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了這個位置,就要負起一些東西,一些人。」墨染衣話說完,自己也有些發愣,是從什麼時候起,自己開始覺得與寒玉宮儼然一體的呢。
「前些日子,有人誑我出去,請了許多幫手聯手偷襲,想要至我於死地。」墨染玉頓了一頓,聲音又重新恢復往日的冷凝,「要不是咱們戰堂恰好在那天改了路線,巡山過去,恐怕現在姐姐已經看不到我了。」
「怎麼回事?!」墨染衣眉毛一挑,眼睛一立,整個人的氣勢立時飆升起來。
「原不過是斗場較藝,她自家托大,壓了只靈寵給我,技不如人,就該願賭服輸。」墨染玉冷笑一聲,「可那女人偏偏賭輸了又輸不起,這才邀約人手,設計與我,我若身死,不但她的靈寵,這段日子的贏下的身家也都全歸了她去,姐姐說的對,這世上的人,為了一分利益便能鋌而走險以命相搏。」
她頓了一頓,繼續說道:「那女人邀約的人手不少,我吃了很大的虧,連劍蝶都受了不小的傷,巡山的弟子多是築基期,為了助我,自己掛彩不算,還拼掉了幾隻天魔蟲……」
墨染衣臉色一變。
引動靈寵自爆,自身受到的傷害亦十分巨大,由此可見妹妹輕描淡寫所說的戰鬥之慘烈。
「對方是什麼人?」其實她想問死沒死透,如果沒有,她不介意出手。
「素女劍派。」墨染玉說道。
竟然是素女劍派?!
墨染衣微微眯起眼睛,靜靜思索。
「人都死了嗎?」
「死的不能再死了。」墨染玉十分誠懇的答道。
連同那女人在內一共六人,全部斃命,沒有一個活口留下,這份戰績若能公布,一定會轟動不已。
六個金丹期修士,玩著偷襲,竟被同為金丹期的一人和十餘名築基期的修士搞死。
絕地反擊的例子,總是為人所津津樂道。
雙方的實力太懸殊了。
到現在墨染玉還記得當時的情景。
一隻只天魔蟲悍而無畏的撞過去,沒有預兆的自爆。連番的衝撞將那幾個人打懵了,她趁機出手,將首惡除去,又與銀絲玉劍蝶分撲兩人。絞敵,後面的三人想要退走,被寒玉宮弟子拼命死死攔住,一個個都傷的不輕,給她贏得了寶貴的時間。再次轉頭,擊殺最後的三人……
縱然她霸占斗場連日,少有敗績,可在那麼短的時間裡,連殺六敵,想想都不可思議,尤其是在劍蝶已經負傷的情況下。
表面上看,所有敵人都是她一力斬殺,可若沒有配合默契,且兇悍不畏死。一力保她又不要命往前沖的一眾弟子,她決不能安然歸來。
此時想起,都覺胸口一團火似的燒著。
「死了就好,尾巴有沒有抹掉?」墨染衣問道。
既然是想偷襲,總不會搞得大張旗鼓,就連邀約幫手也是如此,行事總要偷偷摸摸的不磊落,掃尾工作如果做得好,就能免去很多麻煩。
起碼,讓她們想找人也找的不順利一點。
提起這個墨染玉的神色有些古怪。「聽說是姐姐教的,如果有男有女,就……」
墨染衣老臉一紅。
她是這樣教過沒錯。
如果有男就女就扒了衣服,做出情殺的迷陣來。
幾男一女就更好。可以弄成幾個人分女不均的樣子,紅艷艷的桃色殺案。
沾染上男女情事,尤其是幾人衣衫不整,十分有礙風化,不管是誰總要第一時間遮掩,消息泄露出去。人家不看你死了多少人,只會眉飛色舞的談論男女間的那點事,給身後的門派蒙羞。
