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神動,氣息亂!」召平見張良盯著四老一臉詫異,呵呵一笑道:「你昨夜呼吸短而促,顯見是對這露居野外心有不悅,雖不曾說出口,他四位又豈能聽不出來?這也是甪里先生傳你呼吸吐納之道的緣故,習武之人,呼吸該當綿長悠遠,如此才能長息不絕!」
「這屋子……」趙青繞著這新建好的屋子轉了兩圈,卻是看著四老有些不甚樂意道:「似乎有些簡陋了罷!」她也心知四老必然不會讓張良就在河邊野地這般無遮無攔的地方練功,可四老如何安置,她也不甚明白,昨夜自己雖是去了那茅屋酒家內安歇,心裡也是牽掛的緊,哪知今日四老便動手給張良也搭了一個茅屋,甚或比那小小酒家還要簡陋許多,這心裡自然是有些不高興意思!
東園公早已瞧見趙青臉色,瞪了一眼道:「有甚簡陋的?擋不得風?遮不得雨麼?睡不得覺麼?我看這屋裡再鋪上一層茅草,倒也舒服的緊,難道還要讓你父皇在此建一座離宮?」
「何止舒服!」夏黃公抱起一捆干茅草,扔到張良身後,用腳踢的平了,看著像個地鋪模樣,拍著手道:「依我看,這茅屋雖小,也算是個容身之所,比之咸陽宮,卻也差不到那裡去?」趙青見他將這陋室同咸陽宮那般天下第一富麗堂皇所在相提並論,嘴角也是一撇,這一下卻是連辯都懶的辯。
「難道不是麼?」夏黃公往哪草鋪上一躺,極為舒服伸展了一下身子,瞧著趙青道:「咸陽宮雖大,你父皇也不過睡這草鋪大一片地方,這茅屋雖小,也足以容的下七尺男兒酣甜一夢,有何不同?人生在世,這一個欲字最為要緊,欲不可禁,亦不可縱,循道而為便可,若都像你父皇那般,整日裡生出些虛妄之念,天下豈不是要大亂了?」
「我父皇怎地有虛妄之念了?」趙青見夏黃公數落道自己父親頭上,倒是有些不樂意,她平生第一佩服之人,便是自己這個掃平六國,一統天下的父親,可在這夏黃公口中,這堂堂華夏第一皇帝,似乎倒有些不堪!當下便沒好氣道:「說起這慾念,四位老神仙,不也貪圖些口腹之慾麼?我父皇富有四海,執掌天下,自然有些凡人不及之慾念,難道也不成麼?」
「哼!」綺里季坐在門口,眼光卻是在張良臉上一掃,冷哼一聲道:「這虛妄二字說的極是!人生在世,希圖延年益壽便是循理尊道,你父皇倒好,整日裡希求些長生不老之法,白日飛升之道,圍著一群方士術士,煉些無用的丹藥,甚或遣千人入海求仙,這難道還不是虛妄之念麼?三代至今,若是世上有一個神仙,天下也不至於戰亂數百年!你說咱們有口腹之慾,這也確實不錯,此乃大道之欲,凡人皆有,若不是你來這般出手闊綽,能讓咱們幾個老不死的大快朵頤,能盡興一飲。往日裡想喝上一杯鄭家香醪,咱們幾個老不死的,也要在山裡尋些稀奇山貨,拿去城中買了錢,才買得幾杯嘗嘗!因此咱們雖也貪圖這一點口腹之慾,終是循道而行,不做那般虛妄之想!」
綺里季這一番話說的口氣不重,聽得趙青卻是沉默不語,若說這虛妄二字,自己父親的確有些太過,且不說千人出海尋仙,便是宮中養著的那些方士術士,一年便耗費不少,現如今又在咸陽大興宮觀,讓這些人在其中燒汞煉丹,金銀珠寶耗費更是不計其數,非但如此,就是自己父皇在驪山下修的陵墓,也遲遲不成,常年都有萬人在哪裡趕工,自己雖未去過,也曾聽說那陵墓宏偉,無論是江河湖海,名山峻岭,一應有之,似乎將來封墓之時,那墓頂上還要以金銀嵌出日月星辰,耗費之大前所未有,再加上連年巡遊天下,封禪山川,塞外嶺南還在用兵,已是弄的有些國困民疲,只因如今法令尚嚴,當年掃平六國雄兵尚存,自己父皇威名震懾,天下這才還算安寧,這也是自己哥哥扶蘇,常常對自己說起的隱憂,不想這幾老早已看的明明白白!
趙青沉吟半晌,忽覺有些異樣,這四老雖是心懷天下,卻素來懶的參與國事,否則也不會隱居在此,同山水田園為伴,何以此時卻說起天下之事?眼光一掃,見四老同召平都是面色平靜,張良卻有沉思之意,再想方才四老所言「虛妄」二字,細細思量其中意思,只怕非止是說皇帝有虛妄之念,難道張良也有虛妄之念麼?轉念之間已然明白,習武之人大多貪功冒進,張良根基又於常人不同,先是被自己師父打通周身經脈,又得化鯤丹之助,一旦得了九鼎道要經中訣竅,這進境不怕不一日千里,可如此以來,不免有內息虛浮,根基不穩之兆,便是此時,張良修習這呼吸吐納之法,未必就不想一蹴而就,心神急切之下,定會催快內息,以圖速成,若是岔了內息……
「哈哈,一話兩人聽,入耳各不同!果然是妙!」甪里先生見兩人神情各異,噗嗤一笑,口中怪腔怪調吟哦一句,頓時其餘幾老都是鼓掌大笑,張良同趙青也是對視一眼,看來方才四老之言,張良自是聽出其中勸誡意味,這功夫一途,還需循序漸進,尊理循道,最忌虛妄之念。趙青卻是從中聽出國家隱憂來,只因兩人心思不同,因此這一番話,自然心中所悟道理也是不通。
「看來這便是九鼎道要經中大道要旨了!」張良眼光同趙青一碰即閃,也是有些慨嘆道:「難為幾位老神仙這般指點,在下已然心明,所謂萬變不離其道,無論是武學之道,治國之道,還是這為人之道,都在這大道之中,皇帝虛妄,便要勞民傷財,凡人虛妄,便入歧途,這武學之道,生死決於呼吸之間!只怕更是容不得虛妄之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