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南高舉著手臂制止了前沖的貢布、清歡等,笑著對姬霓說道,「你我兄弟之間的切磋何必弄這麼大陣仗,讓手下的兄弟們都退後吧,咱哥們搭搭手!」
「就是啊!我們兄弟之間只是想玩玩,你們著什麼急,都退下,都退下,我的扈從們有點急躁,讓兄長見笑了哈!」姬霓笑嘻嘻的說道。
文良等人和對面的扈從們緩緩退後,佩佩急忙跑到遠處的樹林裡,扶起了驚蟄。驚蟄精神萎靡,好在沒有傷到內臟,只是受到了些震盪,吐出一口瘀血後好了不少。
姬南問道,「你我兄弟切磋,有什麼章程沒?」
姬霓搓了搓手,嘿嘿笑道:「其實也沒啥章程,你和我都是元嬰境,也說不上誰欺負誰,念在同祖同宗的份上呢,我還是會儘量收住手,爭取別一不小心打死你。哪怕你今天傷了殘了,等我今後登頂天道境,你躲在天傷殿的小黑屋子裡沾沾自喜就行了。」
姬霓自己也不清楚,為何在這個從未謀面,但是打一出生起就意味著兩人是生死仇敵的堂兄面前,就挺想說話的,當然說完想說的話之後,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姬霓自幼時開始練拳起,就立下誓言,同境之爭,務必全勝!在上四境神仙扎堆、中四境修士多如狗,武道高手遍地走的鎬京城內,姬霓大殺四方,從築基、金丹,到現在的元嬰,也確實做到了同境無敵。
姬霓看著不遠處那個神色自若的堂兄,心中隱隱興奮,呦呵,這小子還學會了故作鎮定。聽說那個原本應該叫叔叔的叛逆姬扈被譽為家族百年以來最驚艷的人物,曾有無數英雄拜在帳下,在萬馬軍中突圍而去不知所蹤。他的這個兒子時隔二十幾年忽然出現,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就成為了昭禮東宮的天傷殿主,這次走了一趟邢國,居然就憑這麼幾個破了兩千重甲,有意思。
姬霓臉上依然帶著笑意,告訴自己稍後幾拳將其打趴下,但是千萬別打死,要讓這小子和他身後的逆賊爹知道這天下究竟是誰的。
姬南環顧四周,然後揮手示意,貢布等人和姬霓的扈從們牽著馬車和馬匹緩緩散開,讓出了方圓十幾丈的空地。
姬霓一手負後,一手撓頭,瞥了眼姬南,笑眯眯道:「我知道你歪門邪道的本事不少,我亂七八糟的東西會的也多,不過既然咱們都是姬家子弟,先祖以百戰拳得天下,咱們就以拳法論輸贏吧!」
「如此甚好,請!」姬南也不廢話,擺出個拳架緩緩前行。
姬霓雖然看似言語輕佻,一直把姬南當做一隻鄉下親戚,但是真當他潛下心來,正式迎敵之時,黑袍青年渾身氣勢渾然一變,一手握拳前伸,一手攤開手掌負於身後。
雙方十數步之隔。
姬南緩緩前行,神意隨著步伐前進不斷漸長,距離姬霓越來越緊。
姬霓眼神一凜,閃步欺身,右腳掌劇烈蹬地,身體猛地向左擰轉。身體爆發出巨大的氣勁,右拳直衝姬南面門,速度極快,姬南身體輕輕後仰些許,左手同時縮回,右臂下沉,硬生生壓住這一記重拳,可一條右臂只能延緩姬霓出拳的速度,由於實在過於剛猛。夾帶餘威繼續撞向姬南頭部,終於,姬南左手也及時按下,驟然發力,後發制人,竟然將這一拳蠻橫推回去,把姬霓整個人都逼退好幾步。
初次試探,雙方都不知道真正的底細,所以第一次出手更多還是蓄力,更多還是掂量對手的斤兩,而不是傾盡全力,一上來就打得大開大合,姬南如此小心謹慎,並不奇怪,可姬霓在鎬京見過了大世面,也在江湖遊歷中領教過武道宗師的實力,還是如此保守,顯見姬霓對待這個年紀輕輕就當上了天傷殿主的堂兄,內心深處,還是有著一點忌憚。
姬霓咧嘴而笑,白牙森森,大致清楚姬南出拳速度和輕重,驟然間一步踏出,鞋底板的地面處,微微震動,黑衣青年轉瞬就來到姬南身前,右手當頭一拳。
