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霽菡想到她上班第一天時聽到同事的議論,就說道:「我的普通話不標準,還是換別人吧。」
古局長說道:「你的普通話沒有問題。」
其實夏霽菡當初是作為播音、主持被公開招聘進來的,儘管後來沒做這項工作,但她的普通話還是很標準的。她又說道:「那別把我放到省長這組了,還是讓口音標準的人到這組來吧。」
古局和李局都笑了,李局說道:「這個,是任部長定的。」
古局說道:「我們把名單報上去之後,劃分小組是任部長定的。」
跟省長一組,那可是事關重大,她又說:「我的確不行,畢竟我從事的不是專業播音工作,嘴皮子功夫不行,又跟著省長,到時怯場怎麼辦,還是給我換一組吧。」
古局說道:「這個你不用擔心,從今天開始你們要封閉培訓一周時間,有專門的禮儀人員教你們怎麼進行現場解說。一會兒開會就講這事。」
夏霽菡不好說什麼了,不過她的心裡的確有些忐忑。
台里臨時抽調的六個解說員全部到齊,李山局長說了這次任務的具體分工,古局特別強調了一下紀律和應該注意的事項,然後把解說詞給每個人一份,讓大家先熟悉一下,下午從北京請來的專業講師將對他們進行正式的培訓。
夏霽菡看到這份解說詞非常的專業和科學,它是根據每一個組的行車路線和方位以及行駛時間量身定做的,只有前半部分督城歷史文化介紹是一樣的,其餘都不一樣。並且每份正式解說詞的後面還有一份副本,以填充空閒時間和客人有可能提問到的問題。難怪要封閉培訓。因為現場的解說員不但擔綱著所到之處文明生態村創建活動的介紹,還擔負著向每一位客人推介督城的重任。責任重大,任務艱巨。
由於這次解說工作要統一著裝,上午裁縫給她們量完尺寸後,也就到了下班的時間。夏霽菡下來後,於婕已經回來了,見她手裡拿著的解說稿,就說:「也有你嗎?」
夏霽菡點點頭。於婕問:「跟哪組?」
夏霽菡指指上面,於婕看到「省長組」的字樣。她對夏霽菡說道:「那咱們是一組。」
「於姐,你找我有事嗎?」夏霽菡問。
「嗯,有事。咱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吧。」於婕說道。
她們又來到雲之彩米線,這裡不但環境美,綠色植物多,私密性強,更主要的是於婕知道夏霽菡喜歡吃這湯湯水水的東西。
坐下來之後,於婕說:「小夏,你對自己有什麼打算?」
於婕這話一說出來,夏霽菡就知道她也肯定聽到了什麼,就說道:「目前我還沒有打算。本來爸媽說暑假過來,結果也沒來,開學就更不可能來了。」
「你爸媽是什麼意思?」
夏霽菡低下頭,說:「他們當然希望我能回去。」
「夏,我說句話你別不愛聽,我這也是掏心窩子的話。他們當官的靠不住。」於婕說道。
夏霽菡抬起頭,看著她。
於婕又接著說道:「我、聽到了一些對你和關書記不利的話,儘管範圍很小,但總是有這樣一些傳言,不管真假,你都要注意。」
夏霽菡的心一咯噔,心想,怎麼一下子都來了。她試探著說:「於姐,你聽到了什麼?」
「唉,到也沒什麼,是你那個前夫的老婆說的,她到也沒跟外人說,跟她表哥說的。說你貼上了市委書記什麼什麼的。」於婕不再往下說了。
於婕說的情況和田埴說的一樣。
她話鋒一轉說道:「這種事別管有沒有都要注意,沒有人家還給你硬按在頭上呢,有就更別說了。我是深受其害。所以做事一定要謹慎低調。你如果不替關書記挨這一刀,這麼長時間還真沒人這麼說你,你不要命的救他,人們就免不了要瞎猜的,所以你也別當回事。」於婕可能怕她接受不了,反而安慰著她。
「李麗莎的表哥還說什麼了?」夏霽菡擔心地問道,她知道於婕說的表哥應該是交通局的局長,是於婕的同學。
「沒再說什麼,他說王平罵了李麗莎,還說如果為了大家都好,就請她閉嘴。」於婕說道。
但夏霽菡隱約感到於婕肯定還知道什麼,只是不便說了。夏霽菡囁嚅說:「於姐,你知道在督城我誰也沒有,有什麼做的不對的地方,你還要多幫助。」
「唉——」於婕嘆了一口氣,說道:「小夏,女人這輩子招惹誰都行,就是不能招惹這當官的,無論是歷史上的還是現實中的,沒有一個是有好結果的。所以說跟他們接觸一定要注意距離。」
「當官的就沒有真感情了嗎?」夏霽菡顯然不同意她的論斷。