是以,若對方羞於提及,只能暗地裡查探,不敢弄出太大的動靜,他們便有可乘之機,進一步的做好掃尾工作。
按照她的布置,還有後手施為。
就是暗地裡大肆宣揚死者私生活不檢點。
想來,這一步也會被實施的很徹底。
她對下面人的的聽話和辦事能力從不懷疑。
換了其他門派,可能還沒有這麼大的影響,可那是素女劍派啊!上到門主下到伙夫全是女子的素女劍派。
自詡冰清玉潔,裝聖女到了一定的素女劍派,沾染上這樣的桃色事件,估計得嘔血了。
想那素女劍派也算是寒玉宮在萬仙宮建立的第一個邦交,友鄰一枚,遭逢劍蟄奇襲之時,別管人家來早來晚,但總算是來了,寒玉宮就要領這一份人情。
明面上,最好不要撕破臉。
萬仙宮這陣子也有些亂,如果能趁著這個東風,神不知鬼不覺的過去,那就再好不過了。
「此事你不要再關注了,交給姐姐。」墨染衣交待道。
墨染玉是當事者,素女劍派若是發現她異於常人關注此事,一定會有所察覺。
「我最擔心的,就是這件事還另有人知情,會給門派帶來麻煩。」墨染玉有些擔憂的道。
「就算真鬧開了咱們也不怕,道理上咱們是站得住的。」墨染衣想了想,又道:「就算有一天這件事被掀出來,你也別擔心,凡事有我呢。」素女劍派不鬧開便罷,若是鬧開,定要她們將臉皮丟到地底。
「大不了我一人做事一人當。」墨染玉滿臉寒霜,忿忿道。
「傻妞,若以一派之力都保不下一人,咱們這寒玉宮的招牌也該摘了,沒有讓人欺負到頭上還不窩囊不還手的道理。」墨染衣冷哼一聲,眼底的凶光一閃而沒。
「我們要拜師,憑什麼不讓我們進去?你們寒玉宮難道不開門收徒?」一群少年被個又高又壯的大漢堵了門,朱臣站在最前面,游玉站在他身後,再後面幾個應聲幫襯著,這地界最近他們常來常往,實話說熟得不能再熟了,這些個漢子平時也挺好打交道的,沒那麼多窮講究,只要不搗亂,隨便他們去哪。
今天是看出來管他們的人回來了。一個個老實的不像話,還連門都不讓他們進了。
「現在早已不是我門收徒之期。」擋路的大漢瓮聲瓮氣道。
「不是時候又怎麼了,難道碰上合適的,就不能收下了?哪有這種規矩。就算修真界數得著名號的那幾家,也不敢說除了收徒之期就不收弟子了。」其中一個少年大聲嚷嚷道。
「統領大人剛回來,忙著呢,哪有時間搭理你們這些毛孩子,趕緊走趕緊走。」大漢撓撓頭。不知道該怎麼反駁這些少年的話,只是一個勁的趕人,心裡鬱悶的不行,剛剛才被統領大人罰完,這些毛孩子這個時候上門糾纏,不是更惹統領大人不高興嗎,她老人家一不痛快,他們就得倒霉,這都是鐵的定律了。
「嘿,你個傻大個瞧不起人不是。小爺今個兒還不走了,非要拜師不可!」朱臣斜睨著眼睛道。
他們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打發的。
說句狂的話,能看上寒玉宮,那是他們的福氣,祖上積了德了。
「平時看你們小讓著你們,別蹬鼻子上臉啊,這是我們寒玉宮的地盤,再鬧大拳頭收拾你們!」大漢黑了臉,掄了拳頭,惡聲嚇唬道。
