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籍凝眸片刻道:「他應該是飛上去的。」
侍女道:「貴客好眼力,莊主確實是飛上去的。」
蘇籍道:「像登梯子一樣飛上去的麼?」
「是啊。」
蘇籍心神一震,那是登天梯的輕功,這樣的輕功蘇籍只見一人使過,那人已經死了。
那莊丁又來,說道:「兩位貴客有請。」
蘇籍和魏凌雲隨莊丁去,江武彬沒跟去了。
轉過幾條路,走進的是銀杏林,銀杏又叫公孫樹,長得慢,活得久,這裡的銀杏,少說也有千年了。
銀杏成林,很是少見的。因為它很珍貴。
世間只有不成材的樹木,不容易遭到砍伐。
銀杏葉飄零,兩人跟隨莊丁,左拐右拐,根本記不住路。
因為這林子的光線也在隨時變幻,一步一景。
兩人均自想到:這是陣法。
最終來到一處草堂,用籬笆圍著,前面有溪水,落葉飄零。溪蜿蜒曲折,不知來何處,去何處。
但襯得草堂幽幽。
一人搖著羽扇出來,身姿甚偉,留著一抹短須,眼睛十分有神。
縱使魏凌雲見慣人物,也不得暗贊一聲道:「真是神仙風骨。」
她拱手道:「莊主好。」
那人哈哈一笑道:「我不是莊主。」
「額。」魏凌雲認錯人,不由尷尬。
他道:「我家莊主在裡面等你。」
緊接著他就飄然離去。
蘇籍注目他的腳下,足不揚塵,沒有痕跡。
這是踏雪無痕的輕功,他勉強可以做到,但沒法如此輕描淡寫,不著痕跡。
此人武功未必在范仲宣之下。
最關鍵的是,他說了一句「我家莊主」。
分明是承認他身份在莊主之下。
這太湖莊主是何等人物啊。
蘇籍更為好奇。
兩人相繼入草堂。
看到的是一位老者,鶴髮童顏,此刻手持一卷書,正看得入神。
只見他手指微彈,肉眼可見地面粒粒微塵隨之顫動,竟顯化成經文。
勁力入微,可謂是功參造化。
魏凌雲心想這定是那莊主了。她拱手道:「見過莊主。」
老者一陣恍惚,過了一會才回過神,他忙起身道:「我不是莊主,我家莊主在後院。」
魏凌雲面色一窘,兩次都認錯人。
只是這老者也了不得。
她拱手道:「敢問老伯如何稱呼?」
「因為我喜歡看書,他們都叫我陶學究。」
「陶學究好。」
「你們要見莊主去後面吧。」
說完話,陶學究繼續看書,很入神。
魏凌雲路過陶學究身邊時,彈出一道指力,然後悶哼一聲。指力原原本本彈回來,而陶學究似無所覺,或者根本不在意。
魏凌雲只好吃下這個悶虧。
蘇籍一點試探的心思都沒有,他又開始心悸了。
進入後院,第一眼看到的是青綠的菜園。
一個老農在收拾菜地。
魏凌雲這次學乖了,而且看老農怎麼都不像是莊主,於是開口問道:「請問莊主在哪?」
老農將跟前雜草連根拔除,堆在一邊,才看向魏凌雲兩人,他道:「我就是。」
「真的是你?」魏凌雲難以置信。
老農笑著咧著一口整齊乾淨的白牙道:「是我。」
尋常菜農哪有他這樣潔白整齊的牙,魏凌雲不由信了。
只是難以接受。
她錯了三次!
