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君長寧很清楚自己性格中的弱點,所以她儘量避免給別人利用的機會,不高的情商最多也就想出了少與人接觸這個笨辦法。缺少正視和改正的機會,這些怯懦軟弱以及潛藏在心底深處的僥倖只能掩蓋在清冷的外表之下。
提劍再次踏上太和書院,依舊敵視仇恨的同門再也不能讓君長寧有任何觸動,她步伐從容,宛如閒庭信步。
所過之處人人退避,自覺為她讓出一條康莊大道。
君長寧低頭一笑,繁花翠葉之中,空氣中瀰漫著所有的排斥和厭惡仿佛養分一般滋養了某種從兒時便被壓抑進骨子裡的特質。
所有人都以為她早已死在那個地方,為防萬一隨意安排在那裡放哨的人也只是當個擺設罷了,沒有人想到她還能從那裡走出來。
沒死,也沒瘋。
一身玄衣的少女抬頭看了眼太和書院的門牌,從容來到去年為她分組的浣劍真人居處,唇角輕勾,平靜開口:
「學生君長寧完成年終考核,特來稟示浣劍真人。」
浣劍真人是一個修為金丹中期極好鬥法的中年修士,鷹鉤鼻配上略顯細長的眼睛,整個人有一種蒼白陰沉的氣息。他傲慢地瞥了眼院中少女,見她竟已結丹,細長眼睛滑過一絲驚疑不定,很快轉為不屑。
裝模作樣地捋捋自己的山羊鬍子,冷淡道:「花費時間過長,隊友竟無一人活下來,評估成績,丙級,不合格,回去多將心思放在正道上才是!你去吧!」
君長寧神色不動,不看對方令人作嘔的做派,平靜道:「學生僥倖在歷練中有所突破,想請真人指教一二。」書院中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學生的挑戰夫子不可拒絕,這讓她連藉口都不用找,當然,她就是直接出手也沒人敢把她怎麼樣。
「哼!」浣劍真人冷笑一聲,毫不掩飾自己的敵意,當全世界都在針對一個人的時候,你對這個人做出任何過分的事都不會受到指責,他眯起眼冷厲地上下打量眼前的少女:「要知道拳腳無眼,我出手從來不論生死,你確定要請我指點?要是害怕了就快快離開吧,省得丟人現眼!」
這番對話動靜不小,很快傳開來,將整個書院的人都吸引過來。
浣劍真人這番似真似假的激將法並不高明,他自認為將對面少女的心思把握得很準確,少不得要狠狠教訓她一頓,讓那禪熙真人好好看看不是誰都怕他的!他唯一恩師的生死大仇他怎會忘記!
看著面前少女的細長眼睛閃過陰狠,要怪就怪你拜錯了師父!
「不論生死,正合我意。」君長寧微微沉思,表情寧靜。
她一直弄不明白,對於這些人來說人命意味著什麼,那些鮮活的,只因為在針對她的事情上出手不夠致命就慘遭橫禍的二十幾個少年少女,就這麼被輕易地決定了生死!
還有那個眼神純真無邪的少年,人為什麼可以那麼殘忍的對待一個無辜的孩子!人性到底哪兒去了?這一切到底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修真,修的不應該是我之本真嗎?如此肆無忌憚地放大原始的惡,他們到底圖什麼?
這一劍帶著她對道的疑問,不染絲毫煙火氣地揮向對面,無聲無息難尋蹤跡,那一道弧度連一絲靈光都無,卻將浣劍真人逼得飛身疾退,臉色瞬間凝重。
君長寧還沒來得及學什麼高深的鬥法技巧,她的出手很大程度上是自創,拋開了籠罩在思想上的包袱,她的本質,從來就不是聖母。
那一瞬間,空氣似乎凹陷下去。
浣劍真人鬥法經驗豐富,深知這一劍他接不下,閃避之際,靈蛇一般的劍光刁鑽古怪的射向君長寧,仗著自己修為高出一個小境界,他認為對面的少女即便有什麼秘法也不足為慮。
然而,浣劍真人似乎忘記了,對面少女的師尊是個什麼樣的存在。
他的徒弟,哪怕來太和書院之前是個傻白甜,能在這裡平安活兩年,怎麼也到了不該被輕視的地步!
這一劍包含了君長寧重生以來對這個世界的困惑和不解,出手那一刻,她遵從本心,劍隨心動,意念空靈,超高的悟性讓那一絲若有若無的了悟附在手中的劍上。
讓旁觀者看來,這看似平平無奇的一劍竟有了些道的痕跡。
暗中關注這邊的高階修士此時心底同時「咯噔」一聲,這般資質,假以時日必定又是一個妖孽!
一時間有些人就忍不住蠢蠢欲動,先下手為強似乎融入了這些修士的骨子裡,然而謹慎和對自身性命的看重讓他們很快壓下了這個想法。沒有人可以忘記謝禪熙的威脅,沒有人!
浣劍真人剛喘一口氣,就覺得胸口一悶,他皺了皺眉,深吸一口氣,卻發覺自己連這麼一個簡單的想法都做不到。他本能地向後方揮劍,修士的直覺讓他知道那個少女就在那個地方。
他有些納悶為什麼自己的神識會比一個十七歲的小丫頭弱這麼多,又想起對方那個師父,浣劍真人無盡怨恨中還夾雜著深深的嫉妒。
為什麼都是修士,他就得苦苦修煉積累靈力,拼死拼活爭取那麼點資源,他想得到一本好的修煉法訣就要跋山涉水和無數人勾心鬥角搶奪,為什麼有的人就可以幸運地不費吹灰之力得到一切?
他看著那個少女劍尖斜斜指地,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裡,心下冷笑,現在說收手太晚了吧,他是不會放過她的。
禪熙真人只說越界動手者死,要知道修真界所謂的「越界」從來指大境界,像同一境界的初期中期後期這些小境界劃分並不被主流道統承認,類似於官話和方言。
浣劍真人突然覺得力氣在飛速流逝,他幾乎抓不住手中的劍,抓不住手中的劍?
他大驚,望著少女冷淡的眼睛,突然有點明白了,低頭一看,最後入目的就是自己丹田之處那道細細的沁著血珠的傷痕。
浣劍真人倒下了,身體自腹部,上下一分為二。
圍觀的眾人震驚的望著這一幕,他們簡直難以置信剛才發生了什麼,就那麼一招,僅僅一招而已!
一個金丹初期一招斬殺了一位鬥法經驗豐富的金丹中期!
短暫的靜默之後,空氣中響起齊刷刷的抽氣聲。
君長寧面不改色地抬手,攝取地上浣劍真人身上所有可用的東西,儲物袋更是不可能放過。她將所有東西分成二十七份包起來,轉身。
所有人不約而同後退一步,滿眼戒備地看著她,有的已暗中蓄力,時刻準備出手,哪怕明知不敵也沒有人願意引頸就戮。
「朱鴻飛、李倩、魏穎、王景梅、、、、、、,你們誰知道他們家在哪裡?」君長寧掃了眼地上的二十七份東西,他們雖非她所殺,卻勉強說得上因她而死,她不會有什麼愧疚卻無法視而不見,能補償就補償一點。
也許她將來也會變得和這些人一樣,但現在,君長寧還是君長寧,她想這麼做就這麼做,無需向誰解釋什麼。
她沒看見這些人眼神的變化,就是看見了也不明白,這一刻,她在所有人畏懼的眼神中明白了為什麼那麼多人渴望掌控一切。
主宰別人的命運真的是一種會讓人迷醉的感覺。
君長寧目光落在一株被劍氣削了花瓣的野菊上想,她不喜歡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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