「來啊來啊。以為誰怕了你嗎?小爺沒有幾手功夫,敢叫門拜師嗎!」後面的少年叫囂道,也學著大漢的做派挽了袖子擼了胳膊,露出細麵條一段的白嫩小胳膊。
「……侯老三。別貓牆角樂了,趕緊將幾個小祖宗打發走,老子才不和小毛孩動手,忒掉價!」沒法子,喊幫手吧,總不能真跟幾個小傢伙動武。
「你丫的牛二。你嫌掉價你侯三哥就不嫌?別找不自在啊,小心三哥給你松松骨頭。」躲在一邊看笑話的漢子,突然被點了名,惱羞成怒了,瞪大眼睛惡狠狠的道。
「侯老三,你別裝大瓣蒜……」牛二也怒了,好兄弟應該講義氣,這個時候怎麼能扯後腿呢,應該二話不說衝過來才對。
「丫挺的牛二,求老子的時候嬉皮笑臉就喊三哥,用完了就卸磨殺驢了是不是?連聲哥都不喊了!」侯老三橫豎就是不過去,遠遠的叫喚著。
眼看著就要發展成內鬥了,墨染玉走出來,兩個漢字立時像被捏住了喉嚨。
她掃都沒掃那兩人一眼,沒有溫度的眸子盯了幾個少年一陣,開口道:「進來吧。」
被煩好些天了,她也希望姐姐及早將幾個小尾巴解決掉。
幾個少年一臉喜色,雀躍著進了門。
若說以前是因為游玉的緣故,現在他們想拜師則是真的出於真心。
他們眼中的寒玉宮,比任何一個循規蹈矩的門派都鮮活。
這些人罵罵咧咧的,互相掄著拳頭你捶我打,一言不合還沒形象的兩兩一起滾到地上,又一不小心就發展成多人疊羅漢,看到的人不制止不說,還湊熱鬧的也往上繃著撲過去,一堆大男人呲牙裂嘴的叫罵,節操碎了一地。
可到了外面,但凡受了點氣,做了什麼犯二的事被人嘲笑,這些傢伙肯定立馬抄傢伙上了,遇上熊的就捶人一頓,遇上厲害的就被人捶一頓,幾個人互相扶著,一瘸一拐的罵罵咧咧的就回來了,喝點小酒,胡吹海吃一番,這一篇慘痛的被教訓就過去了,明天出門,還是該啥德行就啥德行。
這種抗擊打能力,就一個字,服!
啥是真漢子啊!
敢於直面慘澹的人生啊!
他們也想成為真漢子!
墨染衣先一步知道了這些孩子的背景,心說,還是典型的仙二代。
幾個孩子都挺知禮的,見面按晚輩的禮節一一上前拜見。
暗暗點了點頭,別管這拜師一說是不是玩鬧,起碼這行至上挑不出毛病。
「我已知幾位小友的來意,也不用話應付幾位,寒玉宮只是一依附萬仙宮下的小門派,幾位小友還是另相擇選吧。」意思很明白,廟小裝不下你們這幾尊大菩薩。
他們之前招收弟子有多費勁可忘不了,還是從素女劍派手裡漏出來的。
現在有人上門求入門固然好,可多大的腦袋戴多大的帽子。
還是有點自知之明吧。
明顯這是一群被家長慣壞的孩子,我行我素慣了,想一出就是一出,不管不顧的。
如果他們將人收下了。
不是得罪人嗎?
人家孩子的家長得想了。你寒玉宮何德何能能收我們家寶進門啊?
你能教我們家寶什麼?你能給我們家寶什麼?
什麼都沒有。
只是為了想和我們攀上關係,利用我們的寶搭上交情而已。
被人看低不說,日後等這些孩子玩膩了,拍拍屁股走了。他們能說什麼?能說他們叛門嗎?
必須不能啊!
笑臉以對恭送人離去?
可不是成了整個修真界的笑話!
