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有難,暫不回府。」
冰藍色的傳信符籙如輕煙般疾飛而去,葉清月心裡稍稍有點兒心虛。
「我不過就是在外面住一段時間而已,又沒有紅杏出牆?為何要心虛?」她笑了笑,按下不提。
既然是要長住,這般不設防的洞府,她可是不放心的。
「穆道友,我要在洞府門口布置好防禦陣法。」葉清月對穆三娘說道。
穆三娘有些虛弱的笑笑:「這樣最好不過了!我和李道友之前也布置過,可惜被人破壞掉了!」
「還有人闖到這裡來過?」葉清月訝然問。
穆三娘道:「之前來過一次,因為有陣法防護的原因,他們只是發泄式的的胡亂攻擊了一陣便走了。只是那陣法,卻是不能用了!」
是了,這就是個強者為尊的地方。一旦有人落難,怎麼能不來落井下石呢?葉清月更覺心中難過,遂道:「既如此,我便多費些手腳吧。」
穆三娘與李成在各自的洞府之中療傷,葉清月也回了自己的洞府。
她在洞府中設好禁止,便閃身進了碧落空間。
碧落空間中此時也是白日。
淺黃色的雨歡花靜靜開落,空氣里浮漾著泠泠的冷香,讓人心中一清。
她深吸一口氣,將泉音劍取出,盤膝坐在花樹下,青碧色的泉音劍橫置在膝上。
如往常一般,運轉起《碧落心經》築基期的心法。
青綠色的靈力自丹田起,依次流經周身諸穴。
她沉下心來,將心神全部投放到那股青碧色的靈力上。靈力流轉的時候,丹田之中,冰藍色的天心靈焰,七彩的鳳凰真炎和天問劍也在緩慢的轉動。
良久,靈力回流到丹田時,丹田的大小已經不足以容納這些靈力了。
是時候衝擊築基中期了!她能感覺到,從築基初期到築基中期的壁障在鬆動。
這修為。因為種種原因,她壓制了很久。如今,衝擊起壁障來,難度不大。
靈力的運轉速度陡然加快。如果說最初是平靜的河水,現在就是洶湧的激流。
純粹的木靈力,從身邊滲進經脈,不斷壯大著這股洪流。
靈力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丹田之中已經有漩渦生成。
她能感覺到。經脈和丹田一陣陣的脹痛,似乎只要再多一點點靈力,就要被撐破了。
正是最關鍵的時候,運轉循環著的靈力再此加速,尖銳的疼痛從丹田傳遍四肢百骸。
忽然,那些洶湧澎湃的激流步履輕緩起來。河道被拓寬,河床被陷深,這是進階成功的標誌。
她繼續以神識驅使著靈力運轉了幾個周天,至經脈之中再度被這些綠色的液體充滿,方緩緩吐出一口氣。收功。
即便是已經築基,此次進階,依然有黑色的雜質從身體之中沁出。
葉清月打理乾淨自己,換了一身衣服後,走出碧落空間。
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
看來,這一次進階,她用了整整一個白天。
信步走出洞府,設在洞府之外的陣法沒有被破壞或者入侵的痕跡。她仔細檢查過一遍之後,提著劍縱身躍上了山麓。
此夜月滿,澄澈的月光如水。漫漫灑落每一處山巔和山崖。
戈壁之夜的寒風浸了月光,吹在身上,也如同蘸了冰水一般,透骨的涼。
今天之前。還有個陪在不遠處的身邊;今夜,又孤身一人走在月下的寒風中。
帶了寒意的風吹得人清清醒醒,仿佛從溫暖如春的花園裡,一下子來到了這朔風凜冽的戈壁中。
孤獨的感覺,她記得清楚。可這樣的時候,握著冰冰涼涼的泉音劍。她卻覺得更踏實。
「或許,劍,本身就是冰冷的、孤獨的吧?」她不禁這樣想著。
人的心啊,有時候,必需遠離那些溫暖的燈光和笑容,才能變得銳利、通透、堅韌。
月光下,青黑色的山崖直直插入雲天,她仰頭看去,只能見到一片黑魅魅的天空。
心中忽然湧起一種衝動和豪情,她提氣,向著山的最高處攀去。
青黑色的山石一塊塊地被拋到身後,風從正上方倒灌下來,吹得衣衫獵獵作響。
仗著身法利落,她如猿一般飛縱向上,享受著那種飛舞在半空的感覺。
作為走在路上的人,大約是從知道自己不是一隻鳥兒的時候,就在渴望著天空的。
為什麼渴望著天空呢?
