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靈記事 第177章 金末年

    魔，在西沉界已經很罕見了。

    若是換做百年大戰之前，那還是很常見的，那個時候魔門道門皆是鼎盛，呈對立之勢，卻無法撼動對方分毫。

    當時魔門鼎盛，魔也有些肆無忌憚，魔門之人本以為自己興盛的時刻就要到了，卻不曉得哪個魔門小輩竟得罪了陸央。

    陸央率先發難，滅了魔門中一個一流門派，進而引發道魔大戰，導致魔門式微，以致如今道門興盛，魔門衰敗的局面。

    所以，像他們這些出生在近百年間的修士是沒見過什麼魔的。

    對魔的了解也多來自書本，所謂的魔氣，他們也知道的不多，張魁故意隱藏了自己的氣息，以他們這些練氣期的修士來說，能察覺到的甚少，再加上他們本就沒什麼經驗，就算察覺到了，能分辨出來也十分艱難。

    眼看就要騙成功了，崔薇卻在關鍵時刻醒來，攪了局。

    張魁大怒，一揚手就要打死崔薇。

    龍啟珈眼疾手快，抓住長劍，用力一揮，只聽噗嗤一聲，鮮血飈飛，血濺五步。

    張魁半個腰身被斬斷，無力的倒了下去。

    靈龍劍既然被抽出，自然不能再束縛住裡面的人，一個黑影晃晃悠悠的從身體裡飄了出去。

    細細一瞧，便能看到他的腰腹位置被開了一個大口子，黑氣蒸騰，正從那個口子裡往外飛，那是他的魔氣修為，沒了這些他必死無疑。

    他努力的捂著胸腹，想要將這個口子合上，可這個口子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癒合，反倒越開越大，開始向著腰的另一側蔓延。

    他無力的倒在地上，伸著手往黑霧的方向爬，一路艱辛，仿佛在盼望著生機的到來，因為腰受傷，他的雙腿已經無法用力，完全憑著自己的雙手努力向前，竟莫名的有一種堅韌的氣質。

    顧寧心軟，眉心攏成了川字，悄悄瞪了龍啟珈一眼，暗怪他下手太狠。

    龍啟珈沒什麼表情，只眯了眯眼睛。

    他努力的往前爬，腰間的傷口越來越大，被撕扯處不規則的邊角，到最後只剩下一絲絲氣息還連著，縱然如此，他也沒有放棄，直看得人莫名的有點感動。

    三下，兩下……

    終於，他的腰徹底的斷裂了。

    無數黑氣從斷裂的地方飛了出來，迅速的離他而去，他努力的伸著手想要抓住他們，可那些黑氣就像是天上的雲一樣，抓也抓不著。

    終於，它無力的垂下了手，雙目圓瞪，死不瞑目，那兩半身體，也在片刻之後煙消雲散，草地上只剩下被壓扁的小草，緩緩挺立，再也沒有男人的蹤跡，好似從未存在過一般。

    「真可憐。」顧寧竟生出萬分同情的情緒來，微微搖了搖頭。

    龍啟珈冷眸掃了她一眼，薄唇微啟：「是非不分。」

    顧寧兀自沉浸在悲傷的情緒里，回頭瞪了他一眼：「他已經如此痛苦卻也沒想著放棄，當時大丈夫，你怎麼能這樣說！」

    龍啟珈剛剛走到崔薇跟前，聽到這話，停下腳步：「你可知道他是什麼？」

    「是什麼？」

    「他是魔！」龍啟珈冷了臉：「你沒看到那些飛走的黑氣嗎？那是魔氣！」

    「那又如何？魔怎麼樣，人又怎麼樣？師父說過，眾生皆是平等！」

    「呸，你師父是天全寺的和尚嗎？」

    「你胡說！」

    「師妹！」眼看顧寧要拔劍，葉羅連忙攔住她：「這個人的確沒什麼好同情的。」

    「你說什麼？師兄，你怎麼也和這個人一樣，一點善念都沒有！」

    「你怎麼說話呢？善念和爛好心是一回事嗎？」龍啟珈指著地上的屍體：「你看看他身上掛著多少儲物袋，你以為這些是怎麼來的？」

    顧寧稍怔，這才注意到張魁身上滿身的儲物袋，那些儲物袋上還帶著血，顯然是來路不正。

    「他是一個魔，附身在人的身上，害死了這麼多人，又險些害得你我喪命，你居然同情他？你的心究竟是什麼做的，怎麼對自己這麼狠！」

    顧寧臉色潮紅，整張臉紅的像是蘋果一般，她握緊長劍，瞪著龍啟珈，額頭冒汗，氣的直跺腳：「你……你憑什麼這麼說我，好歹我還知道同情一下，你知道……」

    「對敵人的同情就是對自己的殘忍，你師父沒教過你嗎？」龍啟珈指著地上的屍體：「今天我不殺他，他就會殺更多的人，他在秘境之中能搶這麼多儲物袋，出了秘境在西沉界就可以搶更多，若讓他扶搖直上，他可以築基，結丹，甚至元嬰，你知道最後會怎麼樣嗎？」

