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無常有 第四十八章 小桃
待第二日，雲草又帶著魚竿到白露河去釣魚了，剛放下魚竿不久，不遠處就有一條烏篷船朝她這邊駛了過來。
撐船的是一個穿著青色布衣身材魁梧的大漢，旁邊卻坐著一個嬌小的粉衣婦人。想必是夫妻倆，那漢子也就罷了，只那女子卻是周身有著一些說不出來的韻味。細說的話，雲草只想起一句古詩「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來形容她。
雲草見他們將船靠了岸，並未在意，以為是村裡的人。誰知那女子竟朝自己走了過來。
「小兄弟，你剛才可是從那戶人家裡出來的？」
「嗯，我現在借居在此。」雲草說完，那女子似是有話要說，可是卻又開不了口似得。
「你是小桃？」雲草想了想說。
「看來你是見過她了」說完，她嘆了口氣轉身讓那大漢先去捕魚過一會再來接她，那大漢也不問緣由只是點了點頭，便撐著船往河中去了。
「她還好麼？」小桃在地上找了一塊石頭坐在雲草的對面。
「你為什麼自己不去看她？」雲草反問道。
「她沒有跟你說麼？當年她讓我永遠不要再回去的。」小桃悲傷的說。
「為什麼？」雲草好奇的問，她們倆不是好姐妹麼。
「因為她說，她一看到我這張臉，就會覺得難受。所以她讓我走的遠遠的，永遠不要再回去了。剛才我見你從那院子裡出來，又不是村裡的人，才下定決心想著問問你，她跟胡三郎在一起過的好不好。」
「胡三郎一家昨天都搬走了。」雲草嘆道。
「什麼？他當初可是說過定要娶了四娘的，所以我才同意嫁人的」小桃驚道。
「這個我也不知道」雲草抓了抓頭說。
小桃低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雲草也沒有再說話了。
「其實，當初換魂我是有私心的，因為我一直很想成為一個人，一個有血有肉有情的人。以前我是桃妖的時候，總是很羨慕四娘，羨慕她有爹娘的疼愛，有自己愛慕的人，而我沒有心，也自然沒有感情。後來四娘跟我說了她的秘密，說她愛上的人卻愛上了我的臉，我就提出了換魂，沒想到她馬上就同意了。可是現在我的那張臉，看來並沒有讓她得到自己所愛的人。」小桃低低的聲音傳來。
「你並沒有錯，錯的是四娘對胡三郎的執念太深了。」雲草淡淡的道。
「真的麼？」
「真的，四娘總有一天會想開的」雲草看著這張屬於周四娘的臉笑著說。
大大的笑容在小桃的臉上漾開，她就像一個小孩子一樣開心的跳了起來。
「做人，開心麼？你可知道人生只有百年？」雲草不禁問道。
「知道啊。可是我覺得現在挺好的。剛才那個人就是我相公，他對我可好啦，而且我已經有了寶寶了。」小桃摸了摸肚子，一臉幸福的說。
「哦，對了，你回去了替我跟四娘說，她如果想見我，就在這柳樹上掛一塊紅布，我和相公打魚經常從這裡過，看到了，我就會去見她的。」說完她便搖了搖手，朝已經停在岸邊的烏篷船走去。
還真是有意思，雲草想，如若周四娘沒有那麼愛胡三郎，也許今天在這裡看見的就是她了。
待又到了晚上的時候，四娘依舊從桃樹上跳了下來，只是今天心情似乎變的好了一些，臉上也帶著些許笑意。
「你的酒了，給我倒一杯。」雲草也不拒絕。喝完了酒，她道「她過的好麼？」
「她過的挺好的，已經有了孩子」雲草詫異的看了她一眼，又將小桃交代的話複述了一遍。
「那就好」
「你白天去了河邊？」
「沒有，我在屋頂上看到她的，每個月的這幾天她家的船都會經過這裡」
「你為什麼不去見她？」
「因為我怕看見我自己的臉，那張被我拋棄的臉，也不知道怎樣面對小桃，當年是我趕走她的。呵呵，我現在這樣，也算自作自受了」四娘又喝了口酒。