蘇籍更是注意到老農的牙齒足足有四十顆,不多也不少。他略帶敬畏道:「敢問莊主高姓大名?」
「嚴莊。」
「莊主的莊?」
「正是。」
「和天子同名啊。」
「老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帝力無加於我,就懶得避諱了。」
魏凌雲道:「莊主你收服了七十二峰水寨,我想向你打聽一個人的下落。」
嚴莊道:「請說。」
魏凌雲將趙子行的事說了一遍。
「洞庭湖三萬六千頃,大小七十二座峰,如果有這位大人的消息,我們一定能查到,兩位可以安心等上一晚。」
「好,多謝。」
「不客氣,兩位若是沒別的事,老朽繼續收拾菜地了。」
「那就不打擾。」
蘇籍和魏凌雲出去,那莊丁又出現,說道:「莊主吩咐給兩位貴客安排客房,還請兩位跟我來。」
「江武彬呢?」
「在外面。」
「我想再見見他。」
「好的。」
魏凌雲果然見到江武彬,江武彬道:「莊主已經吩咐咱們去給兩位大人辦事,還請你放心。」
之後魏凌雲沒有問別的話,江武彬離去。
蘇籍道:「你覺得他身上有蹊蹺?」
魏凌雲道:「他武功不弱。」
蘇籍道:「看得出來。」
魏凌雲道:「你看得出他的武功來路嗎?」
蘇籍道:「這得交過手後,才有可能知道。」
若是一般的江湖人,他可以從腳步聲聽出其武功來歷,因為他們特徵顯著。而江武彬有點不顯山不露水的味道。
魏凌雲道:「仙霞峰曾有一個仙霞派,練仙霞派武功的人,皮膚都要比常人紅潤一點。」
蘇籍道:「但他未必是仙霞派的傳人。」
「但仙霞派最後一位掌門姓江。」魏凌雲道。
她好歹是六扇門的三巨頭之一,對於江湖上的事雖不是如數家珍,但也知之甚詳。
蘇籍道:「若是如此,這個巧合性就太低了。」
魏凌雲道:「而且我還注意到一點,他跟咱們說過的話里,沒用過我們,都是咱們。」
蘇籍道:「這也不代表什麼吧,雖然北方人愛用咱們,可還是有許多北方人用我們。」
「但南方人幾乎不用咱們這個詞。」
蘇籍道:「你是說他可能來自北地。」
魏凌雲道:「我是說趙子行經常用『咱們』。」
蘇籍道:「好像真是這樣。」
魏凌雲深深看了蘇籍一眼,道:「你難道沒有想到?」
蘇籍道:「我和趙子行又不熟悉,一時間哪裡這麼容易想到。」
他又道:「但只憑一個『咱們』就猜測江武彬是趙子行,是否太武斷了,而且他沒有理由瞞著我們,除非有不得已之處。」
魏凌雲道:「我在想另外一件事,為何太湖山莊要叫太湖山莊,而不是五湖,洞庭湖。雖然太湖也是洞庭湖的別稱。」
蘇籍道:「個人愛好吧,不過你倒是讓我意外,之前你好幾次認錯人,現在頭腦又變得這麼清楚。」
魏凌雲輕嗔道:「那是我想少了。」
蘇籍道:「我怕你現在又想多了。」
隨后庄丁請兩人去客房居住,是相鄰的兩間。
是夜,水聲滔滔,又是陌生環境,蘇籍當然沒有失去警惕。
他聽隔壁魏凌雲呼吸聲,知她沒有睡著,起身去敲她門。
魏凌雲道:「怎麼?」
「長夜漫漫無心睡眠。」蘇籍道。
魏凌雲道:「那出去走走。」
魏凌雲推開門,穿戴整齊。
蘇籍略顯失望,道:「去游湖。」
「好。」魏凌雲回道。
兩人徑自下山,無人察覺下取了一舟,泛舟湖上,只見波光粼粼,月色醉人。
清風徐來拂面,蘇籍不由敲著船舷歌道:「桂棹兮蘭槳,擊空明兮溯流光。渺渺兮予懷,望美人兮天一方。」
遠處一舟劃來,立著一人,白衣出塵,正是日間從草堂出來那人。
只見這人取出洞簫,就著蘇籍的歌聲應和,如泣如訴,如怨如慕,直到蘇籍歌罷,他才停下來,可餘音裊裊,不絕如縷。
波光隨之而動,好似有金龍伴著簫聲飛舞。
「尊客真是好雅興。」
兩舟靠近,那人笑道。
蘇籍拱手道:「兄台簫聲嗚嗚然,技藝精絕,不知如何稱呼?」
「陳觀魚。」
「沈道子。」
「魏凌雲。」
各自敘了姓名,蘇籍邀請陳觀魚上船。
陳觀魚笑道:「我這裡有酒,你們過來吧。」
魏凌雲略作遲疑,蘇籍卻毫不在意,上了陳觀魚的船。
陳觀魚開了三壇酒,清香撲鼻而來。
蘇籍眼睛稍稍濕潤。
這叫花雕酒,又名女兒紅,俗話道:「汲取門前鏡湖水,釀得紹酒萬里香」,這是他家鄉的酒。
陳觀魚道:「沈兄怎麼了?」
魏凌雲道:「這是沈道子的家鄉酒。」
陳觀魚訝然道:「原來如此,沈兄看這酒正宗不正宗。」
蘇籍抱著罈子吸了一口,說道:「好酒,年份也足,就是沒下酒菜。」
陳觀魚微笑道:「這不難。」
他袍袖一動,虛空銀光一閃,天上掉下來數十隻小雀。
長袖一卷,都落到了船板上,堆成小山狀。
陳觀魚又笑道:「如今正是黃胸鵐遷徙的時候,恰好給我們碰見,乃是天賜的下酒菜。」
黃胸鵐又叫禾花雀,乃是南方有名的一道菜,滋味美妙,其肉大補。
但蘇籍真正驚訝的是陳觀魚用暗器的手法,實在可畏可怖。
適才那群禾花雀離湖面足有數十丈,陳觀魚用小小銀針就將其打落,而且銀針一根都沒有浪費掉,全都打中,這份眼力、手勁,簡直駭人聽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