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劉星野來到辦公室,還沒坐下,就看到侯科長走了進來。
劉星野以為他是為了七道街那宗搶劫案來的。被搶的那家財力雄厚,可能又來找過侯科長,所以,侯科長這才早早地來催問查案進展了。
劉星野告訴侯敬堂,今晚他們就收網,搶匪一個也跑不了。
侯敬堂的臉上露出笑容。
「星野,今晚行動要多少人,你隨便點,要多少,我給你多少,我們全力配合你。」不過,他的笑容馬上又收斂了,「對了,星野,白副廳長要你馬上去他那裡一趟。」
「白副廳長找我?什麼事?」
「這我就不清楚了,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劉星野在走廊里走過,不時地跟認識的人打著招呼。
他心中有點奇怪,白副廳長這時候找他是為了什麼事兒呢?他回想了一下,最近沒辦過什麼大案,按理說不該驚動白副廳長這樣的人物。難道是為了小島純子的案子?這案子涉及到日本人,難道日本人提出要求,要他把案子交出去?
當他走進副廳長辦公室的外間時,朱秘書立刻從桌後站起身,笑盈盈地走過來。
「呦,劉大神探來了,稀客呀。」
朱秘書身材高挑,模樣出眾,就是妝化得有點重,嘴唇紅紅的,好像要滴出血來,頭髮燙著大波浪,一身黑色的警服被她改得緊身又得體,顯出她苗條的曲線。
「什麼神探啊,朱秘書,你怎麼也拿我開起玩笑來了。」
「呦,還謙虛起來了,誰不知道你劉警官是咱們警察廳的神探啊,年輕有為,前途無量。劉大神探,你是不是最近春風得意,把我們這兒給忘了,你好久都沒來這裡了。」
「哎呦,朱小姐,我忘哪兒也不敢忘了這裡呀,這可是咱們警察廳最大的頭兒辦公的地方。我其實就是事兒太多,忙的,沒時間過來。」劉星野說,「再說了,也沒多久吧,一個月前我不是才來過嘛。另外,這地方門檻太高,也不是我想來就能來得了的。」
朱小姐一邊帶著他朝裡面的辦公室走去,一邊說:「劉大神探,你來這裡不一定非要見白副廳長,你就不會來看看別人。」
說著,回頭看了劉星野一眼,眼神里似乎有一絲嗔怪。
劉星野趕緊說:「我這不是忙嘛。再說了,即使我有時間也不敢過來,讓白廳長瞧見了,還以為我整天遊手好閒不幹活呢。」
「你就不會不讓他看見。」
「不讓他看見?怎麼會呢?」
「下班後,他不就看不見了嗎?」
說著,朱小姐停下來,轉過身來,兩隻眼睛大膽地看著劉星野。這分明是要約劉星野下班後見面。
這時他們已經來到門口,朱小姐突然停下腳步,胸脯差點撞上劉星野。劉星野趕緊後退一步。
「其實,我真的很忙。朱小姐,你們這些頭頭兒的秘書小姐是不知道,我們這些底下的人有多忙,亂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說著,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朱小姐又嗔怪地瞄了他一眼,這才走了進去。
警察廳副廳長白俊毅正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後,看到劉星野進來,他馬上站起身來,一邊打著招呼,一邊走過來。
「是星野來了,哈哈。」
劉星野把手舉起來,剛要敬禮,白俊毅一把把他的手按住。
「星野,你怎麼跟我還來這一套啊。哈哈。」
哈爾濱警察廳有三個副廳長,其中一個和滿洲國皇帝溥儀沾點親戚,但是,這三人中最有實權的還是這位白副廳長。
田煙雄介雖然是警察廳的廳長,但他只是掛個名,很少到這裡來。松本倒是常來,但是,他來這裡基本上是來發號施令的,日常的管理工作完全交給了白副廳長,這樣,白俊毅就成了警察廳實際上的管理者。
另外兩個副廳長中,那個皇親本來就是掛個閒職的,除了非出席不可的會議外,警察廳里基本見不到他的人影。另一個王副廳長倒是有心想和白俊毅爭一下,可是,無論是個人的手腕,還是根基、人脈,王副廳長都甘拜下風,所以,他也只能心不甘情不願地退避三舍了。
白俊毅原來是東北軍馮儒銘旅長手下的一個團長,帶過兵,打過仗,出過生,入過死,也算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他不僅打仗有一套,為人處事也是非常老道圓滑,這可不是王副廳長那種靠著裙帶關係從辦公室爬上來的人可以相提並論的。
在多年的戎馬生涯里,白俊毅尤其信奉一句話:多個朋友多條路,多個仇人多堵牆。