「小桃說胡三郎當年答應了娶你？後來又發生了什麼事？」雲草好奇的問。
「那一年，三郎沒有找到小桃，沒過多久就又回來找我對峙，自是又見到了已同小桃換魂的我。我告訴她，我現在孀居在此，如果他真心愛慕我的話，自應遵循媒妁之約。
他自是高興，可是田嬸卻不願意他娶一個來歷不明還是寡居之人的我，而是想讓他娶頂替了我的身份的小桃，三郎自是不願。
田嬸後來就說，如果三郎非要娶我也不是不可以，但得必須得先求取功名。
於是三郎便每日發奮讀書，只是到了晚上才偷偷的翻牆過來與我見上一面，那些日子也算是開心吧。我不願他叫我小桃，便讓他喊我的小名倩娘。
他很是努力，誓要考取功名娶我，他說倩娘你真美。時間久了自然被田嬸發現了，她便又提出讓三郎到書院裡去讀書，直到考娶功名才能回來。三郎走後，我怕田嬸依然想讓頂替我的身份的小桃嫁給三郎，便讓小桃去找三嬸娘給她找個媒人，沒過多久小桃就出嫁了。
我記得她出嫁的時候，還哭的稀里嘩啦的。那時我見小桃穿著嫁衣，竟又覺得自己原來長的挺美的。」四娘說到這裡，臉上帶著淡淡的愁緒。
「後來了？」
「過了三年，我一直等啊等，終於有一天，傳來了三郎中舉的消息，我在家裡高興極了，可是我太天真了。
因為我是桃妖，所以除了胡嬸一家認識我以外，村里人便沒有人認識我。而田嬸早年喪夫，一個人將三郎拉扯大，為了三郎的名聲，她也聰明的沒有在外人面前提過我，所以沒有外人知道胡三郎還有一個未婚的妻子。
那一天，他騎著高頭大馬，風風光光的回來了，村裡的人都去迎接。可是回來的並不是只有他，還有一頂精緻的轎子，轎子裡面坐著的是知府的千金黃依依。
當天晚上，他偷偷的又跑來找我。他說』倩娘，我自是愛你的，可我現在當官了，你又是孀居之人，娶你當正妻不太好。所以只能委屈你做妾了，你放心，我愛的人依然是你，依依是個很善良的人，她並不介意，也不會為難你的。』聽了這話，我雖然難受，但依然想著他可能也是不得已，畢竟知府的女兒看上他，只要他是愛我的便好，儘管他可能愛的只是這張臉。
可是，那個女人也來了，她告訴我，她懷了三郎的孩子。就這一句話把我所有的希望都打破了，我恨啊。我本來是準備在新婚之夜的時候告訴他我是桃妖的，這樣就能解釋我為什麼還是清白之身。
也幸好我沒有告訴他，於是當晚我便喬裝了一翻，故意假裝吊死在她們倆的門口，嚇的三郎昏迷了三天三夜，那女人的孩子也沒有了。哈哈哈，後來啊，三郎就沒有回來過這裡了。
但我依然恨著田嬸，不是她，也許我已經嫁給三郎了。所以我每天晚上都去她面前轉一圈，最後她終於受不了了，帶著那些僕人也搬走了，我也算報了仇了。」四娘說到這裡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了。
「唉，不過是一個薄情的男子罷了，不值得你如此傷心難過」
「是啊，我也知道，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那薄情人常念『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可是愛錯了人，便也誤了一生。」
」人生還長著了，你還可以從頭再來。以你現在的妖力，換個樣子就又可以從新來過。」
「如果我是一個真正的妖便罷了，可是我曾有一顆人心，雖失去了，可是它依然在左右著我的情感。」
「沒事的，妖生是漫長的。時間會撫平一切的。」雲草嘆了口氣說，此時她想起了小桃，那個放棄了長長的妖生，選擇了短短人生的桃花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