    龍啟珈步步緊逼，顧寧步步後退，忽然背後一緊，靠在了樹幹上，水眸映出龍啟珈越發冰寒的臉。

    「他搶了你我，就可以搶築基，搶結丹，搶元嬰，甚至搶你師父，你不讓我殺他，你同情他，你知道你這叫什麼嗎？」

    顧寧唇齒輕顫，默然不語。

    「助紂為虐！」龍啟珈一拂袖：「你自己還是好好想想吧，究竟是他值得同情，還是那些被他殺了的人更值得同情！」

    顧寧低著頭，眼前越發朦朧不清，她瞪了龍啟珈一眼，又看看葉羅。

    葉羅輕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

    「師兄！」顧寧眼淚汪汪：「我錯了嗎？」

    這個小師妹啊，平日裡將師父的話奉若聖旨，做事也有自己的規矩，就是有一點不好，心軟。

    師父也常說她，在不該心軟的時候心軟，在不該心硬的時候心硬，然而師父也沒辦法，這些只能讓她自己改變。

    「同情本是無錯的，只是他不值得。」葉羅安慰道。

    這就是變相的再說她錯了，顧寧更委屈了，咬唇不語。

    龍啟珈走到崔薇身邊，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番：「怎麼樣，你受了什麼傷？」

    崔薇指了指後背：「很疼。」

    龍啟珈看了一眼，她穿著清風衣，上面沒有一點傷痕：「沒事。」

    「衣服沒事，身體疼。」

    龍啟珈退下她的衣服，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氣，在她的背上，有四道抓痕，均是呈現黑色，黑氣蒸騰，不曉得是中毒了還是怎麼回事。

    「別碰！」

    崔薇抓住龍啟珈的手：「會傳染給你。」

    這時另外兩個人也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紛紛跑了過來。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葉羅問。

    「她受了傷，很奇怪。」

    葉羅定睛一看，也皺了眉。

    顧寧嘟著紅唇不甘不願的過來看了一眼，頓時嚇到了：「這不是他身上的傷痕嗎？難道她也是魔！」

    龍啟珈瞪了她一眼，這姑娘的智商怎麼忽高忽低的。

    顧寧又尷尬了，輕咳了一聲：「這是什麼東西啊？」

    「對啊，這是什麼？」龍啟珈抖開崔薇的衣服看了看，從內到外都是完整的，但是身體上卻留著這樣可怖的傷痕，實在可怕。

    「是怨念。」崔薇低聲說。

    「怨念？」顧寧拔高了聲音，她實在看不出這東西是什麼來歷，便問：「怨念是什麼？」

    「你傻嗎？連怨念是什麼都不知道？」龍啟珈看不過去了。

    顧寧雙眸圓瞪：「你才傻呢，我是問她這傷口怎麼來的！」

    「被人抓的。」崔薇現在只穿一個肚兜，被三個人圍觀，心裡有點不太舒服，接過衣服套上，這才說：「是那裡面的人抓的。」

    三人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正看到一個黑影一閃而逝。

    「他們是什麼人啊？難不成也是魔？」顧寧問。

    「不是魔，是死掉的人。」崔薇身為伏魔琴的琴靈，對魔物，對靈物，對靈氣，以及任何靈體都會有一定的感應，這些黑色的人影，身上有怨，有恨，但是還沒有晉升為魔，若是讓他們繼續吞噬怨念之類的東西，或者這裡繼續死人的話，恐怕遲早會晉升為魔。

    魔本就來自人心，來自人的怨念，怨念越重，魔就越強。

    「他們是鬼啊？」

    「是怨念。」

    「是他抓的你？」龍啟珈問。

    崔薇點頭。

    「葉羅。」龍啟珈給葉羅使了個眼色。

    葉羅會意囑咐道：「看著崔薇，別叫任何東西靠近她！」

    「知道了。」顧寧點頭，也顧不上肚子疼了，握著長劍，警惕的看著四周。

    黑影一直躲在暗處偷偷的看著崔薇，若是仔細看去，還能從他那神色不定的臉上看到些許歉意，他看到崔薇在看自己，便侷促的站在那裡，似在怔然出神，竟沒有發現龍啟珈和葉羅一左一右正往他的方向走去。