「九一八」之前,田煙雄介曾經化裝成商人到佳木斯考察。當時,馮儒銘將軍的部隊就在此駐紮。田煙雄介拜訪了一些東北軍將領,試圖拉攏他們。在佳木斯,他遭到馮儒銘的拒絕,但是,卻在當時還在擔任團長的白俊毅那裡受到禮遇。
其實,當時的白俊毅並沒有想到要賣國求榮,他只是認為,多認識一個日本朋友並不是什麼壞事。
「九一八」事變之後,日軍攻占哈爾濱,把警察局改組為警察廳,田煙雄介當時就是改編小組的成員。正是憑著這層關係,白俊毅才得以進入警察廳。而隨著田煙雄介的官職越來越高,白俊毅在警察廳里也是一路扶搖直上,最後坐到了副廳長的位置。
白俊毅在警察廳的地位穩如泰山,除了背後有田煙雄介的支持外,也和他本人的手腕和處事風格有很大關係。警察廳里絕大多數都是中國人,白俊毅很注重和大家搞好關係。在軍隊裡,他就學會了駕馭拉攏部下這一套,如今他把這一套用在警察廳里,也是屢試不爽,所以,很快他就在自己周圍培植了一大批親信。
在滿洲國,很多人都盯上了哈爾濱警察廳這塊肥肉,但是,他們最後一個個都敗在了白俊毅的手下。在警察廳里,沒人能撼動他的地位。
正是因為這段經歷,讓白俊毅把「多個朋友多條路」這句話更加奉為圭臬了。本來,田煙雄介希望他能繼續帶兵,但他認為,那樣一來,就會斷了自己的後路。投奔日本人可以說成是迫不得已,但是,帶著軍隊,幫著日本人打中國人,則和他「多個仇人多堵牆」的原則背道而馳,何況是和全體中國人為敵,因此,這個建議被他拒絕了。
白俊毅很會做人,見人三分笑。雖然他位居高職,但是在警察廳里,無論官職大小,他都一律平等相待,跟誰態度都是那麼和藹親切,這種表面的功夫他已經練得爐火純青。
他握住劉星野的手。「星野,你可好些日子沒來我這裡了,來來,坐。」
他沒有讓劉星野坐在辦公桌前,而是和他一起坐到了沙發上,讓人感到他們不是要談公事,而是朋友之間的聊天。
「星野,說實話,我早就想和你聊聊了,不過,總沒時間。你總是忙,我也忙,不過,你是真忙,我是瞎忙,哈哈哈哈……」
這時,朱秘書端來兩杯咖啡。把咖啡放在茶几上時,她瞄了劉星野一眼。
「劉警官,請喝咖啡。」朱小姐說。
「哎呦,瞧瞧,正宗的雀巢咖啡。」白副廳長說,「星野啊,你可有福了,連我都跟著沾光。」
「廳長說笑了。」劉星野說。
白副廳長端起咖啡,看著走出去的朱秘書那苗條背影說:「星野,你別看朱小姐是我的秘書,可她從來沒給我泡過咖啡,頂多給我倒過茶。」
「其實,我更喜歡喝茶。」劉星野喝了一口咖啡說,「當然,咖啡也不錯,只是茶更好。」
白副廳長也喝了一口咖啡,壓低聲音問:「星野,你覺得朱小姐怎麼樣?我發現她好像對你有點意思,每次你來這裡,她都顯得非常熱情。」
「怎麼可能呢?」劉星野不相信地說。
「誰說不可能?星野,你英俊瀟灑,才華出眾,在咱們警察廳,你可是最受這些姑娘青睞了,到哪兒你都是最受歡迎的人。你可別說你自己感覺不到啊?」
「我算哪根蔥啊,」劉星野奉承說,「在咱們警察廳,最受歡迎的人當然是您白廳長了。」
白俊毅聽了哈哈笑了幾聲。
「星野,你可真會說話。」他又壓低聲音,「說真的,星野,你覺得朱小姐怎麼樣,要不要我替你撮合撮合?」
劉星野看了一眼門口,壓低聲音說:「朱小姐是不錯,可咱是普通人家出來的,這太摩登了,咱接受不了。」
「是嗎?」白副廳長有些驚訝,「現在的年輕人不都喜歡摩登嗎?」
劉星野舉著咖啡杯說:「摩登女郎就像這咖啡一樣,時髦,鮮艷,口味重,咱中國的茶就不一樣了,清香幽遠,回味綿長。各有各的味道,可我就喜歡茶的味道。」
「想不到啊,星野,你對摩登女郎的看法真是……真是獨樹一幟啊。像咖啡一樣,說的太形象了。說真的,朱小姐模樣好,身材也好,各方面都不錯,就是太時髦了。看來,你是喜歡傳統一點的姑娘。星野,要不要我幫忙啊,在哈爾濱,我認識的人可多,大家閨秀不敢說,小家碧玉一抓一大把。」
這種不花錢的空頭支票,白俊毅張嘴就來,所以,劉星野只是笑笑。他心裡想,什麼時候,這位白副廳長才能進入正題呢?
白副廳長喝了一口咖啡,好像很隨便地問道:「星野,你是警校哪一屆的?」
「三二屆的。」
「我聽說你後來又去了新京的高等警官學校學習了一年。」
「是,剛畢業就去了。」
「新京的高等警官學校是專門培養高級警官的地方,一般人根本進不去,至少得大專以上學歷,一年以上工作經驗,還得成績突出才行,並且還得由其主管單位出具推薦書。你剛畢業,還沒有工作經驗,就能直接去那裡深造,絕對算是破格錄取了,很不簡單啊。」
「我只是運氣好。」劉星野謙虛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