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更時分,上虞縣城之中,忙碌了一天的百姓們已然上床安歇。小小的縣城如往常一樣安寧平靜。
就在此刻,城南街巷內,大批的天師教教眾開始聚集,人數達數百之眾。他們舉著火把,沿著街道往十字街縣衙方向而行。沿途之中,不斷有教眾加入其中,人數逐漸增長,已達千人之多。
行到南街街口,十幾名巡城的縣兵聞訊而來,發現聚集的人群,上前大聲詢問。
「這是做什麼?為何嘯聚?」縣兵小頭目問道。
對面舉著火把的男子帶著一群人走上前來,那縣兵頭目喝道:「站住,不許靠前。你們是何人?」
那男子呵呵笑道:「我乃天師教大祭酒孫恩,帶著教眾巡街除魔。」
「巡什麼街?除什麼魔?亂搞什麼?哪裡有什麼妖魔?還不全部退散。」小頭目喝道。
「呵呵,你們凡夫俗子,自然看不到妖魔。但我乃天師弟子,自然看得到妖魔。眼下便有十幾個妖魔在這裡,你們看不到麼?」孫恩笑道。
眾縣兵被他說的心中發毛,小頭目喝罵道:「胡說八道。速速退下,否則全部緝拿下獄。」
孫恩大笑,指著眾人身後道:「妖魔就在你們身後,快瞧。」
眾兵士大駭,忙轉頭看去。街道上一片漆黑,空空如也。就在此時,孫恩抽刀出鞘,一揮手,帶著身邊數十名護法已然衝上前去。縣兵們反應過來時,已然被孫恩等人貼近。刀光閃閃之中,十幾名縣兵盡數被殺,屍橫當場。
「衝進縣衙,殺了妖魔縣令。」孫恩大聲吼叫著,提著滴血的長刀沖了出去。
數百教眾像是一群瘋狗一般嗷嗷叫喊著,沖向十字街。
上虞縣衙就在前方十字街口,震天的吶喊聲驚動了值夜的縣兵和衙役。他們看到街口火把晃動,黑壓壓的人群直奔縣衙而來,口中發出喊殺之聲。他們立刻意識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縣兵隊正吹響了竹哨,尖利的竹哨聲劃破黑夜,數十名縣兵趕忙起身,爬上牆頭戒備。於此同時,消息很快傳往內堂。
縣令陳徽之已經上床歇息尚未熟睡,猛聽得前堂人聲嘈雜竹哨之聲大作,陳徽之立刻坐起身來。
「夫君,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他的夫人也坐起身來驚訝詢問。
「夫人莫怕,我去瞧瞧。」陳徽之溫言安慰,起身穿衣。
夫人忙侍奉他穿戴,衣服還沒穿好,外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有人在院子裡大聲稟報。
「啟稟縣尊,大事不好。」
「發生了何事?」陳徽之大聲問道。
「天師教教眾生亂,正逼近縣衙而來。人數或有上千之眾。縣兵已關閉了門戶,正欲拒守。但對方人數太多,恐難抵擋。馬縣尉命我前來稟報,詢問對策。」外邊的人急促說道。
陳徽之皺眉道:「天師教生事?這是為何?本縣和他們並無瓜葛,也沒有得罪他們,料得沒什麼大事。去告知馬縣尉,便說我即刻前去,讓他勿要急躁,不可殺教眾激怒他們。」
「遵命!」來人快步離去。
陳徽之轉頭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夫人,從她的眼神之中看到了恐懼。天師道在會稽郡盛行,平素官府和天師教偶有摩擦,但總體和諧。今日天師教突然嘯聚千人,逼近縣衙,看起來來者不善。
陳徽之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夫人,一會你去叫醒孩兒,帶著他們躲到後園之中,以防萬一。記住,沒見到我,千萬別出來。你也莫要太擔心,我只是覺得需要以防萬一而已。料想不是什麼大事,我去安撫一番,當可平息。」陳徽之道。
夫人連連點頭,囑咐道:「夫君也要小心。天師教的人行事詭異,不可以常理而度。夫君萬萬當心,千萬不可掉以輕心。」
陳徽之笑道:「我知道,放心便是。」
陳徽之匆匆離去,他的夫人呆立片刻,忙快速穿衣,直奔廂房兒女住處,叫醒他們穿好衣服,前往後園躲避。
前堂處,陳徽之快速抵達,爬上牆頭往外一看,真箇是驚的目瞪口呆。
縣衙前的廣場上滿是火把,大批的教眾嘯聚於此,大聲叫嚷,情緒激動之極。他們站在距離縣衙不到五十步的地方,一個個虎視眈眈的看著縣衙的方向。
