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後,玄元境下,東北方某處。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兩道碧虹交錯而下,帶起猩紅熱血,噴涌如柱。
血光之中,一顆猙獰獸首悶聲落地,約莫水缸大小,獠牙尖利,鬃毛粗硬,兩對青瞳凶光猶在,似乎還殘留著一抹絕望與不甘。
這赫然是一隻四階豬妖!
頭顱不遠處,一具黑皮殘屍癱倒在地,足近三丈長短,表面大小傷口遍布,或為利刃切割,或為尖刺穿透,皆深可見骨。
而那兩道碧虹則一轉返回半空,微微一閃,還作十餘柄柳葉飛刀,仿佛乳燕歸巢般齊齊投入少女腰間。
卻道蒲葉晶翠托雲履,白衣素淨了無塵,一根朱紅絲絛簡單將烏髮束起,玉面薄唇,清眉秀眼,正是韋杉。
放出神識,大略掃了掃,見再無其他異樣,她素手一揚,放出一隻灰皮口袋將那豬妖頭顱收入其中,而後心念一轉,催動蒲葉,拖起一道青虹破空離去。
過不多久,在一片破屋爛牆,碎木亂草上空,韋杉收起蒲葉,飄落其間,卻是座廢棄村寨。
負手而立,好整以待,沒一會便見得修士遠來,先後共五人,停在其對面。
隨著最後一人站定,韋杉淡淡問道:「可有什麼新發現?」
五人聞言齊聲答道:「回韋師姐,並無其他異常。」
「既如此,那便回宗復命吧。」韋杉微微頷首道,言罷當先放出蒲葉,破空而去。
數個時辰後,一行人回到玄元,功績堂。
交了任務,領了功績,辭別眾人,打算獨自返回住處,沒想到剛一出殿門,就和一位儒衫男子迎面相見。
韋杉微微一笑,欠身略施一禮,道:「沒想到如此之巧,竟能在此遇見姜師兄,師兄近來一切可好?」
正是姜尚真。
「韋師妹,」姜尚真笑著還禮道:「為兄一切安好,多謝師妹關心。」
「師兄今日怎麼有暇來這裡啊,莫不是趙師姐又斷你靈石供奉了?」韋杉眨眨眼,打趣追問道。
姜尚真哈哈一笑回道:「師妹說笑了,我此番前來乃是受了族中指派,特地領一項任務,與飛燕並無關係。」
「指派?任務?」
話音入耳,韋杉念頭一轉,隨即口不張而柔聲自啟,卻是傳音說道:「若小妹沒猜錯,師兄應該是要接取殺榜上那一眾除妖任務吧。」
姜尚真聞言一愣,也傳音回道:「師妹猜的不錯,為兄確實要領一項殺榜任務,不過並非除妖,而是去往大周國調查陰鬼亂國一事。」
聽到「大周」二字,韋杉略感驚訝,心道:「竟已殃及靈源之地了!是了,這大周國內蘇家血脈眾多,也難怪要師兄親去。」
正要回話,卻聽姜尚真繼續說道:「師妹,為兄先行一步,待日後有暇,再與師妹閒話。」
「是小妹失禮了,」韋杉隨即說道:「祝師兄一切順利。」
言罷,兩人相互略一欠身,就此別過。
卻道二人說話間,數千里外,雷霆轟鳴,電光炸裂,條條紫電結為凶威雷網,將三道如墨人影困在其內。
雷網之上,一柄焦黑木劍高懸;木劍對面,男子手捏御雷訣,腳踩青紗雲幔,一襲紫金道袍迎風獵獵,濃眉圓臉,神情肅殺,正是黃碩。
隨著其手中法訣變換,雷網驟然縮緊,而那三道人影也爆出黑紅濃霧,更有一隻牛角鬼首隱隱可見。
然而下一刻,那濃霧便如雪遇春陽般在雷光中消散一空,留下焦屍一具,形容俱毀,狀如木炭。
黃碩面無表情,抬手喚回木劍收進腰間,而後大略一掃,又自焦屍旁那召來一隻灰綠儲物袋,置於身前。
隨意看了看,黃碩將之丟在一邊,留下一枚令牌取而代之,約巴掌大小,通體玄青,似金非玉。
令牌一面刻著道人負劍鎮壓天魔亂舞,另一面則是兩個銀鉤大字,謂之「幽冥」。
......
盛唐,長安城外,臥龍山。
天朗山幽翠,風輕影疏斜,白玉長階上,五道人影足不點地,行動如風,呼呼然便飄出十餘丈。
其中領頭者身披白袍,上繡三彩花鳥紋,一尊金絲蟠龍冠高束烏髮,丰神英挺,朗目劍眉,好一個翩翩佳公子,如玉少年郎。
餘下四人則皆穿一套淺藍長衫,雖無那世子氣質,年歲也略長了些,但個個氣度沉穩,神威內涵,顯然也絕非等閒。
一行人很快便到了山頂,那座白雲觀門前,為首者腳步一頓,觀中隨即走出一道人,寬衣圓臉,身形富態,不是田易又是誰?
