個熟客。
——藍蘭花今晚打扮得格外光彩照人。
帶著流蘇和珠片的黑色小禮服在燈影下閃閃爍爍。大紅唇彩把她那有些西化的面孔襯托得異常艷麗。
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跟在她身後。
雖然此人看起來衣冠華貴、儀表非凡,「成功人士」四個字只差寫在臉上。但面對自己的女伴時,卻帶著一副竭力討好的模樣。
和眾人分別打過招呼,藍蘭花揀了個最寬敞的地方落座。
侍應生連忙給她送去存酒,看起來比郭大悟所點的還要昂貴許多。
兩人剛剛坐下分鐘,杯酒未盡,藍蘭花不知為何與那位男伴爭吵了起來。隨著一聲輕叱,對方似乎有些惱羞成怒,站起身用力摔門而去。
陷入獨處的藍蘭花很快便平復了心情,柔聲喊陶敏和謝幼琳來自己身旁聊天。
陶、謝二女與藍蘭花雖只會過一次面,卻對這位又會說話、又愛傾聽的漂亮姐姐印象極好。見她發出邀請,便欣然前往。
「爛桃花……」
「真是一場無妄之災……」
「誰讓藍姐姐你生得這麼迷人……」
三個女人的調笑聲斷斷續續傳來。
郭大悟自斟自飲,餘光看到藍蘭花與陶敏開始悄悄耳語,兩人還時不時地望向自己。
不知說到哪裡,陶敏笑了起來,面頰上的酒窩似乎都有些發紅。
吧檯旁的孫兆堂此時手邊無事,見郭大悟正一個人獨飲,於是走過去陪他喝酒。
兩三杯剛下肚。大門一動,一個身著灰布衣褲、相貌沉穩精練的中年男人走進了「森林酒吧」。
孫兆堂皺了皺眉:「又來了……」轉頭換上笑臉,擺手道:「唐老哥請隨便坐吧。蘇老闆今天有事,可能要晚些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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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子點點頭,徑直找個偏僻角落坐定。也不喝酒,只要了杯冰水在面前放著。
郭大悟察覺到,這人挑選的位置,剛好可以把控到整個屋子裡所有方位。
「唐存孝,川中來的。」孫兆堂輕聲道。
聽罷這七個字,郭大悟立即明白過來,此人此行還能與自己扯上些關係——前幾天在諸葛晨星地下酒吧里死掉的田壽英,身為唐家外姓弟子,卻被他和關動查出來是東瀛甲賀忍族安插的臥底——出了這種事情,唐家自然會派人前來處理。
此間老闆娘蘇採薇本就是個情報商人,那天又剛巧在場。唐存孝若想搞清楚緣由,找她打聽無疑最為合適。
郭大悟曾聽金引說過,蜀中唐家近些年來人丁興旺、天才輩出,在西南一帶勢力極大,與監管者協會則向來不睦。
自己日前也算替他們清理了門戶,可唐家對此始終沒有任何表示,現在又私下裡展開調查,足以證明雙方關係之冷淡。
既然對方尚未前來尋他交涉,倒正好落得個清淨。只要不在此地殺人放火、欺男霸女,其餘事情隨他們折騰去罷。
不再關注那位唐家來客,郭大悟和孫兆堂碰碰杯子,又各飲了一大口酒。
時針指向十點。
陶敏跟藍蘭花打過招呼,回到郭大悟身旁,留下了謝幼琳在那裡繼續說笑。
有唐存孝這位敵友難辨的江湖人士在場內,郭大悟擔心萬一節外生枝,被老同學瞧出端倪。本想就此結束,可看見陶敏心情正好,實在不忍掃她興,便說在「森林酒吧」待的煩了,大家不如轉場再喝。
誰知這個提議竟頗受歡迎。不但謝幼琳,就連藍蘭花也跟著他們一起另尋它處,又狠狠喝了一回。直到午夜十二點鐘方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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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三位女士後,郭大悟自去尋僻靜處練劍經。
破曉時分,曹老賢打來電話,請他到公司里一敘,說是有事情需要幫忙。
考慮到最近已經麻煩過曹大師兩次,郭大悟自然義不容辭。滿口應允後,在心中估量了一下距離,不過十多公里路程,他便一路晨跑著趕去。
兩人在曹老賢的辦公室會面後,郭大悟發現對方滿臉倦意,似乎徹夜未眠。
「都是它給鬧的!」指著手邊那不知為何,猶在泛著微光的古鏡,曹老賢低聲抱怨道。
「愚兄昨晚見獵心喜,一時技癢,想試試這鏡子究竟有何奧妙之處。接連用上了好幾種師傳秘法,結果不慎引得它發作。頓時靈氣繚繞,光透暗室,直到天亮時方才慢慢黯淡下來。」
「此鏡不知曾在哪個年代被行家施了禁制,若放在普通人手中,或許再過一千年也不會有什麼異變。可經我這麼一催動,搞得精光外露。但凡遇見懂得望氣之人,遠遠地一看便知。」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灰狐狸」他們就是車前之鑑!若真如《古鏡記》中所述,來個番僧之流的異人求寶,愚兄可沒有那王度的本事打發他們走。我想了想,此物斷然不能再留在這裡了!夜長夢多,最好今天就把它送到「多寶觀」我師兄那裡去。」
「從京城到泉州足有兩千公里。如今雖說術門凋零,同道難逢,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老哥我功力淺薄,帶著這種東西上路,心裡頭實在擔憂。沒辦法,只得麻煩郭老弟幫忙護送一趟。」
聽曹老賢講了緣由,郭大悟慷慨道:「舉手之勞的事情,談不上麻煩。咱們什麼時候出發?」
「最好現在就走。」
「那現在就走!」
幾分鐘後,兩人下到車庫,開始了這次說走便走的旅行。
見曹老賢坐進他那輛奔馳600的駕駛室,郭大悟擔憂道:「曹大師你徹夜不眠,可還能熬的住?」
聞言,曹老賢微微一笑,從手包里取出塊小石頭,正是前些天送給張月兒的「真龍香」。
「幸好我還留了些……」他用力摳下綠豆大小的一粒,扔進口中,「內服效果更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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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城的道路有些擁堵,上了高速後便一路暢通。
旁邊有高手坐鎮,曹老賢不再慌張。郭大悟也得了機會,一路上收穫不少關於法器靈物的學問。
沿途輾轉,他們於日落時分跨過長江,進入了贛境。
「還有大約七百公里路程,咱們到前面的景德鎮歇歇腳,明天早晨再走。呵呵,我曾經在那兒駐紮過半個多月,最是知道什麼菜好吃……」
曹老賢頭天晚上熬了一夜,又連開十二小時汽車,外加整個白天都不曾正經飲食,已經疲憊不堪。權衡再三,他放棄了連夜趕往「多寶觀」的打算。
郭大悟在這一天當中,只啃了幾塊麵包,此刻正飢腸轆轆。聽說有當地美食可以品嘗,自然十分贊同。
片刻後,前方出現了路牌和匝道,曹老賢轉動方向盤,將車子駛下高速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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