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隨即,二皇子又心中暗自搖頭了。
畢竟從大皇子宣布放棄帝位之後,他就再沒走出過梵剎宮,一切一切的跡象表明,他真的是不想當大帝。
只有大皇子的妻子孟妃心有不甘,一直挑事兒,想要跟自己爭奪帝位。
可二皇子自己明白,明浩帝國不可能有女帝,孟妃跳上跳下也只能如同小丑,而大帝怕是也知道,所以沒有理會,放任她發泄自己的不平。
當然,魔臨之前,孟妃挑事兒,很多情況是針對三皇子蕭明,這也是二皇子蕭琅喜歡的。
「知啦~」
二皇子正想間,梵剎宮的宮門打開,一個身穿宮裝的中年女子在宮內簇擁下走出。
女子圓臉,雖然已經年過四旬,可眉宇間的風情即便是旁邊年輕的宮女都無法比擬,這女子自然是孟妃了。
「琅邪王~」
孟妃站在宮門前冷冷道,「梵剎宮不歡迎你,你還是回去吧。」
「孟妃~」
二皇子笑笑,開門見山道,「孤剛從淨心殿過來,奉父皇之命過來看望梵摩王,你莫非要抗旨不成?」
「可有聖旨?」
「只有父皇口諭,若孟妃不信,盡可以去淨心殿面見父皇。」
「哼~」
「你以為我不會問麼?」
孟妃冷哼一聲,舉步走向淨心殿。
二皇子笑笑,沒理會孟妃,他心裡清楚,孟妃絕對不會去淨心殿,她這不過是給自己找台階下。
畢竟上次孟妃這麼說,自己一轉身就走了的。
宮門前留了兩個宮女,她們見二皇子過來,急忙施禮道:「見過琅邪王~」
「你們自便吧~」
二皇子擺手道,「我去看看我大哥,你們不必跟著~」
兩個宮女面露難色。
二皇子根本不理會她們,徑自進了梵剎宮。
梵剎宮內是二皇子熟悉的景色,似乎十數年沒有任何變化,可他走過畫廊,來到一個大湖邊,他不覺有些恍惚。
自己多少年沒來看大哥了?
自己又是多少年前,在皇宮內跟大哥和三弟玩耍了?
一瞬間,他好似明白了父皇的用意。
但是,走在穿過湖面的遊廊上,他又有些陌生。
梵剎宮原本不叫梵剎宮,這裡也沒有湖。
好似在大哥某次遊歷之後,他才面奏父皇,將名字改成了梵剎宮吧?
似乎也是那次之後,才有了這個湖。
也是那次之後,大哥就宣布放棄帝位,身居這湖中的白塔,再不理會俗務了。
大哥那次遊歷到底遇到了什麼?
又經歷了什麼?
二皇子不知道,怕是連大帝都不知道啊。
「當~」
走到湖的中央,白塔處響起鐘聲。
「嘎~」
鐘聲驚起水鳥,一群水鳥叫著飛起,將午後的陽光遮住。
看著四周的淡淡的水景,二皇子心裡莫名的清淨起來。
他幾乎羨慕大哥了,他每天都有事務要處理,或是朝堂的,或是民間的,或是其它種種不能說明的。
他感覺自己有些心力憔悴。
想想父皇的白髮,他有些害怕。
可是,看看白塔之外,梵剎宮之外的天地,他心中的渴望再次生出。
歲月不過點綴,江山才是人生,站立在皇權之巔,成為天地的主宰,那才是自己的追求啊!
來到白塔前,這裡居然是個小小的院子。
院子裡很乾淨,居然沒有落葉。
隨行的宮女並不敢靠近白塔,說明這裡是禁地。
打掃院落的怕是只有自己的親大哥,梵摩王。
想想就感覺不可思議。
大哥這是在幹嘛?
白塔里傳來木魚聲,聽得二皇子極其煩躁。
他忍不住走進白塔。
塔里是個小屋,小屋並沒有窗戶,雖然是白天,可依舊點著一盞油燈。
一個身材高大的男子穿著青衣,背對著二皇子,手裡輕敲著木魚,口中喃喃誦念著二皇子聽不懂的經文。
男子前方是個佛龕,佛龕上供奉一個千手觀音,可惜二皇子根本不認識。
更不知道觀音為什麼是個男的。
千手觀音面前是個香爐,三炷香點燃,淡淡的香氣彌散在小屋裡。
聽到有人進來,男子停了誦經,也停了敲擊木魚,輕聲道:「老二,你怎麼來了?」
「咦?」
二皇子停下腳步,奇道,「你怎麼知道是我?」
男子轉過頭來,熟悉的相貌映在二皇子的眼眸中。
四方臉、濃眉、一雙眼睛如夜幕中的星辰,看起來很是明亮。
這幅相貌跟二皇子有四分相近。
這就大皇子蕭梵。
看到蕭梵的瞬間,二皇子蕭琅有些破防。
在他的想像中,大哥不應該頭髮花白,不應該形銷骨立麼?
