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意將散未散,又是一年春。
在竹山山巔的一棵老菩提下,青衣女子盤腿而坐,雙肩披帛飄搖,膝上平放著一柄嵌著青玉的劍,頗具仙骨之姿。
在她身前,則是六個穿著破舊麻衣的孩童,最小的約莫七八歲,最大的也不過十三歲,此刻皆是神情呆呆,眼中滿是天真,甚是可愛。
「從今日起,你們便是竹山宗的弟子了。我名蠱憐月,以師門輩分來算你們的師叔,現在要教給你們作為竹山宗弟子的第一課。」
蠱憐月抬起右手,伸出食指。
指尖顯露一點靈光,橫豎五筆,便凌空寫出一個「正」字。
「竹山宗乃渝州正道仙宗,你們之中可有人知道這「正」字是何含義?」
六個孩童面面相覷片刻,其中一個男童突然舉起手來,自信回答道:
「我知道我知道!」
蠱憐月欣然點頭,攤手示意:
「你且說說看。」
男童站起身來,輕咳了一下,徐徐道來:
「我聽說曾經『平天君』滅剿天魔教的時候,就抓住了天魔教的聖女,在她身上寫滿了『正』字!我當時不知道為什麼平天君要在她身上寫滿『正』字,說書先生告訴我,平天君在她身上寫正字,就是想讓她改邪歸正的意思。」
「?」
蠱憐月唇口微張,卻欲言又止。
愣了半天后,她長吁出一口氣來,示意那男童坐下,點頭評價道:
「除魔衛道,的確是正道修士所應該做的,但!!不是在姑娘身上寫『正』字!」
那男童努了努嘴,又站起來,反駁道:
「可是天魔教的聖女是個壞女人呀?!平天君以前說過,男子漢是不能打女人的,那樣有失風度。所以萬一遇上了壞姑娘,在她身上寫滿『正』字,讓她改邪歸正。這樣既不失風度,又除魔衛道了,是一舉兩得呀!」
「你坐下!」
蠱憐月諒他童言無忌,不跟他一般見識,之後又挑了一位看上去有些靦腆內向的小姑娘,問道:
「丫頭,你來說說呢?什麼樣的人是正道修士?」
她想著這個小姑娘,應該會說出一個讓自己滿意的答案。
然而,卻見那小姑娘有些緊張的站起身來,抿了抿嘴唇,唯唯諾諾地小聲答道:
「就就像是平天君那樣的俠義為先,仁德為本的好人」
小女娃話還沒說完。
就聽「轟」的一聲,蠱憐月身旁的那顆菩提被一拳打得顫了三顫。
緊隨其後的,便是蠱憐月那幾近暴怒的罵聲:
「平天君和俠義仁德有個錘子關係?!!你們這些小兔崽子,這五域九州,那麼多正義凜然威名赫赫的正道魁首,就非得逮著平天君這麼個爛貨說是吧?他就仗著自己運氣好,修為高,成天在外不是偷雞摸狗,就是輕薄女子,算個什麼東西啊?!」
「「「」」」
六個小兔崽子和那棵菩提樹都被嚇到了,皆是委屈巴巴地縮著脖子垂下頭來。
他們眼中此前那位靈秀漂亮又仙氣十足的姐姐,突然就變成了一頭母老虎似的,可怕極了。
「呼呼」
蠱憐月罵完,喘了幾口氣之後,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急忙輕咳了一下,將身旁打歪的菩提樹給扶正,繼而變回了仙氣姐姐的模樣:
「呼——竹山宗是正道仙宗,而你們作為竹山宗弟子,要謹記宗規,門內那麼多長老和師兄師姐,皆是你們的榜樣。此後無論在宗內還是宗外,都要嚴於秉持己身,認真修煉,以除魔衛道,守護九州河山為己任」
絮絮叨叨
絮絮叨叨
不多時,六個小兔崽子就全都打起了瞌睡。
搖頭晃腦,點頭搗蒜。
蠱憐月見狀,不免又一次幽怨地長嘆一聲,但想了想之後,微微咬牙,突然冷不伶仃地來了一句:
「說起那平天君當初」
只八字出口。
那六個小兔崽子瞬間驚醒醒,睜大眼睛顯露滿臉期待地看向蠱憐月,明顯是想要聽「平天君」的故事。
然而,他們只能看見。
蠱憐月那張靈秀漂亮的臉蛋,漸漸朝著惡婦的方向轉變。
「你們六個,今天回去把竹山宗宗規抄二十遍!明天交給我,下課!」
六個小兔崽子委屈巴巴,但也只得「哦。」一聲應下來,接著便一個個拱手行禮,結隊往他們的住處走回去了。
等他們走遠了,蠱憐月站起身來揉了揉坐麻的腿,看向一旁的菩提樹。
繼而,那一段她怎麼都忘不掉的記憶,也鑽了出來。
那是五年前,也是一顆在山林里的菩提樹下。
她當日遊歷經過,在山裡發現了一處天然形成的靈泉,便想著在泉水中打坐修煉幾日。
可就在她浸泡在靈泉中打坐調息的第二天,一個男人從天而降,什麼話都沒說,脫了衣服就直接下到池子裡。
她哪見過這麼不要臉的,自然拔劍威脅。
結果,那人竟是一位元嬰修士。
在她揮劍砍過去的瞬間,那人就直接用法術把她定在了池子裡動彈不得。
她當時知道自己已是凶多吉少,對方就算不殺她,也定然會對她百般凌辱。
然而,此後的三天,那人什麼都沒對她做,就連一句話也沒說,只是一邊在池子裡打坐,一邊死死地盯著她不穿衣服的身子看。
直到最後泉中的靈氣殆盡,那人才撤了法術放還她自由,穿好衣服御空直接就飛走了。
從頭到尾,那男子一句話都沒說過。
她一番打聽之後,才知道當初那人,正是在九州之中赫赫有名的「平天君」
回憶想到這,蠱憐月看著面前這一棵上了年紀的菩提樹,在怒氣驅使之下,抬起手來便對著樹幹揮出一記轟拳。
轟——
氣浪擴至十丈開外,枝葉簌簌散落。
「混蛋!!流氓!!把我看光了,還看了三天三夜,最後一句話都不說就跑了!!這麼一個爛人為什麼那些凡人孩童都把他當英雄啊?」
大罵了一聲,蠱憐月不由跪了下來,眼角也落下了淚珠。
但不是因為氣急敗壞,而是因為手疼。
「嗚嗚嗚吸——」
也是這個時候,一道鐘鳴響徹竹山宗:
咚——
鐘聲洪亮悠揚。
蠱憐月不由朝著主峰方向看去,卻見雪頂千仞,巍峨聳立。
她揉了揉手手,又吸了吸鼻子,連忙從儲物袋裡喚出飛劍,踩上去徑直往主峰飛去。
因為,到飯點了,該乾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