縱然寒玉宮是小門戶,可也不是能讓人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那還成什麼樣子了。
所以,這些孩子真不是送上門的關係鏈,而是妥妥的禍患根子。
「統領大人。我們是很有誠意的,絕不是說笑!」游玉上前一步,臉色因為激動,微微漲紅。
「統領大人,我們不小了,知道拜師不是兒戲。」朱臣緊抿著嘴,神情十分認真。
他真的很看好墨染衣和墨染玉這對姐妹。
墨染衣能從海界崖全身而退,就不是一般的修士能夠做到的。
「你們口口聲聲嚷嚷著要拜師,拜的哪個?」墨染衣含笑問道。
游玉張口欲說,被朱臣偷偷的拽了一把。輕咳了一聲,一步上前,恭聲道:「如能拜入統領大人座下或是染玉大人膝下,我等願足矣。」
他當然知道游玉想說拜入墨染玉大人門下,那不是將墨染衣統領得罪了麼。
沒看到說的算的是統領大人嗎。
游玉也想明白了,閉嘴不言,目光灼灼的盯著墨染衣不放。
「你個小滑頭可不老實,明明就是想拜我妹妹為師,我問你,你就又拉上了我。」墨染衣莞爾。對這些小傢伙的小把戲並不在意,並且直接點了出來。
像他們這種年紀的孩子,正是想要被人認同的年紀,十分敏感。她不想說什麼場面話應對他們,句句都發自肺腑。
這樣直白的交流出乎少年們的意外,卻也更驚喜,這位統領大人的事跡聽了不老少,可總沒有染玉大人的英姿直觀,可今日一見。豁然有種名副其實之感。
尤其是這種並不拿他們當不懂事孩童的交流,更是對了大家的脾胃,拜師之心更切。
「統領大人,您就收下我們吧。」
「是啊統領大人,我們一定聽話,努力修煉不偷懶,日後為寒玉宮爭光添彩!」
「收下我們吧……」
墨染衣做了個安靜的手勢,幾個孩子靜了下來,眼巴巴的看著她。
「你們可知,非我門中弟子,我妹妹是不會收為弟子的。」她指出最關鍵的一點,拜師的前提條件是要入門。
這一簡單的門檻就能攔住不少人。
別看這些孩子喊的熱鬧,那是因為被人一再阻攔的緣故,越是不同意什麼,他們就越要做什麼,這是少年人的逆反心理在作祟。
真的到了這關鍵一步,她好似有些吐口的樣子,他們少不得要再細思量一番。
幾個人還要表決心,被墨染衣揮揮手攔住。
「正是因為相信你們的真心,我才與你們說分明,拜師入門是大事,父母親人的意見十分重要,若你們的親人都認可,我們寒玉宮當然不會拒絕,多幾個機靈聰慧的弟子,誰不願呢?」她眨眨眼睛,將麻煩踢給他們各自的父母。
若是他們的親人不同意,正好就幫著斷了他們的念頭。
若是他們同意……
這種可能性實在太小,幾乎為零。
事實上,他們這裡說一千道一萬的阻擾,婉轉拒絕之類也不如人家親長一句簡單的——「不許!」
立時就會將他們的小念頭彈開,灰飛煙滅。
幾個人不說話了,臉色都帶出點不自在來。
還真讓墨染衣堵著了,他們的親長倒是沒說絕對的「不許」,而是根本以為他們是在玩鬧,全然沒放在心上,給一笑置之了。
因為墨染衣一直未歸,能做主的人不在,墨染玉又是生人勿進的冷清性子,痴纏多日也無寸功,就一直拖了下來,始終拿不到一個準信。
本想先斬後奏,入了門了,身上有了寒玉宮的標籤,總不好那麼容易讓他們改換門庭吧?不是一向講什麼這規矩那規矩的嘛。
師傅要是拜了就更妥妥的了,修真界的師徒關係,那可是牢不可破,有時候比血親更靠譜的說!
「都想明白了?」墨染衣溫聲道:「那就都回去吧,三日內,若你們的親長親至,我便欣然允爾等入門,不然,此話便不要再提及。」她放緩最後一句,每個字都仿佛敲在心上。
游玉緊抿著唇,行了一禮,一言不發離去。
朱臣急著行禮,快步跟出去。
其他人對望片刻,俱都施禮離開。
「姐,他們不會來了吧。」墨染玉輕聲道,不知為何,心裡隱隱有些不舒服,明明往日很嫌他們纏吵的。
墨染衣淺淺一笑,眼波流轉,似有雨霧推開。
那還用說嗎,自然是……不會再來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