「貴客臨門,貧道有失遠迎,敬請恕罪。」田易率先打了個稽首道。
那公子聞言立即回禮道:「見過田師兄。敢勞師兄親自前來,天啟真是受寵若驚啊。」
正是蘇家嫡長孫,蘇天啟。
「哈哈哈,多年未見,師弟越發光彩照人了,修為也是大進,想必結丹已經不遠了吧!」田易上下打量了蘇天啟一番,哈哈一笑說道。
「師兄謬讚了,」蘇天啟微微一笑回道:「昔年若無師兄教導,天啟絕難有今日成就。」
「哈哈哈,師弟才是謬讚了,來來,裡邊說話。」田易笑呵呵回道,同時側身虛引,示意請進。
蘇天啟微微頷首,也抬手側引,示意先行。
二人就這般邊寒暄邊走到觀內,分主賓奉茶落座,談笑品茗。
茶過五味,蘇天啟身形微挺,正色道:「師兄,閒談就暫且到此,我們還是聊一聊正事吧。」
「好。」田易簡單應道,目光卻似是有意,似是無意一瞥,掃向其他四人。
蘇天啟見狀自知其意,不動聲色解釋道:「這四位乃是族中供奉,雖是散修之身,未入宗籍,但皆為魈弟親信,師兄大可寬心直言。」
「既然如此,那我就明說了。」田易點點頭,不過還是起了一個隔音禁制繼續道:「目前三國境內,鬼怪禍眾事件已有近千起,其中盛唐尤為嚴重,大有危及皇朝傳承之勢,且這所有事件背後隱隱有一張大網相聯,余私以為,當是有大勢力暗中插手,情況實際不容樂觀。」
「竟有如此嚴峻?」蘇天啟眉頭微皺回道:「師兄所言有幾成把握?」
田易微微一笑回道:「那就要看師弟手段了。」
說著手掌在腰間一抹,取出一枚玉筒遞了過去。
「此為這三年間各地事件卷宗匯總,另有各大宗族附屬分布,靈種情況,事關機密,師弟當謹慎保管。」田易沉聲說道。
蘇天啟接過玉筒,探入神識大略一掃便將之收起,起身一禮,道:「多謝師兄,如此,事不宜遲,天啟就先行一步了。」
田易起身回禮道:「分內之事,無需言謝,望師弟一切順利。」
禮畢,兩方別過,蘇天啟率眾出了白雲觀,直接拿了個隱身法,放出法器,破空而去。
約莫兩個時辰後,某座山野秘洞,蘇天啟取出一枚黑金符牌祭於身前,神念微動,傳音不知去處。
「諸事順利,可進行下一階段。」
......
終山。
一間灰磚青瓦殿,三柱九尺玄紋香,七座蓮花琉璃盞,青煙裊裊,燈火長明。
在這煙火之中,一尊道人像巍然佇立,三丈許,鶴髮童顏,素衣長髯,右手一柄月白長劍倒持在後,左手拿一個劍訣豎立胸前。
忽有窸窣聲響,打破了此間祥和肅靜,卻是只狸貓小獸自人像頭頂站起,二尺許,通體雪白,眉有金紋,正是玉見。
許是剛從睡夢中醒來,玉見搖了搖頭,又張嘴打了個哈欠,一番舒展拉伸後從人像上輕輕躍下,緩步來到外間。
但見得雲嵐如流,奇峰似劍,連綿青山一覽無餘,屋舍樓閣盡收眼底,這大殿所在,赫然是一座空中浮峰。
四足輕輕一踏,玉見身化淡白煙氣,迤邐而起,穿流雲,繞奇峰,一路七拐八拐,最終落在一根玄武岩柱頂端。
卻見岩柱之下,乃是一片寬闊空地;空地之中有一方百丈雪玉高台;高台之上,兩道人影往來交錯,劍氣縱橫;周圍另有三兩素衣少年駐足觀看,然無一人分神來探。
玉見自顧看著,興致闌珊,不一會便重化煙雲而起,穿過空地竹林,又掠過鐵索大河,在另一座青瓦殿上再度顯形。
殿名「擇意」,下設白玉前堂;前堂之上,有童子十數人,皆八九歲年紀,手持三尺精鐵劍,劈刺習練。
眾童子旁,有一男子負手而立,四旬許,披頭散髮,滿面胡茬,一身灰布長袍已有些許破爛,腰間還掛著一隻黃皮葫蘆,不知內容何物。
男子回頭看了玉見一眼便不再注意,而玉見看著童子操練了片刻也漸感無趣,又化煙而去。
就這般這處停停,那處看看,玉見在這山巒殿宇間閒逛亂竄,然而不論是到哪裡,入目皆是一番古樸清淨色,而所遇之人,或靜坐悟道,或比劍論劍,更無甚趣味妙人。
「哼!臭元清,爛元清!害本宮在這破地方好等!真是無聊死了!等你過來,這筆賬,本宮一定要你好好償還!」玉見心中忿忿,如是念道。
一邊想,一遍煙雲調轉,已然離了宮宇向西,往那群山深處掠去。
月明中天,玉見腳踏煙雲,落在竹林深處,一幢青玉樓閣前,隨之女聲飄搖,輕靈溫潤,優悅似神鳥啼鳴,正是上清真人,青音。
「回來了。」青音淡淡說道。
玉見輕哼一聲作為回應,隨後便進入小樓一層,跳上玄木方榻,蜷臥起來,不再言語。
靜謐之中,青音來到玉見身側,揉了揉腦袋,溫聲寬慰道:「莫急,他很快就來了。」
說完留下一枚水藍晶石便飄身來到外間,起青虹一道,直上九天。
玉見看著晶石半晌,突然小嘴一張,狠狠咬下,仿佛零食糖豆一般,幾口就將其吃干嚼碎,吞入腹中。
隨著淡淡金芒,朦朧而起,玉見雙目漸闔,沉沉睡去。
「你最好快點......」一筆閣 www.pinbi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