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田埴對夏霽菡始終都是放不下的,始終都是難以割捨的,那種發自內心的牽掛,並不會因為他們婚姻的結束而終止。
如果說,這種牽掛完全是因為感情也不確切,更多的還是田埴對夏霽菡的惦記和牽掛。畢竟當初是他把她從父母身邊、從風景如畫的江南帶到了四季分明的北方小城,畢竟是自己拋棄了她。這也是多少年以來田埴無法排解的心結。
那次和關昊見面是關昊主動給他打電話的。當時他很是納悶,堂堂的錦安市市長,找他一介小民幹嘛?唯一的解釋就是和夏霽菡有關。
他已經好長時間沒見到她了,後來他聽說她請了長假。當時他就想,她請長假幹嘛?是結婚了還是回江蘇老家照顧父母去了?幾次想打電話想問候一下,但是他都沒把號碼撥出去。一是她有了自己的摯愛,再有自己目前的身份也不便和她聯繫。自從和李麗莎分居後,他就一直在外地工作,只有休息日才回來看看孩子,平常不回來。今天關昊打電話他恰巧開車走到了「雲之彩過橋米線」這個地方,於是就決定在這裡跟他見面。
這個過橋米線飯店,于田埴來說,有著很多夏霽菡的氣息。首先她愛吃這裡湯湯水水的東西,喜歡擺弄複雜的配料過程,其次因了這裡四季常青,有著許多江南的景致。因為那「幾杆竹子掩著一道曲欄,比別處更幽靜」的原因,她就特別的喜歡這裡二樓的一個房間。儘管田埴不喜歡吃米線,但是她喜歡,每次討好她都會帶她來這裡。這裡,不但有她款款的笑意,還有她的恥辱。
關昊來了,由於前幾天錦安部分地區遭受了特大雹災,作為市長的他,肯定是奔波忙碌的,所以他氣色很不好,疲憊而憔悴,人也清瘦了許多。那時田埴還不知道,夏霽菡已經失蹤了,關昊承受著雙重的嚴峻考驗,可以說是心力交瘁、身心疲憊。但是,他仍然保持著一貫的儀表,一貫的氣宇,一貫的風度。
他很坦然的坐在了田埴的對面。那個位置是夏霽菡每次都會坐的位置,田埴沒有告訴他。不知為什麼,這個高大挺拔、氣宇軒昂的男人,總是有一種很特別的氣場,好像他生來就的當官的料,就是指點江山的人。田埴對他有著難以言說的複雜心理,儘管他懷疑在離婚前夏霽菡就和這個人有染,但是又找不到證據,為這他也沒少難為夏霽菡。當這個人坐在自己面前時,反而顯得自己很猥瑣不堪。因為他是那樣的氣定神閒,目光沉峻冷靜,笑容真誠。
田埴故意說他肯定不會喝飯店的垃圾茶而故意沒給關昊倒水。沒想到關昊卻坦然地說:「我的確很少喝茶,胃不好,只喝白開水。」說著,關昊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白開水後重新坐下。那一刻,田埴的心裡釋然了。他真切的感到他們不是李麗莎說的那樣是「狗男女」,他們應該是見得陽光的,因為從他的目光中他讀出了坦蕩和真誠。
田埴發現關昊是很愛夏霽菡的,因為當他聽說就是在這裡,羅婷打了她之後,他看到關昊的眼睛凌厲而痛楚,而且握杯的雙手微微發抖。如果不深愛著一個女人,不會有如此激動的表情,儘管他極力克制,但還是被田埴故意挑剔的目光所發現。
田埴跟他說了和夏霽菡見面的事,還說了檢舉信的事,沒想到他卻表示從來都沒懷疑過是他幹的。關昊果然高瞻遠矚,不同於其他的人,他把這些事看的恨透,儘管寫這封信的人煞費苦心,模擬田埴的口氣寫的這封信,卻沒有迷惑關昊,反而被他識破了。這一點田埴很佩服。由於關昊敏銳的洞察力和分析事物的能力,才使田埴不被懷疑,不然他就冤死了,別說是錦安市長,就是夏霽菡這一關他都不好過。
當關昊說夏霽菡失蹤了,問他知道她有什麼親近的朋友時,田埴的心被莫名的揪了一下,那一刻,他感到自己還是那樣的牽掛她放不下她。看到關昊痛苦的表情,田埴內心翻江倒海。就在關昊高大挺拔的身影走出飯店的那一刻,他居然都無力站起來送他,就這麼呆呆的坐在那裡。
當他埋怨關昊怎麼讓她失蹤的時候,他自己也同時陷入了深深的自責之中。