「有,分跟誰。」於婕漂亮的鳳眼裡有了一抹憂傷,說:「但肯定不會是後來的這一個。」
「為什麼?」
「你想啊,他最初結婚的這個,肯定無形中幫了他很多,和他度過了最艱苦最瑣碎的現實生活,這一段的人生你永遠都走不進去。如果要他拋棄這段歷史拋棄家庭,那是他的政治信仰所不允許的。所以他們中的大部分人都要維持原狀,這樣就不會給外面的這個什麼名分了。所以,跟官員有關係的女人,必須要做好受傷的心理準備。他不可能為你拋棄什麼,也不可能給你什麼名分,你只能是他大餐過後的那道水果拼盤,永遠都不可能被當做正餐端上桌來,沒辦法,這是他們的宿命,也是女人的宿命。」於婕有些傷感地說道。
夏霽菡低下了頭。於婕又說道:「你可能不太相信我說的話,你可能還會說關書記已經離婚,但你不要忘了,她的前妻要跟他復婚他是不會拒絕的,因為她的前妻對他有幫助,他的仕途中有他前妻的功勞,所以愛情對於官員來說你知道是什麼嗎?就像列寧說的那樣,是用來墊腳用的。」
夏霽菡撲哧一聲笑出聲來。這是電影《列寧在十月》裡,有這樣一個鏡頭:衛士瓦西里給列寧抱來一堆書來墊枕頭,列寧很認真地把幾本黃色書刊撿出來,說,這樣的書只能墊腳。沒想到被於婕用到了這裡。
「你笑什麼?不聽我的話,有你哭的那天。」於婕瞪了她一眼。
夏霽菡說:「謝謝你於姐,在督城,可能只有你能這樣說我這樣關心我了。」
「你看,我從來都沒問過你,我只是提醒你,你挨了刀也有人嫉妒,就跟秋瑾被殺,照樣有人去排隊等候人血饅頭一樣。但是,你真的要注意,沾上官員後你就不再是正常的女人了,要小心行事,要格外低調,最好是讓這個世界所有的人都忘了你。」於婕深有感觸地說道。
「於姐,我……」她不知該不該告訴於婕自己真實的情況,因為她記著關昊曾經囑咐過她跟於婕說話要注意。
看到她楚楚可憐的樣子,於婕接著說:「小夏,我是誠心交你這個朋友才跟你這樣說。知道嗎?你今天拿到的那一組解說詞,除去省長外,你知道還有誰嗎?關市長。他們讓你一個不是播音員的人上那個組,為什麼?還不是投其所好。為什麼要投其所好?還不就是認為你和關他有什麼嗎?你是不是覺得很美呀,畢竟是給省長解說呀?」
夏霽菡立刻頓然,對呀,自己怎麼能跟專業播音員比呀?讓她在省長這一組,的確是因為關昊嗎?她有些為難地說道:「那怎麼辦呀?」
「怎麼辦,你當時就該過腦子想到這一層,要知道,你的一言一行都有可能被人利用,因為在你的背後站著的是另外一個人,這個人強大到可以左右他們的一切。」於婕又說道:「你再想想,王平聽到李麗莎說那些閒話後怎麼說的,就憑他那張臭嘴,為什麼不讓李麗莎進一步傳播了,他是保護你和關市長嗎?顯然不是,他們家那麼多人都在當官,那是在保護自己!有的時候找官員做情人是很累的。」
「於婕,我沒有找情人……」她的臉紅了。如果當初是這樣的話,那顯然現在不是了。
「我沒問你有還是沒有,我只是在提醒你囑咐你,你不說我永遠不會問。如果你足夠聰明的話,你就該明白我說這些話的含義。如果有,就該時刻注意你背後的那個人的形象和影響,你如果沒有那就更好,天下太平。」於婕還在進一步地說道。
夏霽菡點點頭:「於姐,真的謝謝你,肯跟我說這些。」
「我也是看著你孤苦伶仃我心疼,再有關書記是個好官,我很佩服他。儘管閒言碎語不足以斷送一個人的政治生命,但是千里之堤潰於蟻穴。」於婕感慨道。
儘管關昊曾經那樣的囑咐過夏霽菡,但是夏霽菡此時覺得於婕說的話都是真誠的發自肺腑的,她沒有逼問自己事實的真相,就是不想讓她難堪,她在心裡肯定認定了她和關昊的關係,只是不點破而已。而且上次於婕發現了她脖子上的吻痕。想到這裡,夏霽菡的臉又紅了,她接著於婕的話說:「他早就離婚了,也不能自由選擇嗎?」她終於說出了這句話。
於婕說道:「我就知道你要這樣說。不能說不能,他離婚了,可是他面臨的是復婚的問題,儘管他岳父不在了,但那張網還在,如果他前妻堅持復婚,我想他會妥協的,畢竟當官的考慮更多的是自己的仕途而不是感情,感情上的不足可以有多種渠道彌補,感情對於他們來說只能是飯後的水果拼盤。而事業才是他們的生命。」
夏霽菡心裡沒底了,難道關昊是在騙自己?難道她最後真的成了他大餐後的甜點和水果拼盤嗎?
