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今夜是沒有好鮮魚吃了!」趙青站在河邊埋怨一句,回頭見張良已是重行坐好,依著甪里先生所授閉目潛修,眼珠兒一轉,看著東園公道:「不過現下天時尚早,不若我進山去打些野味來如何?」召平原本就在河邊,方才張良氣息滯澀之時,他一動未動,再者河邊又非一副釣竿,見趙青忽然出了這麼個主意,也是閃過一絲笑意,知道這位公主生怕再擾了張良心神,這是要故意尋個由頭遠遠避開!
「甚好,甚好!」夏黃公搖頭晃腦接聲道:「現下山中多有美味,你也不用顧著追雞逐兔,但撿些好山菌,好野果回來便成,也省的在此裹亂,攪得人心神不安,快去快去!」他看似說的無心,趙青臉上聽的卻是一紅,自然是那點小小心意早已被這幾人瞧破,臉上雖羞,心中卻甜,也不來分辨,趕忙跑去茅屋那邊,帶了馬便疾馳而去,只這番窘迫之態,倒惹得幾人一陣大笑!
趙青這一去便是大半日,直到日薄西山,這才從山中出來,只是她雖是帶了長劍,在這山中多少有些無用,見了山雞野兔之類,到底不如弓箭來的便捷,好在她懂得如何分辨這山中野果山菌,何種有毒?何種美味?那都是當初尉僚曾傳授過自己的,因此這雞兔雖沒到手,野果山菌卻是采了不少,這才信馬由韁,慢慢的走了回來,心中不禁暗思張良這大半日到底有無進境!想了片刻,已是啞然失笑,自己非但是關心則亂,實有些關心太切,這九鼎道要經若是半日裡便有進境,未免也太過淺顯!
「明明暗暗,惟時何為?」
「陰陽三合8,何本何化?」
「圜則九重10,孰營度之?」
「惟茲何功11,孰初作之?」
這一路緩行,眼見離那茅屋所在不遠,耳邊卻是傳來有人高聲吟哦聲音,聽這意思,似乎乃是當年屈子《天問》,這般重山長水之間吟誦此歌,的確有幾分風雅味道,正要跟著吟誦一句。心裡忽的一動,張良初練玄功,最宜清靜,免得心神為外物所擾,這人這般大聲,隱隱都有回聲傳來,豈不攪了張良心神?心念至此,不免便有些怒氣,只是側耳又細聽兩句,似乎並非是旁人,乃是那幾老所發?趕忙催馬前行,繞過茅屋,到了河邊,就見幾個老者再河邊草地上或躺或坐,手中拿著的陶瓶也不知有酒沒酒,人人都是醉意熏然,一人一句接口吟誦,只召平不在其中,再看張良,仍是自己離去之時那般坐姿,雙目微閉,仍是依著甪里先生吩咐練習那吐納之法!
「哦,這丫頭回來了!」趙青原想悄悄過來跟幾老問候一聲,哪知綺里季眼尖,早是一眼瞧見,頓時大笑起身叫了一聲,聲音之大,震的趙青耳邊都有些嗡嗡作響,轉頭再看張良,仍是那般端坐不動,似乎並未聽見一般!召平這才從茅屋處轉了過來,看著趙青笑道:「殿下這一日得了些甚麼好物?」
「這四位老神仙,怎地這般大聲?不怕攪了張公子心神麼?」趙青見四老都是醉意熏熏,一時也未敢上去搭話,卻是回頭看著召平問了一句,召平也是一笑,從趙青馬上將那些野果山菌之類拿了出來,翻翻撿撿,似乎頗為滿意,這才道:「自殿下離去,這幾老便是如此!」趙青不由皺了皺眉頭,看著四老低聲道:「屈子詩文大都幻麗肆意,動人魂魄,四老這般高聲吟誦,張公子如何還能有個清靜之時?」召平也是一笑,並不答話,知道這位公主殿下故意離去,便是怕自己性情跳脫,一旦吵鬧起來,攪了張良,哪知這四老卻似毫不在意張良修煉一般,心底只怕有些怨氣!
「丫頭你剛是說清靜二字麼?」夏黃公見趙青回來,早已搖搖擺擺過來,還未到得跟前,已是聽見趙青之話,醉醺醺問了一句,也是看著那野果山菌,眼前忽的一亮,伸手便從其中拿出一個果子來,咔嚓一口啃去半個,連嘴邊汁水都不擦去,便高聲叫好,跟著便是囫圇兩口,登時將一枚果子吃個乾淨,待要伸手再拿,就見趙青一臉陰鬱之色。
「從來清靜在心,其心不靜,便是寂夜無聲,只怕與他也是無用!」東園公幾人也是聽見夏黃公那一聲讚嘆,知道必有好物,一個個腳步踉蹌過來,好似並未瞧見趙青臉色一般,又翻出幾枚果子,這才瞧著趙青一哂道:「這呼吸吐納之法,最求心靜,心不靜,這呼吸不均,氣息不調!你當你遠遠躲去,此地便清靜了麼?鳥鳴蟲叫,葉振水激,豈不是都是外物之聲?他若連心靜這一關都過不了,你趁早將他帶去給你師父,讓他另尋旁人傳授便是!」一番話說的趙青也是一怔,這番道理她如何不懂,修習道家武功,心靜乃是第一要務,只是張良初學乍練,難道不該有所變通麼?
「不過這後生看來有些本事!」甪里先生嘴裡咬著半個果子,卻是看著張良頗有幾分讚許之意道:「自這丫頭離去,便當真凝神守意,再無半點分心,我看心靜這一關,他該當是能過得去!」
「過得去?」夏黃公又是一個果子了賬,低頭在那一堆山貨之中又是一陣撈摸,頭也不抬道:「那何以午間被那大魚一個分心,幾乎氣滯而死?我看還是有些難!有些難!」綺里季卻是神色怪異看了一眼趙青道:「你也不看午間那一聲驚呼是誰所發?依我看,這丫頭若是心中有人,那公子未嘗不是心有所系,被那一聲所驚,在所難免,在所難免嘛!」趙青原本心中埋怨四老這般大聲,攪得張良沒得清靜,現下聽他幾人說話,也知道多少有些誤會,只是這四老怎地又提起那「心上有人」,似乎還暗指張良也是如此,因此才有午間那一驚之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