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這就是真相啊!
這就是真相?
這就是真相……
安東陷入了恍惚,他算不上很聰明,但是也不蠢,他知道兩年前發生在希瓦鎮的事情有貓膩,當他們來到江城以後,市政廳宣布了希瓦鎮毀於泥石流,沒有倖存者。當從艾米麗奧醫生那裡聽說了「原罪」的時候,他以為希瓦鎮的事情是為了隱瞞這種疾病。
江城的暴動發生之後他更加堅定了這種想法,為了預防丹徹斯特事件重演,於是魔靈們有出動軍隊推平江城的打算。兩年前的事也當是如此,希瓦鎮出現了「原罪」的感染者,於是在那個午後,一群魔靈來了希瓦鎮,他們製造了泥石流,掩埋了整座鎮子,打算把疫情扼殺在搖籃里,誰讓他們只是些身份低微的賤民,不值得高貴的魔靈老爺們為他們冒險。不過顧及於民意,魔靈老爺們對外宣布說鎮子被泥石流毀了,沒有倖存者。
安東一直以為星河和嵐月只是和父母一起順路來到鎮子上,結果遭受了無妄之災,他從沒有想過一切的事情都是因星河而起,是因為星河在都城失手打死了山嶽之主亞·古瓦的小兒子,帝國的正牌王子,然後把一隊憤怒的魔靈從都城一路帶到了希瓦鎮,遭受無妄之災的不是星河他們一家,而是整個希瓦鎮。
面頰上冰冷地觸感令安東回過神,他錯愕地發現自己站在一條街上,身周鵝毛般地大雪在伴隨著寒風紛飛,一座巨大的金屬筒狀物駕放在他的左手邊的雪地上,其貌不揚的鐵疙瘩後方伸出一根繩索,繩索的末端就握在他的手上。
安東不明所以地看著身邊的鐵疙瘩,隱隱覺得自己手裡的繩索就是啟動它的關鍵。但是為什麼自己突然到了這裡,明明自己剛才不是還在酒館裡嗎,重吾呢,斯耐夫呢?
他剛剛這樣想,就感受到一股無形之力盪過,漫天的雪花被分隔開來,面前的景色一下子豁然開朗起來,他正前方幾十米遠的地方高高豎著兩根黑色的十字架,在十字架上面綁著星河和嵐月,斯耐夫站在側方,微笑著看著他。
從看到那個依舊保持著微笑地莫洛人的那一刻起他就能肯定,這是他搞的鬼,他要做什麼?
斯耐夫並沒有賣關子,緩緩邁步朝他走來,並開口向他介紹,「來的路上一定有人向你們介紹過了吧,我是用什麼轟擊了魔靈的先遣營地,就是你手邊的巨炮,威力巨大,除了連續使用容易炸膛以外沒有任何缺點。」
這就是那些轟擊了營地,把英靈殿的魔靈們弄得狼狽不堪地巨炮,那麼自己手裡的這根繩索就是巨炮的開關?
安東微微失神,不過又很快清醒過來,他發現巨炮的炮口對準的就是自己正前方的那兩個十字架,那兩個綁著星河和嵐月的十字架,斯耐夫的意思是讓自己用這門巨炮對準他們開炮,怎麼可以,他下意識地就把手裡的繩索扔到了地上。
「怎麼了,你要放棄這次機會嗎?」斯耐夫在離他一米的距離駐足,用獨眼打量著他,「這可是我費盡心思為你爭取來的機會。」
「什麼機會?」安東不自覺地向後退了一步。
斯耐夫向前埋了一步,保持和安東的距離,「一個報仇的機會。」
安東的目光開始躲閃,「報什麼仇?」
斯耐夫微笑不語,靜靜地看著他,嘴角上揚,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在說你心裡清楚一樣。
安東也沉默了,他清楚斯耐夫說得是什麼仇,星河失手打死了帝國的王子,然後一路逃竄,帶著追兵來到了希瓦鎮,導致了希瓦鎮的毀滅,讓他變成了一個孤兒,讓他熟悉的家園被毀,讓那些他熟悉的人屍骨無存,這都是星河的錯。
但是,為什麼會是這樣,不應該是這樣的,明明星河和嵐月都是和他們一模一樣的的人類,又怎麼會變成魔靈和異人呢。他們明明一起在江城相依為命地生活了那麼久,互相扶持,生死相托,星河又怎麼會是他的仇人呢?