於婕見她不說話,又接著說:「有的時候他們做出的選擇可能也有悖心靈,但是沒辦法,官員追逐愛情的興趣遠沒有追逐權力那麼有熱心和恆心。你不能說他不愛你,你也不能說他有多勢力,他也是迫不得已。」
這時,服務員進來端著餐盤進來,待放好東西後,於婕說道:「拿一瓶紅酒,再點兩個菜。」
夏霽菡沒有阻攔,她忽然也想喝酒了。
於婕說:「我不是危言聳聽,你知道嗎?一年前我就離婚了,而且我等的人是我為之付出青春的人,跟關市長一樣,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男人。」
夏霽菡的腦子裡猛然蹦出岳筱這個名字。
「你不用故作吃驚狀,你肯定聽說過一些傳言,今天我告訴你,那些傳言都是真的。」於婕並不想掩飾什麼。
這時服務員把打開的紅酒和兩隻高腳杯放在她們面前,夏霽菡給每隻杯子裡倒上了半杯紅酒,於婕端過來之後,和她碰了一下,很優雅的揚起下頜,輕輕抿了一口,突然又喝了一大口,結果,這杯酒就見了底。
夏霽菡也隨她喝乾了杯里的酒。說真的這種大路貨的紅酒還真不如關昊給她喝的那酒好喝,那種酒味道複雜,耐人回味,而且馥郁醇香,不知以後是否還能喝到那樣的酒,是否還能有那樣的心境?她的眼睛有點酸。她給於婕的杯里和自己的杯里又倒上了半杯酒,就靜靜的聽著於婕說話。
「我等了他十年。為了等他,我和一個軍官結了婚,但是你知道,你的心裡一旦裝著另外一個男人,是怎麼都不能和這個男人融入一起的,去年我歇假其實就是離婚去了,我們好和好散。他當時說已經和太太談好離婚的事了,結果我離後,他沒有離,說是省委正在考察他,正在升遷的關口,不能因小失大。現在升遷了,我又問他,什麼時候能離?他又說太太得了重病,不宜受刺激。你想想,我十年都是這麼過來的,總是在一天天的等,又總是一次次的失望。能怎麼辦?真要結束這段感情,你還真割捨不下,你就會發現你生命的一部分已經死掉了。最近我想明白了,他是不會拋棄他太太的,他們當初是貧賤夫妻,儘管他太太不漂亮沒什麼文化,但是她給他生了一兒一女,在最困難的時候始終跟著他無怨無悔。他和太太之間儘管沒了愛的激情,但他們是骨肉相連,經脈交錯,任意的一絲傷害,都有可能觸及到雙方。所以,我後來明白了一個道理,他永遠都不會離婚的,我的等待永遠都是無望的。」淚水,從她那好看的眼睛中流出。
夏霽菡遞給她一塊紙巾,說道:「於姐,你恨他嗎?」
「有時恨,但大多時候是無奈。是你自己願意這樣做的,你怨誰去?這些當初我就想到了,既然當初你想到還這樣做,那只能說明一個字『賤』,因為你願意,願意受這樣的苦,願意受這樣的折磨。他開始是勸我結婚,走自己的人生之路,我那時根本聽不進去。後來他說我要不結婚對他的影響不好,這樣我才匆忙和這個軍官結婚了。」於婕說著又喝乾了杯里的紅酒。
看似風光無限的於婕,居然有著如此憂鬱的內心世界。
「那你打算今後怎麼辦?」夏霽菡小心地問道。
「能怎麼辦,繼續等,不抱任何希望的等。所以我勸你,千萬別把自己陷進去。」她又喝乾了杯里里的酒。
這時,傳來了嘰嘰喳喳女孩子的嬉笑聲,四、五個女孩子在外面照相,高興的擺著各種姿勢。她們的說笑聲顯然沒有感染到裡面的兩個人,於婕又喝下一口酒,紅著眼圈說道:「她們還年輕,還不懂得愛,還能笑的出來,等她們有一天真正知道了什麼是愛,就笑不出來了……」
聽了於婕這話,小夏的胸口傳來隱隱的疼痛,淚水溢滿了眼睛,她默默的舉起杯,含著眼淚沖於婕笑了一下,喝乾了杯里的酒,五味雜陳,在心裡輾轉翻騰。
於婕也含著眼淚說道:「有的時候,放手可能是最幸福的事。夏,聽姐的,如果你陷的還不太深的話,一定三思。如果你深深的陷進去了,那我就沒話說了。」
夏霽菡不知怎麼跟她說,只是一個勁兒的流淚。要知道她何止是深深的陷進去了,那個人早已融入了她的生命中了,為了他,她可以犧牲一切啊。
