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副院長這時進來,見夏霽菡已經掛了電話,就說:「你父親的情況很好,手術很成功,儘管是惡性腫瘤,但發現的很及時,切除了右腎,估計一周時間就能出院。」
夏霽菡很慶幸爸爸的腫瘤得到及時手術,她再次對張副院長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謝,對著他又要鞠躬。
張副院長這次及時的攔住了,說:「可別再鞠躬了,我和小昊是打小的夥伴,關係很好,他交給的事情必須辦,你不要客氣,有什麼困難來樓上找我。」
夏霽菡猶豫了一下,對眼前關昊這個發小說道:「您為我們做的夠多的了,真是太感謝了。另外,我聽媽媽說,爸爸目前還不知道他的真實病情,能否跟護士和醫生們說……」
沒等她把話說完,張副院長就說:「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都做了安排,他同屋的那個病人都不是癌症病人,是一位尿道炎的患者,由於床位太緊張,你們要求的又很急,現在沒有單間病房,再說從心理學角度講,病人不適宜單獨居住。」
夏霽菡同意他的觀點,從張副院長的辦公室退了出來。她長長出了一口氣,從他介紹的情況來看,爸爸的病比她想像的要樂觀,她的心情輕鬆了許多。
回到病房,爸爸又在昏睡,畢竟經歷了那麼一次大手術,而且麻藥還沒完全消退。媽媽坐在一個小木凳上,在爸爸的床邊,手托著腮,也半眯著,夏霽菡回來了她就睜開了眼睛。
母女倆來到了走廊,坐在長椅上,夏霽菡向媽媽詢問了一些爸爸的情況。原來,爸爸前兩天就準備了做手術的費用,所以夏霽菡帶來的銀行卡根本用不上。這家醫院對家屬陪床沒有嚴格的硬性規定,晚上還能租到醫院的沙發椅,但必須要在七點之前將沙發椅送回租賃處恢復整潔的環境。
夏霽菡打量了一下媽媽,媽媽本是一個漂亮的女人,高挑的個子,樸素潔淨的著裝,端莊的氣質,一汪清亮亮的眼睛透著內在的慧敏和優雅,長年的辛勤教學,給她的眼角留下了鮮明的印跡。
夏霽菡從不敢跟媽媽站在一起,媽媽一米七0的身材,而她只要一米六,她隨了爸爸的身材,爸爸只有一米六八,是典型的江蘇男人,小個子,清秀的臉龐,飽滿的額頭,俊眉麗目,長得像極了梅蘭芳,有著媽媽永遠都羨慕的白皙的皮膚,而且比媽媽小三歲,但是,就是這樣兩個從外形上看絕不般配的人,卻真心相愛著,以致媽媽為了爸爸和她,放棄了返城的機會。
見女兒端詳自己,媽媽說:「兩年沒見,是不是媽媽老了?」
「美麗依舊。」她嬉笑著說道:「不過,爸爸好像老了,給我的感覺爸爸總像一個年輕英俊的奶油小生,嘻嘻哈哈的圍著你轉,這次感覺他真的老了……」她有些說不下去了,眼淚又涌了出來。
聽他這麼一說,媽媽的眼圈也紅了,不時的抹著眼睛。
是的,爸爸永遠都是溫文爾雅、幽默風趣,他平和的心態,淡然自若的處事風格,從小就影響著她,她的性格像極了爸爸。爸爸教她彈琴,卻從不要求她達到什麼水準,爸爸教她泡茶,更在意傳給她一種對生活的態度。
在外人眼裡,爸爸可能是個胸無大志、不求上進的人,兩次婉拒教育局領導的美意,不當校長。第一次是調他到離家比較遠的學校當校長,被他婉拒,理由是他離不開家離不開妻子女兒,他毫不掩飾他的戀家情結;第二次是本校的老校長退休,副校長直接頂上,這樣就空出一個副校長的位子,領導又找他談話,說就地提拔,不耽誤他照顧妻子和女兒,哪知他又婉拒了,說當個好教師還是能勝任的,要是當官就沒有自信了。氣得領導佛袖而去,再也不提他升遷的事了。
他也落得清靜,後來有人批評他太「小我」,爸爸一笑了之,他說能做好「小我」就是他最大的追求,他從不認為當官才是男人價值的體現,對「小我」的最好的駁斥就是爸爸每年都會默默的資助貧困學生。他除去干好本職外,把時間和精力全部用在了對夏霽菡的培養和教育上。可他又不是望子成龍的那種心態,他關注她健康成長比關注她的分數更加強烈。這一點有別於大多數家長對子女的教育觀。
久而久之,學校的老師就跟媽媽說:你家夏老師是個不食人間煙火、沒被塵世浸染的仙人,是人間的稀缺物種,這個仙人又養育了同樣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媽媽的同事們都說女兒的性格和氣質像極了爸爸,可爸爸卻說,正是女兒才成就了他今天這樣的性格和氣質。如果他們生的是個兒子,可能就會少了這份散淡和閒情,會多了一些忙碌和焦躁。她愛極了爸爸這種說法。也只有她的爸爸,把女兒擺在了這樣一個位置上。就是這個在別人眼裡碌碌無為的人,卻用偉大的愛,為她們母女撐起一片天,他有著廣闊的胸懷和為家庭、為妻女肯付出一切的大情懷。較之那些大男子主義的人,他有著更深的智慧和最無私的柔情。她很難想像,沒有了爸爸的日子,她們母女該怎麼辦?