對了,這一定是斯耐夫的陰謀,是他建造了那個酒館,然後特意弄出那些幻象來給他和重吾看,目的是來分化他們,這樣他們就不能帶著他走到終點了。他有那個能力,艾米麗奧醫生就被他製造出來的假人給帶跑了。
斯耐夫已經察覺到了他的想法,還沒等他開口就先說:「你覺得是我在騙你?」
安東點點頭,「我不相信星河會那麼做,如果真是因為他的話,他一定會告訴我們的,我相信他。」
「那就抱歉了,他辜負了你的信任。」斯耐夫面露微笑,回頭大吼一聲,「星河,告訴他,兩年前的事情是不是因你而起?」
星河和嵐月被綁的十字架距離這裡算不上太遠,安東可以清楚地看見他們的臉,當斯耐夫問出那個問題之後,本來覆蓋在他臉上的面罩自動解開,但他沒有回答。
安東期望從星河嘴裡聽到「不是」這個回答,但是星河沒有回答,這讓他的心跌倒了谷底,他確認星河聽到了那個問題,因為星河的臉色變了,變得蒼白,變得不敢直視他的眼睛。
「你好歹也學過一點魔法,應該可以看得出來我沒有強迫他做任何回答吧?」斯耐夫笑著開口,打破了他最後一點幻想。
安東再次失神,他開始覺得茫然,就連斯耐夫把他仍在地上的繩索重新放回他手上的時候都沒有察覺。
斯耐夫並沒有讓他繼續發呆下去的打算,他輕輕咳嗽了一聲,把安東的目光吸引到他的身上。
「安東,既然這件事這麼讓你難以決斷,那麼我來幫你一把吧。」斯耐夫向後退了兩步,大量的黑氣從他的背後出現,融入身周的雪地里,隨後三面冰晶結成的鏡子從雪地里升起。
那三面鏡子被黑氣托舉著推到安東的面前,隨後一些畫面出現在那些鏡子上面。
在第一面鏡子的畫面中,他看到了艾米麗奧醫生,她站在鐘樓樓頂的邊緣,在她正前方的虛空上漂浮著她本已經死去的女兒和一個男人,她雙目無神地看著他們,根本沒有察覺自己的處境,似乎隨手都有可能朝前邁出一步。
在第二面鏡子當中,他看見了何塞和蓉若,他們站在大角斗場的殘牆之下,那堵殘牆的表面有一條裂紋在慢慢延伸,怕是用不了多久那堵牆就會坍塌,而站在牆下的兩人卻像是絲毫沒有察覺。
在第三面鏡子當中,他看見了丹黙生,科奇以及切莉,他們三個面若癲狂,時苦時笑,用自己手裡的武器對著對方,就如同面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
「安東,下面我們來做一個選擇題。」斯耐夫微笑著看著他,「拉動繩索,完成報仇,救下你的同伴們,我帶你去終點,一石三鳥;亦或者,過去把他們兩個從十字架上放下來,然後看著這些人死去,然後我們再慢慢跋涉到終點。」
他說著說著看向了那三面鏡子,一臉的唏噓,「嘖嘖,真是可憐,就這麼不明不白的死了。」
安東低頭看著手裡的繩索,攢緊了拳頭,連指甲都摳進肉里去了。只要拉動這根繩索,他就能救下和他一起進城的那些人,然後直接帶著斯耐夫到達終點,結束所有的事情,救下江城,而這個代價僅僅只是星河和嵐月的生命,但這所有的事情本來就是因為他們兩個而且,現在用他們的生命來結束這件事不是最妥當的嗎?
但是,但是,這事又豈是這麼簡單的,這意味著他要親手殺掉星河和嵐月……
忽然間,安東聽到了什麼裂開的聲音,他茫然地抬起頭,看見他面前的那三面鏡子上出現了大量裂紋,斯耐夫看起來也沒有預料到會發生這種事,面色陰沉了下去,他拔掉自己左眼上的眼罩,嘴中發出低沉地聲音,「女士,這是我的遊戲!」
隱藏在眼罩之下的並不是安東預料之中空洞的眼眶,而是一顆漆黑地眼珠,眼珠附近黑氣氤氳,散發著極其強勢危險的氣息,安東只看了一眼就覺得四肢發軟,感覺如同遇上了天敵一般。
懸浮著的三面鏡子再也支撐不住,崩碎成細小的冰晶,恍惚間安東仿若在那些飛揚的冰晶之中看見了一雙眼睛,一雙淡綠色的眼睛,如同翡翠般清澈,一瞬間就讓安東失了神。
一串畫面突兀地出現在他的腦海里,他看到了以前在江城他們餓肚子的時候,星河主動把自己的那份食物拿出來分給他們;在與杜澤合作的那個晚上,星河一個人上了杜澤的船;在羅伊德的地牢裡,星河為了他而冒著生命危險去和那麼多人去爭搶解藥。
不光是為了他的親妹妹,為了他,為了重吾,為了玲,星河做了很多事情,其中有不少都是把他自己的安危置之腦後的。兩年前的事情或許的確因星河而起,但之後的兩年裡,在他們相依為命的那段日子裡,星河為他們這個的團體做了很多事情,就像他說過的,他們不是朋友,而是家人。
星河的確差自己一個解釋,但這個解釋不應該是他的生命。想明白過後,安東放下了手裡的繩索,眼神不再迷茫,他不會向星河開炮。
斯耐夫緊閉著自己的左眼,整個人看起來很萎靡,他眼角抽搐地看著安東,又回頭看了眼被綁在十字架上的星河和嵐月,臉上第一次出現了吃癟的表情,並嘆了一口氣,「看來這個遊戲是沒辦法繼續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