姬南卻是雙手同時遞出,腦袋傾斜,一手握住對方刁鑽的斜撩勾拳,同時身體前傾,以左手肘部撞向姬霓的面門。不曾想姬霓抬起膝蓋,猛然彈出一腿,擋住了姬南前沖勢頭,並且身體後仰,順勢拉開雙方距離,躲過肘擊,但是就在姬霓即將發勁的那一刻,這一腳結結實實給他踢出力道,恐怕就真是肝腸盡斷了。但是姬霓卻沒能得逞,發現姬南右手先行抓住他的腿,一下子就將他橫摔了出去。
真正的搏殺絕對沒有飛檐走壁,只有一寸狠一寸猛。姬霓腳踢,掃絆,肘擊,膝頂,無一不精,對上姬南的滴水不漏的搭黏、鉤彈和撩踩,根本就是以硬碰硬,沒有半點水分。
兩人都是以快打快,全力搶攻。雖然姬南不如姬霓狠辣刁鑽,但在八成姬家正宗拳法中偶爾夾著一兩下詭異招式,於堂堂之陣中奇兵突擊,在大開大合的祖傳拳法和詭異兇悍的巫族拳法之間圓轉如意,這是他第一次在貢布這幫人面前全力出拳,才真正讓驚蟄等人心服口服。平日裡只見到姬南練一些簡單實用的套路,舉手投足間始終溫文爾雅,談不上兇悍霸道或者綿里藏針,今天終於讓驚蟄大開眼界,明白為什麼老圭肯那般器重這位小白臉公子,深藏不露。
其餘圍觀眾人也無不眼花繚亂,撟舌不下。
姬南和姬霓都表現出讓人驚愕的抗擊打能力,糾纏到後期,兩個人幾乎是拳拳擊中對方,每一腳也都落在實處,拼的完全就是誰先倒下,姬霓的殺伐野性在今天展露無遺,像一頭嗜血的猛獸在場地中撲轉騰挪,每一次動作都乾淨利落,玩的就是殺敵一千自傷八百,打出根骨里血腥狠勁的他似乎執意要將姬南打死或打殘。
姬南面容清亮如一,眼神不如姬霓癲狂狂熱,但拳腳絲毫不輸氣勢。
終於流血了。
姬霓的眼角,姬南地嘴角。
一發不可收拾,戰況愈發慘烈。
兩位同祖同宗的堂兄弟,往往是互換拳腿,直來直往,以及追求「殺敵一千自傷八百」的那兩百「盈餘」,甚至是「二十」的盈餘。
拳拳到肉,雷聲連綿,貢布等人和黑衣扈從們的圈子越來越大,給兩人讓出足夠的空間,場地中間出現十幾個深坑。
果然不愧是姬氏王族新一代最為強橫的人物,這兩個男人只憑外泄的殺意,便將眾人逼得連連後退,然而如此強悍的拳頭,實實在在砸在他們彼此的身上,他們卻像是根本沒有什麼感覺。
這究竟是怎樣的拳頭?怎樣的肉身?每一拳落在肉身之上,就像重錘落在古鐘之上,聲音越來越密集越來越高昂尖嘯,局勢也越來越兇險。
姬南五臟六腑遭受了劇烈的重擊,不停地震盪,疼痛難忍,七竅之中更是汩汩流出鮮血,染紅衣襟。多虧了前段時間和服四叔近乎殘酷的對練,正是這份積累,讓他能夠咬牙堅持到現在。
姬霓的氣機混亂到了極點,如同狂風中的落葉,每一次呼吸都伴隨著心如刀絞般的劇痛。好在他平日裡從未懈怠,那些與他交手過的無數高手,無論是作為陪練還是對手,都為他提供了寶貴的實戰經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磨礪,讓他夠憑藉頑強意志和紮實功底,勉強維持著目前的穩定。
雙方意外地展現出愈發沉穩的心神。原本可能因連續的激戰和傷痛而紊亂的思緒,此刻卻如同被清澈的泉水洗滌過一般,變得異常清晰。他們的眼神全神貫注,只有對方。
兩人最後一次以傷勢互換傷勢,是姬南以拳法出劍招,一手雙指精準地戳中姬霓的胸口,姬霓則雙拳一前一後,如同狂風暴雨般捶在了姬南的小腹上。
隨後,兩人同時踉蹌後退。姬霓的臉色蒼白如紙,嘴角還掛著一絲鮮血,他毫不在意地咽了下去,嘴角勾起一抹獰笑:「兄長,你我都身穿這寶衣內甲,即便是傾盡全力,也難以置對方於死地。看來,這次是真正的打平了!」
姬南深吸一口清冽的空氣,微笑著對著姬霓說道:「霓弟果然是好身手,今日這一戰,讓兄長我大開眼界!」