走廊里來往的人不時的看著這對互相垂淚的母女,媽媽決定換個話題:「菡菡,小田怎沒跟你一起來呀?」
媽媽終於問到了這個問題,她的心立刻突突跳了幾下,半天才說:「媽媽,以後再告訴你吧?」
「怎麼了,你們……」媽媽探尋的目光看著她。
眼淚,無緣由的又流了出來,她不想告訴媽媽,尤其在爸爸住院期間,但,怎奈在媽媽面前,她無法隱瞞下去,她拉過媽媽的手,把頭靠在媽媽的肩頭,說道:「媽媽,我想回老家來,你們還要我嗎?」說完,淚水洶湧流出。
媽媽敏感地捕捉到了她的異樣,說道:「你們……」
「媽媽,你回答我還要我嗎?」她搖著媽媽的肩,低泣著說道。
媽媽在一瞬間似乎明白了什麼,其實,她給田埴打過兩次電話,都聽到一個女人的說話聲,而且是故意這樣做的。因為按常理,別人在接電話是不該去打擾他的,但這個女人的聲音顯然不是,她當時就有些納悶,以為是田埴單位的同事。只是那時沒細細琢磨這事,直到女兒吞吞吐吐的說出,她才明白了。媽媽的眼裡再次湧出淚水,她用另外一隻手拍著女兒的肩說道:
「孩子,咋說這樣的傻話呀?誰不要媽媽都得要,你不知道你是爸爸的心肝嗎?你走了兩年,爸爸沒一天不想你的,你真是把她的魂兒都帶走了。我經常說,想女兒了就給她打電話,可是他不讓,他擔心北方的婆婆講究多,總打電話人家有意見,後來你們單住了,他還不讓我打,說是怕分你的心,我就感覺他這病是想你想的。」
夏霽菡的淚水流的更歡了,浸濕了媽媽的肩頭,泣不成聲。好不容易止住抽泣後,她囑咐媽媽,暫時不要把她的事告訴爸爸。那一刻她是多麼的想回到父母身邊來啊。
下午頭下班時,張副院長又和幾個醫生是實習生來到爸爸的病房,看見夏霽菡母女倆他就說:「這裡留一個人就行了,沒必要都在這裡耗著。」
晚上租沙發床的時候,因為只給一個病人一張床,夏霽菡只租到了一張沙發摺疊床,於是她就和媽媽商量好,明天讓媽媽回去上班,這裡由她陪護。
這時,剛剛離開的張振副院長又走了回來,他把夏霽菡叫到走廊里,掏出一把鑰匙,說道:「這是我辦公室鑰匙,晚上你們換班休息一下,這裡有護士,真的用不著兩個人在這裡陪護。」
夏霽菡不要,她說:「謝謝您,我和媽媽已經說好,明天她就回去,我留下。」
見她不接鑰匙,張副院長笑著說:「鑰匙你拿著,想去睡了就到樓上休息一會,那個人又打來電話了,我可惹不起他,你還是拿著吧,要不讓你母親上去休息。」
夏霽菡猶豫了,張副院長就勢把鑰匙放到她手裡,說道:「夜裡有什麼情況找值班醫生,或者直接找我,你,應該有我的電話了吧?」他笑著問道。
聽他這麼一說,夏霽菡不好意思的點點頭,說聲「謝謝」就回到了病房。然後就跟媽媽說明了情況,媽媽死活不去,說這給別人添了很多麻煩,怎好在去麻煩。
媽媽悄悄問女兒,通過什麼關係認識的這個副院長?夏霽菡支吾說是一個朋友介紹的。
媽媽說肯定不是一般的朋友,居然把院長支使的滴溜轉。她傻笑著不說話。
晚上,她悄悄給他發了信息,告訴他一切都好,才知道他又再加班開會。很想問問省委調查組的情況,但感覺不合適,就不再問了。
媽媽回家後的第四天,也就是周六的早晨,張副院長照例帶著一大群醫生實習生來查房,他詢問了爸爸的一些情況,又和爸爸調侃著「桃李滿天」的話題,不時引得身後人的笑。
夏霽菡很奇怪,早上應該是醫生最忙的時候,這次居然在爸爸這裡停留了很長時間,她忽然感到在一大群身穿白大褂頭戴衛生帽和口罩的人後面,有一個人是那樣的鶴立雞群,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是那麼的短小,袖子短的露出了他自己的襯衫,就像馬戲團的小丑穿著不合身的衣服。他不像別的人那麼關心病情,一雙眼睛卻始終在注視著自己,她猛然意識到這雙眼睛是那樣的熟悉,霍地抬頭,就和他那濃密睫毛下的一對眼睛相遇了,這對烏黑深邃的目光里,此時正在會意的沖她笑著。
