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無常有 第三百七十四章 可安慕年

    也許是過了半日，雲草漸漸的適應了年老的身體，慢慢的從心底竟生了些安然。她一手緊緊的抓著撿來的枯枝，一手拍了拍自己的臉，慢慢的站了起來後才跟在稻雨的身後往前走。

    這是一條由彩色鵝卵石鋪就的小路，兩邊是高高的赤木樹。因著鵝卵石上面浮了點點星光，看起來很是漂亮。雲草不知怎的硬生生的感覺出一絲熟悉，似乎這條路她已經走過無數遍。

    蹦蹦跳跳的垂髫小女孩，捧著山花的少女，新婚後的嬌俏婦人，迎接子女遠歸的老人，親人一個個故去後老嫗歸來時的孤獨背影……一慕又一慕，雲草腦海里突然多了不少陌的記憶。她想著約莫是這條能生出星光的石子路的關係，她不知怎的就多了如此多的不屬於自己的記憶。

    雲草使勁的揉了揉眼睛後，再次提醒自己這些都不是自己的記憶。借著路兩邊的火光，她彎下腰將記在裙擺上的文字又讀了一遍。她是雲草，一個來游夢迷境尋找機緣的結丹修士。並不是那個有著古巫血脈的巫鈴，也不是一個整日裡想著成仙的普通老嫗。

    突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了陣陣古怪的曲調，雲草禁不住側耳聽了半響後，心裡突然生出了一股悲意。春來花發，秋來落葉，凡草木皆應四時而變化。人亦如是，天命不可違。若她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老嫗，她自甘當如是。頭髮發白，牙齒鬆軟，皮膚如樹皮一般的布滿溝壑。而她老了，每日裡該是無心事事，也許應該整日裡就靠坐在牆上曬太陽，若是陰雨天還得空添些愁意。到日暮的時候，估摸著又期待著看見下一日升起的太陽。若真如此，她的半條腿已入了黃土，大概也不會想著成仙什麼的。雲草想著想著不禁呵呵的笑出了聲，這不是她。

    望著前面被風吹的晃悠悠的樹火，雲草心思電轉換間忽的想著不如真正體驗一回這種垂垂老矣的感覺，這便是人常說的破而後立。

    當我老了，睡意昏沉。未為為仙，可安暮年？

    「雲婆婆，我們到了。」稻雨的聲音將雲草從自己跑的老遠的思緒里拉了出來。

    「哦，這就來。」雲草邊說邊往屋裡走去。

    「雲婆婆快進來。」稻風笑容滿面的道。

    雲草借著屋裡的燈光打量了一下他，只見他穿著一身青色的長袍，頭上帶著綸巾，看起來倒像個中年書生的模樣。

    「我姓雲，你跟稻雨一樣叫我雲婆婆就好。」雲草喝了口茶才說。

    「雲婆婆可要在稻人村多住些時日，我們可是日夜盼著您來呢。」稻風坐在另一邊說。

    「哦，這麼說，你早就知道我會來此？」雲草慢慢的問道。

    「這倒不是，我們也是根據巫婆婆留下的遺旨猜的。」稻雨搖搖頭。

    「巫婆婆？巫鈴？」雲草忙問。

    「嗯，巫婆婆就是我們的主人。」稻風滿臉敬意的道。

    「白日裡，我見著稻田裡有著不少的稻草人，可是剛才我在村口看著，似乎只回來了少許。」雲草疑惑的道。

    「我們稻草人雖也算是一種生靈，只是未成全靈前活著還要靠古田井的井水。可惜古田井的井水自萬年前便在下降，所以不少稻草人還未成稻草靈就在稻田裡陷入了沉睡。另外，我們這裡有一種專吃靈稻的稻田鳥，所以需得些稻草人看著方行。」稻風解釋道。

    「原來如此，待明日還請帶我去古田井邊去看看。」雲草點點頭。

    「村里沒有多餘的房子，雲婆婆不如就住在巫婆婆的巫屋吧。您放心，我一直有派人打掃，那屋子乾淨的很，古田井也在那院子裡面。」稻風忙回道。

    「有個住的地方就好。」雲草點點頭。

    「我見著婆婆似乎很是疲累，不如我讓稻雨這就帶你過去。」稻風又道。

    「也好。」雲草站起來道。

    巫屋在村東口的一個小土坡上，土坡下面就是繞村的那條小河。雲草站在長滿鮮花的院子前往河那邊望去，只見著一望無垠的稻田上插滿了稻草人。月光下，一個個高高的稻草人旁邊圍著些螢火蟲，看著很是美好。

    雲草讓稻雨回去後，這才又坐在一棵大樹下靜靜的看著遠方。只見著稻田裡碧浪滾滾，整個夏夜靜謐的很。

    雲草也只坐了一會，這就進了扎著綠籬的院子。串串發著光的夜鈴花在夜風裡輕擺，連著木屋檐角上掛著的風鈴也跟著傳來歡快的聲音。她又往左邊看了看，只見著一棵枝繁葉茂的古樹下有一著一方古井。雲草想著稻風的話，這便慢悠悠的走到古井旁邊看了看。只見明月里，古井裡面一片黑黢黢的，可見是沒有水的。

    雲草看了看古井後就慢悠悠進了屋子，屋子裡面除了木牆上繪著些古畫，倒也是沒有什麼特異之處，她也就沒多看就歇了。如今可不同往日，這一朝做回凡人不說，還成了暮年老嫗，可經不住折騰。

    天蒙蒙亮的時候，雲草便醒了過來。她在木床上翻了個身後便見著糊著暗黃的窗紙上有著微弱的光芒，這便起了床。

    太陽還未出來，早晨的天氣還有些清冷，雲草忍不住將身上的衣服緊了緊後，這才一間一間屋子的看著。可惜屋裡除了些古書以外，只有著一些普通的桌椅，柜子裡面也只是一些普通的老物件。她有些無奈的坐在門前，只見著東天上已經有著絲絲霞紅。

    在虛無山山腳下的時候，雲草也問過何漣漪一些同游夢迷境有關的事，可惜那丫頭自己也是一知半解。可是即便如此，這裡與那丫頭說的也是大相徑庭。除了一望無垠的九穗稻，只有這稻人村。別說天才地寶，就連靈草也未見過半顆。雲草想著她如今手腳不便，不如在這稻人村多住幾日，這些稻草人總是知道些事的，只是不知他們會不會說。雲草想著又去看了看院裡的古井，若是她能進井裡看看就好了……

    太陽出來的時候，土坡下的稻田慢慢的變的金黃，沉沉的稻穗彎下了腰，看來是豐收了。近處的一方稻田裡的稻草人突然扭了扭脖子，雲草這才見著一張還算稚嫩的臉。

    「你們快看，巫屋裡來了一個老婆婆。」蕭瀟從高高的木棍下跳下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