「縣尊大人,敵人數眾多,看來來者不善。我擬命人前往調兵,將守城門的三百縣兵全部調集前來。不知可否?」縣尉馬玉沉聲稟報。從他的話語之中,陳徽之感受到了他的慌張和恐懼。
陳徽之沉吟片刻,道:「本縣天師教教眾眾多,廣場上何止千人,都是本縣百姓。你若調兵前來,反而會激化此事。莫如我問問他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再做道理。」
馬玉只得點頭,心中卻想:嘯聚之眾,怎能以百姓視之。他們突然聚集於此,手持兵刃棍棒弓箭等兵器,那已然是要造反行事,當以雷霆手段應對才是。
但陳徽之是溫煦之人,平素待人以寬,他不肯讓自己這麼做,也正是他的作風。
陳徽之命人取來梯子,緩緩爬上牆頭,前往大堂屋頂。馬玉提醒道:「縣尊大人,不可暴露於外。」
陳徽之擺擺手,徑自爬上大堂前沿屋頂。站在高處,廣場上的情形看的更加清晰。數以千計的天師教徒站在十字街廣場上,周圍街道上,更有大量的火把匯入,短短時間,人數恐怕已經達到一千五六百人之多了。
「本縣陳徽之在此。請問諸位,你們夜聚於此,不知何故?若有訴求,但請言說,嘯聚吵嚷,豈非令本縣百姓不安,人心惶然?」陳徽之大聲道。
下方的吵嚷聲小了些,孫恩上前幾步,大聲道:「陳徽之,我等天師教教眾聚集於此,乃是為了斬妖除魔,天下清平。當今天下,妖孽橫行,百姓流離,名不聊生。我天師教奉天君聖師之命,誓要掃除天下妖魔,還天下太平。你若識相,便出來投降,否則的話,我們便攻進去。」
陳徽之悚然心驚,聽起來已經沒有任何的懷疑,這些人果然是造反了。
「諸位,有什麼話都好商量,不可如此衝動。所謂妖孽橫行之說,從何而起?我上虞縣一直平和安寧,本縣也自問沒有做過盤剝百姓,欺壓良民之事。諸位,你們怎可如此?」陳徽之道。
「呸!什麼平和安寧?這兩三年來,你們管過百姓么?三吳大旱又大澇,百姓們鬧了饑荒,官府可曾出過一粒稻米賑濟?可曾救助過百姓?不但不賑濟,你們的賦稅還增加了,完全不顧百姓死活。你們如此折磨百姓,不是妖魔是什麼?」孫恩大聲叫道。
「就是,你們都是黑了心的妖魔,完全不顧我們的死活。幸得神教施捨救濟,否則我們都要餓死了。」
「你陳徽之雖然道貌岸然,看起來和麼,但是對百姓好的事你一件沒幹,對百姓壞的事情里一件不缺。你不是妖魔是什麼?」
眾教眾紛紛大聲叫嚷道。
陳徽之嘆了口麼,這些話他無言以對,因為基本屬實。但是他作為上虞縣令,只是個芝麻大的小官,能如何?朝廷沒有撥付救濟糧草,三吳發生饑荒,無錢糧賑濟,他也無能為力。
朝廷提高賦稅,他只能照辦。否則他這個官都當不下去了。其實他也抗爭過,但是沒有用。
「諸位,你們說的話,本官深感愧疚。這樣吧,你們的訴求,本官都會上稟。但抱怨歸抱怨,可不能嘯聚鬧事,甚至造反。一人造反,牽連全族,連累後代子孫,這件事可使不得啊。」陳徽之叫道。
孫恩冷笑連聲,轉身從身旁人手中取出一柄弓箭來,大聲喝道:「妖魔鬼怪,當誅之。」
嗖的一聲,箭支射出。雙方距離只有不足五十步,陳徽之又站在高處,那是最好的靶子。孫恩本就箭術精湛,這一箭既狠又准,箭支破空而去,正中陳徽之胸口。
陳徽之大叫一聲,身子從屋頂摔落下來,摔在大堂前的石階上。
「左將軍除魔成功,左將軍威武。」教眾們發了瘋一般的叫喊起來。
「殺光衙門裡的妖魔。殺!」孫恩揮手大吼。
「殺!」無數教眾高舉兵刃棍棒等物,沖向衙門口。各種弓箭如雨一般射向牆頭。
馬玉將這一切看在眼中,他大聲下令縣兵放箭反擊,自己迅速從牆頭上跳下來,直奔後堂。
他知道,憑著幾十名縣兵根本抵擋不住。上虞縣的天師教教眾也已經嘯聚造反,整個縣城的縣兵都抵擋不住。眼下他要的做的不是拼命,而是立刻逃走,前往會稽稟報此事,讓郡兵出動,前來鎮壓。
馬玉騎馬衝出上虞縣城西門之時,上虞縣衙已經火光沖天,整個縣城也已經一片混亂。孫恩和盧循率領之下,天師教長生軍正在全面控制縣城。
縣衙後院柴房之內,陳徽之的夫人和兩個孩兒身首分離。他們沒能逃過天師教瘋狂的教眾的毒手,被找到的第一時間,便被殺死。而她的丈夫陳徽之的屍體,在衙門的台階上已經被踩踏成了肉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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