她的心忽然就歡快的跳了起來,緊閉嘴唇不敢笑出來。
不用說,張副院長已經捕捉到了夏霽菡眼睛裡的變化,從她那泛起紅暈堆滿笑意的臉上他就知道此次查房的任務完成了,於是領著眾人走出了病房,那個高個「醫生」背著手走在最後,借著關門的機會,看了一眼呆呆的她,壞壞的擠了一下眼睛。
果然,在等待醫囑的間隙,一個護士進來叫道:「56床家屬,到張院長辦公室。」
爸爸問道:「什麼事啊?」
「不清楚。」護士回答。
爸爸知道女兒拖的關係就是張副院長,就說:「菡菡去吧,看看是什麼事?」
她低頭走了出去,直奔電梯,當抬手要敲門的那一刻,門忽地從裡面自動打開,她一驚,舉起的手停在半空,很快就被一隻大手捉住,把她拉了進去,還沒弄明白怎麼回事,自己就跌進了一個「遼闊」的懷抱,兩片微微張開的溫熱的嘴唇就蓋住了她的,立刻一股暖流蕩遍全身,她只稍稍地反抗了一下,就軟在了他的懷裡,仿佛為了回答他呼出的熱烈的氣息,她的上身高高聳起,嘴唇也微微張開,兩隻手向後環住了他的腰,努力把自己更緊的貼向他,主動送出自己的小舌,立刻,自己的小舌就被他狠勁的吸入口中……
半天,他才鬆開她,看著她紅艷的嬌唇,他再次吮了一下,說道:「萏萏,想死我了。」說完向後仰著頭,閉著眼,平靜了一會又低頭說道:「沒辦法,太想了,我昨晚就飛來了,不敢冒然去找你,就用了地下黨那一招。」
她笑了,說道:「你沒事了?」
「見你就是我的事。」他又低頭吻了她一下,說:「瘦了,我掂掂。」說著把她抱起,又放下,說:「輕了三四斤。」
「你特地來看我的?」她反問道。
「你說我幹嘛來了?沒心沒肺。」他溫怒的說道。
用手摸著他的下巴,青鬚鬍茬也長出來了,說道:「省委的人走了?」
他點點頭說:「走了,他們全面審查了治砂的法律依據和執法過程中的一切行為,給予了高度肯定,把調查結果當面向砂老闆們公開,省委表示完全支持這次治砂行動,畢竟是利國利民的大事。放心吧。」
「你,住哪兒了?」
「我下了飛機就直接奔醫院了,還沒去找賓館,怎麼,想我了嗎?要是想咱馬上去找賓館好嗎?」
她的臉被他說的通紅,說道:「我不是那個意思。你能呆幾天?」
「我晚上回,明天還有事。」
「啊?!」她驚訝的從他懷裡掙脫出來,說:「你瘋了,哪有這麼折騰的,不要命了?」
他把她重新抱入懷中,說道:「與其獨守空房,還不如坐飛機來找你吶,再說我在飛機上睡了一會。」
她伸出小手,撫著他的臉,說道:「我跟媽媽說了我的事。」
他沒言語,顯然還在等下一句。
「你怎不說話?」
「我在等你說。」
「說完了。」
「沒跟媽媽說我嗎?」他顯然很失望。
「還沒有,總得給他們一個接受的時間,爸爸還不知道呢?」
關昊點點頭,說:「我可以見他們嗎?」
「我只是跟媽媽說了我離婚的事,爸爸還不不知道,以後找機會再見吧。」她摸著他的下巴說道。
關昊想了想,覺得她說的有理,就點點頭。
這時,傳來了敲門聲,他們趕緊鬆開,關昊剛要開門,就聽對面的門開了,隨後就聽到有人說:「張院長,您在這兒啊?我找您有事。」隨後又聽到了對面的關門聲。
夏霽菡知道張副院長把辦公室留給了他們。
倆人坐到沙發上,關昊的手臂拄著大腿,頭放在手臂上,說:「那你得滿足我一個要求,要麼領我見你父親,要麼陪我出去吃飯。飛機上的東西不敢吃,怕鬧胃。」
夏霽菡為難了,她說:「如果要是媽媽在這兒我都敢說,因為我提前跟她說。跟爸爸不敢,我可沒勇氣,再說他在病中。陪你吃飯嗎也不行,爸爸呆會輸液沒人管。」