關昊這幾天太忙了,常遠和趙剛幾次要跟他匯報檢查籌備情況都被他婉言拒絕了。他已經離開了督城,他不能在過分參與督城的事,他相信常遠和趙剛會做的更好。
在和環保局局長的談話中,他知道了明珠湖污染已經到了不可小視的地步。有大小二百多家企業不同程度的向明珠湖違法排污,更有無數的小企業存在偷排現象,另外,錦安和周邊市縣污水處理廠建設嚴重滯後。如果說昨天在高開區和時速主任暢談新能源之谷的那份欣喜,今天就被嚴重的環境污染衝擊的蕩然無存。他責成環保局近日拿出嚴密的治理方案。從那天吃了一口怪味魚後,他一直如鯁在喉,他不能讓這種違法排放肆意污染明珠湖水資源的行為繼續下去,肆意塗炭湖裡的生靈。他今天特地安排劉濤將他和吳局長的談話做了記錄。也特別強調了治理明珠湖污染將成為下一屆政府的工作重點。
環保局局長武媚走了之後,劉濤顯然是很興奮,他搓著手不停地說:「太好了,這次終於有盼了。」
關昊知道他指的是明珠湖治理的事,於是就說:「我不相信這項工作以前沒人做過,去年的政府報告中就提到過環保和治理違法排污的事。」
劉濤說:「是啊,年年都講,但年年都是雷聲大雨點小。這次應該不一樣了。」
他聽出了劉濤的恭維,反問道:「為什麼?」
「誰都知道您的工作能力,比如治沙,誰都知道這是一塊不好啃的骨頭,但是……」劉濤下面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關昊打斷了。
「有的時候角色比能力更重要。」他看了一眼劉濤,感覺他遠比丁海心機深,儘管有著難得的的正義感,但又有多年機關工作的圓滑之氣,作為一個優秀的領導者,不但要做好一切工作,還肩負著教育和影響身邊工作人員的責任。他記得林肯說過這樣的一句話:在任上,你不是消滅了多少政敵,而且你的施政理念和為官之道感染影響了多少人。教育影響周圍的人也是工作的一部分,想到這裡他繼續說:「能力的大小沒有絕對的標準,但角色的演繹效果卻可以實實在在的衡量。角色,總是讓我們在生命中不斷掙扎、彷徨,以為我們總是可以扮演所有的角色,希望具備超越所有人甚至超越自然的能力,卻忽視了認清自己的位置和角色,忽略了角色其實遠比能力重要。努力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準確發揮角色的優勢,這,對人來講是一種精神境界,對一屆政府來講就是一種責任,一種無法推卸的責任。有的時候和能力關係不大。」
劉濤逐漸領略到了這位和他歲數差不多的市長的魅力和胸懷,他不得不佩服他獨到的思想和理論水平,沒有空洞的說教,卻讓你受益匪淺。並且,在他身邊工作,你會感到總有那麼一股正氣影響著你,甚至是左右著你,不容你游離於這股氣之外,難怪同學丁海向他介紹說關昊是一個能讓任何人都值得敬仰的人。
快下班了,劉濤說:「岳書記那邊來了兩個朋友,說您中午要是沒其他安排,就一塊接待一下。」
關昊點點頭,他拿起電話,直接撥通了岳筱的辦公室:「岳書記,我得跟您告個假,中午的招待我就不參加了,昨晚差點沒胃出血,饒我這一回吧。」
聽筒里傳來岳筱朗聲大笑,他說:「你胃一貫不好,要多加注意,好,今天就饒過你了。」
放下電話,關昊對劉濤說:「小劉,昨晚辛苦你了,中午你也休息會,不用管我。」
領導這麼說實際上就是領導自己有安排,劉濤在機關工作多年,當然知道這話的含義。於是他就走了出去。不一會又進來了,手裡拿著兩封私人信件,放到關昊的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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