可眼前這人,不僅頭髮烏黑,而且氣色飽滿,看起來比自己還要年輕。
這是自己的大哥麼?
「怎麼了?」
大皇子見二皇子發愣,奇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我這梵塔,孟妃不會進來,宮女太監不會靠近,父皇和母后更不會過來,除了你,難不成會是死去的三弟麼?」
「不是~」
二皇子苦笑了,回答道,「我沒想到大哥會十數年沒有變化。」
「唉~」
大皇子起身,看看二皇子,嘆息道,「是啊,一晃已經數十年了,你的頭髮也花白了,時間過得真快呀。」
二皇子跟著大皇子走出白塔,坐到了一棵古怪的大樹下。
這樹二皇子從來沒見過。
大樹的樹皮灰白,樹葉呈卵圓形,邊緣有整齊鋸齒,顏色為深綠色。
最為古怪的是,坐在大樹下,二皇子隱約嗅到香火氣息,而且樹葉在風中飄動,居然還有木魚聲。
大皇子坐在對面,有條不紊的點燃小爐,又往爐火中投入枯枝,待得將一個茶爐放在爐火上了,他才抬頭看看大樹說道:「這是菩提樹,是我遊歷時遇到的。」
「菩提樹?」
二皇子愣了一下,反問道,「大哥在什麼地方遊歷時遇到的?」
大皇子反手指指自己的胸,笑而不語。
二皇子想了一下,說出幾個地名。
「不對~」
大皇子笑道,「是在我的心中。」
二皇子徹底不懂了。
「喝茶~」
大皇子並沒有解釋,給二皇子斟茶。
可是,看著茶盅里的白水,二皇子不知道這是什麼茶。
喝了一口,分明就是白水啊。
「遊歷之前~」
大皇子有滋有味的喝了一口,笑眯眯的說道,「我喜歡喝白茶,可遊歷之後,我才知道,喝茶的目的是解渴,什麼茶都沒有白水最解渴啊!」
眼見二皇子不懂,大皇子接著說道:「人活在世上,其實跟喝茶是一樣的,嘗遍諸般滋味,只有活著才是真正的滋味。」
「既然活著才是真正,為什麼又要去追尋更多?」
看著二皇子喝了水,大皇子又給他斟上,笑吟吟道:「當年父皇過來問我,我也是這麼回答的,想必這次也是父王讓你來的吧?」
二皇子點頭道:「是的!」
大皇子接著說道:「同樣是數十年,你看看你,頭髮已經花白,臉上皺紋也多了很多,想必案牘勞形已經讓你疲憊不堪~」
「再看看我,歲月並沒有在我身上留下什麼,我跟以前似乎沒什麼區別。」
「當然,我也知道,你走的路跟我不同,你追隨的是父皇,走的是帝王之路,可你要知道,即便你拿到了皇權,又能如何?」
「不一樣跟父皇的翻版?」
「不!」
二皇子盯著大皇子,眼中生出莫名意味,說道,「這都是表象,你沒有說出關鍵,你放棄帝位之前的遊歷到底發生了什麼?」
這是二皇子心中最大的疑問,他知道,這也是父皇讓他來的真正目的。
「唉~」
大皇子輕嘆一聲道,「父皇還是不相信我啊!」
「大哥~」
二皇子愣了一下,輕聲道,「你莫非已經說過了?」
「不~」
大皇子搖頭道,「我沒有說過!」
「你為什麼沒有說?」
「因為那時候我只放棄了帝位,只放棄了自我,還沒有四大皆空~」
「啊?」
二皇子更加懵逼,低呼道,「什麼是四大皆空?」
「來~」
大皇子愈發神秘了,笑道,「喝茶~」
「喝茶?」
「對,喝茶~」
二皇子苦笑道:「大哥,你這分明就是白水啊。」
「四大是地、火、水、風~」
大皇子一字一句道,「四大皆空就是一切都是虛空,既然一切都是虛空了,白水也是茶水!」
「我不懂你說些什麼~」
二皇子放下茶盅,說道,「你還是說些我,還有父皇能懂的話吧。」
大皇子抬頭看向遠方,太陽已經在菩提樹的樹葉中落下,他喝了一口白水,說道:「我之所以放棄帝位,之所以可以放棄一切,那是因為我看到了」
「帝位不屬於我!」
「啊??」
二皇子驚呼道,「不屬於你?那又屬於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