關昊笑了,顯然她的理由他早就替她想好了,就說:「你知道我明天有什麼事嗎?明天陶笠結婚。」
她睜大了眼睛說道:「是啊,太好了!」
「是啊,太好了!」關昊學著她的口氣說道:「所以我也想結束單身生活了。」
「你才單身幾天呀?」夏霽菡嘲笑著說道。
「幾天?」關昊很是為她的不以為然而奇怪:「我以前在外地工作好幾年,感覺跟單身一樣,好不容易剛有了家的感覺,你又來上海了。」
他說的是心裡話,那時不但感覺是單身,似乎比單身還多了一層約束,他現在都懷疑怎麼忍了那麼久,簡直就是人性的壓抑,不過這種話是萬萬不能和別人說的,就是眼前的女人也不行,廖書記早就說過:官員的感情生活是嚴重匱乏的。所以後來在督城見到夏霽菡的那一刻,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復甦了,鏽住的身體又有了青春和活力。尤其是他們在鄉下住了兩天,廝守了兩天,關昊真的感覺中毒了,上癮了,開始戀家了。
夏霽菡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大手,立刻被他反攥住。想到他們上周說好周末去鄉下的家住,而這周自己就來了上海,他的心裡肯定會失落,這才這麼遠的跑來,為的是跟她見一面。想起他剛才穿的那樣,好笑的同時又有幾分的幸福和甜蜜,眼裡就有了溫熱的東西瀰漫,把頭靠在他的肩上,喃喃地說道:「我好幸福。」
聽小女人這樣動情的說,關昊的心裡升騰起火焰,他把她抱住,橫亘在自己的腿上,熱烈的吻上了她,邊吻邊說到:「萏萏,我也要結婚,跟你結婚,我一天都不想過單身和貌似單身的日子了。」
她笑了,感覺他說最後這句話是像肚子餓的咕咕叫的孩子跟大人要吃的一樣。看來多麼強勢的男人也有軟弱的一面。
「該死,你敢笑我?」關昊也覺得自己說這話有些難為情,臉不由的微紅。
夏霽菡睜開水汪汪的眼睛說道:「我怎麼能笑話你呀,因為,我也是。」她不好跟他表白。在這之前,她從未跟他表白過對他的相思和依賴,她不想給愛加碼,更不想因為自己的愛讓他有心裡負擔,才使她這麼久都沒有對他表達過什麼,更不可能強求他做什麼,甚至自己離婚後都有意識的疏遠他,目的只有一個,不想讓他負重前行。但是,一旦她真切的感到這份愛真實的屬於自己後,那她就會像珍惜生命那樣珍惜它。
正是她這種超然物外的純簡的愛,才使關昊對她如醉如痴。在聽了她的「我也是」後,他就更加的熱火升騰,眼睛微微紅著說:「你這可是頭一次跟我表白呀!」
她笑了,說道:「知道為什麼不跟你表白嗎?」
「為什麼?」
「怕你承擔不起。」她一隻手撫著他的下巴幽幽的說道。
「沒有我關昊承擔不起的事。」他把她的小手拿下,自己的手就覆上了她的懷,輕輕的揉搓著,鼻息越來越重。
她感到了他身體的彈跳,急忙坐起,唯恐招惹了他,這可是副院長辦公室。
見她驚恐的樣子,關昊不好意思的笑了,他剛才差點管不住自己,這個女人,他時刻都想要。他給她理了頭髮說道:「我下午就回去,中午請張院他們吃飯,你參加嗎?」
「我不行,爸爸還要輸液的。」
「嗯。」關昊點點頭。
「你是不是又要喝酒呀?」她關心的問道。
「肯定要喝呀,你想,我們倆好幾年沒見不說,你父親住院前前後後的麻煩他不說,就是咱倆這事他也不能放過我呀。」
「咱倆的事你跟他說了?」夏霽菡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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