她想,是因為飛在空中的時候:上方,是無盡高的天空;下方,是無限遠的陸地;左右,前後,沒有壁壘妨礙你前行。
人走在地上,並不是什麼地方你都可以走的。
有房屋的地方,有花草莊稼的地方,還有許許多多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有了主子的地方,都是你不能去的。人們因此發明了路,方便了人,也限制了人。
在大地上,只有那個名為「路」的地方是完全屬於你的。
而天空則不然。
天上沒有路啊!
你可以自由地向左向右,前進後退。
在天上的時候,你是完全自由的。
這大約,就是飛翔的感覺吧!
酣暢,也淋漓!
她踏上了最高處的一塊山石。
那山石長寬不過一步的距離,她站在上面的時候,聽見風從耳邊掠過,像一首凜冽的歌。
周圍高低起伏的山脈盡入眼底,仰頭看去,天上的星和月依然渺不可攀。
可是,她應該是離它們更近了些了吧?
她在那山石上坐下,有點兒百無聊賴的想。
她不知道應該怎麼解釋今夜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衝動,只是,那衝動來的時候,她便想也不想的做了。
她任性的將好些東西拋在腦後了,或者說,留在山下了。
此時此刻,這裡只有她,與那山風,那月光。那寥落的群星和天空相依相伴。
當你離一些東西遠了的時候,你離另外一些東西就近了,不是嗎?
她的手裡還有劍呢!冰冷的,孤獨的。不被人理解也不希望被人理解的劍。
鋒銳的,屬於冰和雪,屬於鮮血和死亡的劍。
把劍照月光。
她看到自己的容顏在劍身上閃爍。
泉音劍仿佛知道她的心意一般,錚然一聲清鳴。
她的心猛然跳了一下。
這一刻,她是不是也如這劍一般呢?寒涼的、清醒的、孤單的。沐著月光,迎著風,獨立在山之巔。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她?
清月。
清婉如月,泠泠洗碧空。
即便是也有著少女的柔情和溫軟,可她還是如那月光,或者山風。
那是她生命的底色。
自然之道,這是她的道心。
自然,自然是什麼呢?
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這就是自然啊!
她因為那緋色的溫軟情感而擔憂道心蒙塵,其實是因為,那個溫軟的柔美的人兒,已經不像是她了,是嗎?
當她離那些溫暖的燈火和笑容更近的時候,她離那山風,那月光就遙遠了!
當她望著他的時候,應該還記著這些才是。
情移人心性。
那是因為本心不夠堅定,因為她也忘了自己本該是什麼模樣。
情,發乎於心。
只有堅定的心。才有堅定的忠貞的情。
殺伐可以煉心;
長情可以洗性。
這才該是修真之人的情吧!
所謂皮毛,本心是皮,情字是毛,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有皮無毛是殘缺,有毛無皮是混沌。
她的眼神漸漸澄明,望之就如那月光。
清清映劍光,泠泠不染塵。
鏗然一聲清鳴,劃破了澄澈月光。
劍出。
那白衣人就在這山之巔上,執劍起舞。
素影娉婷。如嫦娥履凡。
那劍舞輕輕緩緩,每一劍的軌跡和姿勢都清晰可見。
似乎也不過就是些尋常的動作,可組合在一起,偏偏就帶了那麼一點兒說不出的感覺。
那感覺很神秘,你只能用玄奧、幽微這些晦暗不明的詞語來形容。
可不管怎麼形容,你都無法否認,那是極美的一幅畫卷。
葉清月此時卻沒有想那麼多,她覺得,心中有好些情感,用語言是說不明白的。
只能用劍。
都說言為心聲,但有時候,舌頭的翻卷遠沒有劍的迴環錯落來得酣暢淋漓。
因為,每一劍,你都必得用盡全身額力氣和精神;每一劍,都可能意味著一個靈魂的毀滅或者重生。
劍者,兇器也。
執劍之人,殺伐者也。
還有什麼比生或者死更能震撼人心的嗎?
此夜,月光淡淡,晚風獵獵。茫茫戈壁之上,那山巒如巨獸的脊椎,嶙峋在黃色的沙海之上。
那白衣舞劍人,就如一隻蝶。停在脊椎骨的最高處,用劍劃一曲無聲的歌。
山麓之上,也有一人訝然抬頭望去。
只一眼,那個娉婷的影子,就銘在了心上,再也揮之不去。
他翩然翻飛而上,在離山巔不遠處凝望。
那樣的劍,那樣的人,那樣的月光。
良久,那舞劍人終於停了下來。兩人相望,都不自覺地一笑。
葉清月瞧清楚了那人,竟是方劍筠。他怎麼會來了這裡?
方劍筠說不清心裡是什麼感覺,但葉清月的劍,的確是不錯的。
她的劍裡頭,有種臻之極致的純粹和泠然,美得不帶一絲紅塵煙火氣。
「我也是用劍,比一場,如何?」他道。
「求之不得。」她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