姬霓後面的馬車上,傳來一陣清脆的掌聲,伴隨著一個低沉而富有磁性的笑聲:「很好,你們的表現都出乎我的意料。」聲音中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
姬霓無奈地嘆了口氣,轉身就走,轉頭伸手點了點姬南,眼神中既有挑釁也有期待:「兄長,下次,勝負生死一起分。」
說完這句話,姬霓沒有再停留,咬緊牙關,絕不讓自己發出半點聲音,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回馬車。
姬南站在原地稍微整理了一下衣袍,抬頭望向馬車那邊走下的一個頭髮斑白的中年人。
中年人清瘦、面白、無須、唇紅,一雙細長的長壽眉格外顯眼,衣著華貴,手持一把團扇,他緩緩走了過來,距離姬南一丈左右站下,一邊仔細的端詳姬南,一邊讚賞的點頭。
「我叫老黃,殿下應該不記得我了,在你滿月的時候,我曾攜重禮到毅候府上,當時見到過尚在襁褓中的殿下。今天看見殿下如此的風采,老夫不勝感慨啊!」
姬南輕輕拱手,不敢放鬆任何警惕,輕聲說道:「黃先生,您好!」
老黃輕拍團扇說道:「姬家祖上傳下的規矩,姬家子弟可以相爭但不可流血,就是說姬家的子弟們怎麼打打鬧鬧都可以,就是不得傷害性命,自大周立朝以來,此例一直無人敢破。即使是當年鎬京城裡幾位王子們的王位之爭,也只是下面兒郎們的性命相搏,再後來對毅候的萬里追蹤,也是留有餘地的。」
老黃見姬南默不作聲,長嘆一口氣,說道,「老夫老了,所以嘴就碎了一些。和殿下說這些,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告訴兩位殿下,如何相爭都可以,姬家的底線不能破。岐山祖宗堂的那些老人們可都看著呢。呵呵,希望殿下不要怪老夫交淺言深了!」
見姬南還是默不作聲,老黃笑著搖搖頭,看看姬南身後的霜月、貢布諸人,團扇輕點幾下,笑著對姬南說:「算是一點老朋友的忠告吧,羽翼未成,就不要想著蚍蜉撼大樹,不自量力對雙方都不好!那就告辭了,殿下!」
老黃緩緩走回車上,黑衣扈從層層保護的車隊轉頭向著梁都方向馳去,激起一陣陣的塵土飛揚。
那個黃臉高瘦的漢子站起身來,翻身上馬,臉色陰冷地遠遠用手指點了點桂兮,然後追著馬車而去。
在馬車的顛簸中,姬霓取出一個精緻的瓷瓶,傾倒出兩粒泛著微光的丹藥吞入口中,隨後好奇地向身旁的老者問道:「師父,您之前所言,可是確有其事?」
老黃沉默不語,目光穿透窗欞,陷入了深邃的沉思之中,外界的一切都無法驚擾他的思緒。
姬霓對此情景早已習以為常,心中暗自感嘆這位性情古怪、道法高深莫測的師父,性情孤傲、博學多才、難以接近,如同那臭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卻又深得父王的器重與信賴。
此番離京,實則是姬霓對鎬京城內紛繁複雜的權力鬥爭感到厭倦,遂向父王隨意要了個差使出來,順便在北方的郝國等幾個諸侯國內,連續剷除了幾位對父王繼承王位一直不滿、暗中做小動作的貴族。隨後便以遊歷天下、磨礪武藝為由,四處遊蕩。父王也深知這個兒子的性情,於是派遣了老黃及數位宮中侍衛隨行,以確保他的安全。
姬霓伸手拂去嘴角不經意間溢出的血漬,長長地吐出一口胸中淤積的濁氣,隨後慵懶地躺倒在車板上,雙手枕於腦後,以一種近乎玩笑的口吻問道:「師父,假如,我只是說假如,有一天我真的有機會幹掉他,您會出手阻止我嗎?」
老黃終於開口,聲音沉穩而堅定:「你不可殺他,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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