    等他發現的時候，龍啟珈已經到了面前，轉身要跑，結果正撞在了葉羅的懷裡，被葉羅以鎮靈符鎮住，動彈不得。

    兩人將他帶到崔薇面前。

    「你確定是他抓了你？」葉羅不敢置信，這個人這麼笨，居然能抓到崔薇，那崔薇得笨成什麼樣啊？

    崔薇自不知道他心裡所想，點頭說：「不錯，就是他！」

    黑影腦袋上貼著鎮靈符，不能動彈，一雙眼睛盯著崔薇，滿是歉意。

    「放開他吧，他不會跑的。」

    「放開，太危險了吧，不跑，萬一再襲擊你呢？」顧寧連忙說。

    「不會了，他肯定不會襲擊我。」崔薇肯定的說。

    事實上，在幻境裡，若非崔薇掙扎太過，走的太急，他也不會著急的去抓她，便也不會抓到她，抓到她之後，崔薇沒怎麼樣，他自己卻心裡過意不去。

    「他可是怨念形成的，難道還是好人嗎？」顧寧不無諷刺的說。

    崔薇沒言語。

    龍啟珈摘下了鎮靈符。

    黑影抖了個機靈回過神來，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最後緊張的看著崔薇，漆黑的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不必道歉，你也不是有意的。」崔薇低聲說。

    黑影猛然抬頭看著她：「我……」

    「你叫什麼？」

    她看得出來，這個人並沒有害人之心，當初抓傷了崔薇，剩下的兩個人都勸他趁機占了崔薇的身體，他表面答應了，末了又放了她。

    表面看是崔薇以伏魔琴逼退了他，實則是他有意放過了她。

    「他們都叫我末年。」

    「末年？」

    「對，金末年。」他低聲說，聲音竟有點喜悅。

    「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金末年蹲下來，直視崔薇：「我也不曉得我為什麼會變成這樣，等我醒過來的時候就變成了這樣，他們都說我死了。」

    的確是死了的。

    他蹲著，但是身體也是飄著的，看上去很詭異。

    「然後呢？為什麼要襲擊別人？」

    「為了找身體啊！」金末年理所當然的說：「死在這個地方，不能輪迴往生，唯一的出路就是找個身體，奪舍重生。」

    「奪舍重生？」

    「對呀，這裡會不定時的開放，每次開放之後，我們必須找到屬於自己的身體，如果找不到的話，等這裡關閉的時候，最年長的那一批就會化作塵埃。」

    崔薇歪了歪腦袋：「塵埃？灰飛煙滅嗎？」

    「不，是那些黑霧，你進來的時候不是見過了嗎？所有人都以為裡面是有毒，其實那不是毒，那是一種怨念，用解毒丹能暫時壓制它，但是到了一定時候，還是會復發的。」

    也不知道金末年是因為愧疚還是因為什麼，崔薇問什麼，他就答什麼，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身上的怨念是可以化解的。」末了，金末年著急的說：「只要你能找一個人幻音閣的人呢，讓他吹一首往生曲給你聽，就可以化解！」

    「往生曲？」這曲子崔薇還真不會，她就彈過驅魔曲：「驅魔曲可以嗎？」

    「不行。」金末年緩緩搖了搖頭：「這些怨念的根源是無法往生，所以必須是往生曲才可以。」

    「這麼說，我還要去找幻音閣的人。」

    秘境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找一個人談何容易。

    更何況，進來的人說多不多，說少也不少，五百人中找二十，萬一這二十個人早作死了呢？

    再萬一，他們都不會往生曲怎麼辦。

    崔薇糾結著。

    金末年看了周圍一眼，低聲說：「你快走吧，這裡有黑霧巡邏，他們會通報所有人的位置，那些人就會來抓你們，你們一定要小心。」

    說罷，轉身一閃不見了。

    「這哪裡是秘境啊，這裡分明就是殺人的地獄。」顧寧出了一身冷汗：「怎麼辦，我們從哪走啊？」

    「不走，等著！」龍啟珈和崔薇齊聲說。

    「等什麼啊？等會巡邏就來了！」

    「就是等他們！」龍啟珈笑了一下：「你剛沒聽金末年說什麼嗎，他說那些巡邏會通報別人的位置！他們說不定知道幻音閣的人在哪裡。」

    「哦，你們可真相信他。」顧寧嘟了嘟紅唇，扶著崔薇在一旁的樹蔭下坐下：「話說回來這個金末年很耳熟啊。」

    「我也聽著耳熟。」葉羅低聲說，忽然眼前一亮：「啊，對了，我想起來了，師父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