想當年,這個比自己小兩屆的學妹,在新生入學的那天,田埴作為學校志願者,負責接待新生,夏霽菡就在其中。現在他還清晰的記得,當時他正在告訴一個新生購買床墊的地方,他剛要轉身,就聽到背後一個溫柔的聲音響起:
「請問,報道處離這裡有多遠?」
田埴回過頭,於是,他就看到了一個個子不高、身穿白色連衣裙、裙擺有淡藍色花朵點綴的女學生站在他的身後,臉紅紅的看著他。
田埴不由的上下打量著她,只見她額頭上和鼻尖上都是汗珠,臉龐嬌小可愛,兩隻靈動的大眼睛正怯怯的看著他,楚楚動人,就像是鄰居家的小妹妹。只是與這個小學妹不相匹配的是她的腳下立著一隻很大的老式牛皮箱,暗黃色的原皮,鋥亮的銅包角和銅鎖扣,儘管有些年月,但是保管的非常好,很潔淨也很實用,這應該是一隻老式的軍用大皮箱。他看了一眼這隻大皮箱就笑了,說道:「小妹妹,你是不是把家裡的古董拿出來了。」
聽見他叫自己「小妹妹」,女學生的臉紅了,她沒有回答皮箱的問題,而是又重複問道:「請問,報道處還有多遠?」
她很含蓄的拒絕了自己的搭訕,田埴不由的笑了。想必是這個女學生是想問清距離後,在決定怎樣處置這隻大皮箱。
這時,不時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家長的陪同下步入校園,田埴看了一眼他們,問道:「家裡沒人跟你來嗎?」他當時就想,這個學生的家長也夠放心的,讓她自己一人來入學,而且還拎著這麼一個大皮箱。
對於這次他的問話,女學生回答道:「我爸媽都是中學教師,他們也要開學了,很忙。」
田埴聽她這麼一說,不由的對這個小學妹的父母肅然起敬,他說道:「好,我領你去報名處。」說著,就拎起小學妹這隻大皮箱,剛一拎,就顯出了吃力,他想了想說道:「你在這裡等一下。」說著就跑向身後的樓里,很快就推出一輛自行車,把這隻老式的軍用大皮箱放在後面,推著它就向報道處走去。
這個小學妹連連地說道:「謝謝,謝謝你。」
路上,田埴才知道了她叫夏霽菡,江蘇無錫人。這次來上學,是她平生第一次獨立出門。
路上,不時有其他的志願者跟田埴打著招呼,他幫夏霽菡辦好入學手續後,直接就把她帶到了新生宿舍樓,裡面已經有兩個女生提前到了。
田埴幫助夏霽菡放好這隻笨重的大皮箱,又告訴她和另外兩名女生食堂的位置和一會要開歡迎新生入學會議的地址後,就離開了。夏霽菡送他走出宿舍,不住的對他說著感謝的話。
後來,田埴有好長時間沒再見到這個小學妹,也就淡忘了她。在第二年學校「春之聲」音樂會上,他意外的又見到了這個小學妹,只見她穿著一身飄逸的白色衣裙,坐在台上的鋼琴旁,演奏著一曲貝多芬的《月光曲》,從此得了一個雅號「月光女孩。」當時她瀑布似的長髮,流瀉在臉龐和身後,純淨、脫俗而優雅。配上白衣裙,越發覺得這個女孩子是那樣的天生麗質,就連她指下那清麗優美的曲調,都好像是因了她的緣故才變得如此的詩情畫意。
在萬籟俱寂、月光如洗的夜晚,貝多芬描繪的在「瑞士琉森湖月光閃爍的湖面上搖盪的小舟一般」的意境,此刻在田埴的腦海里產生了無限的遐想。同時,他對這個美麗恬靜的小學妹也就有了美好的嚮往。
從此,這個名不經轉的「月光女孩」,成了一部分男生追求的對象,但是她對此只是淡然一笑,獨獨的接受田埴的邀請,無論是音樂會還是散步。而田埴也很看重夏霽菡的這份信任,儘管他很喜愛這個小學妹,但是從沒有過分之舉。
從那以後,隨著時間的推移和相互了解的加深,在z大的校園裡,又多了一對情侶的身影。
想到這裡,田埴痛苦的靠在椅子上,閉上了眼睛,他對桌上的米線和一堆調料沒有絲毫的興趣,腦子裡全是夏霽菡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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