贛州府,被改成了臨時王府的寧都縣縣衙內,李定國還在為是否攻打撫州城的問題而困擾。燃字閣 http://m.ranzige.com
雖然已經占據了福建和江西的數府之地,但李定國被地理環境所限制的困境還是沒能打破,贛州,汀州等地山河阻隔,並不利於大規模軍事行動,更不要說在清軍的嚴密防守下,攻取重兵把守的堅城了。
相反,孫可望控住了長江水道,手上又有盧名臣這張水師王牌,崇明,舟山還有張名振遙相呼應,使得對方無論是進軍江南,還是運輸糧草物資,都易如反掌。
而鄭成功把持著東南沿海的各個島嶼,水師亦是無敵,想要繼續攻取福建,浙江,甚至是江南,都並不難。
換言之,夾在了孫可望和鄭成功勢力中間,和清軍又隔山相望的李定國,再一次陷入了極其被動的戰略位置之中。
也正是因為如此,李定國才會猶豫要不要繼續北上,攻取撫州,甚至是東鄉,以獲得進攻浙江和南直隸的戰略通道。
他的兵馬自大戰起,除了攻打南安和漳州的兩仗之外,就基本沒有了損傷,如今又有清軍囤積在贛州和南安,因為著急撤退而沒來得及焚毀的大量繳獲,足可以一戰。
只是,李定國又擔心若是自己做得太過明顯,讓孫可望察覺到了,對方會先動手,到時候就很難辦了。
畢竟,孫可望從南昌進攻撫州和東鄉,可以說是容易得很,不僅不用翻山越嶺,還可以通過水道運輸士兵,糧草和軍需,路上的損耗極少。
李定國又抬頭看了看牆上的地圖,不由得嘆了口氣,靳統武被他派往南昌參加孫可望的軍議打探消息了,算路程的話今日就能回到寧都,孫可望是什麼打算,也很快就能知曉了。
他心裡其實也有了大概的猜測,孫可望的兵馬在武昌大戰中損失慘重,清軍在這兩座堅城中又有重兵把守,對方應該不會再攻。
這些李定國還是可以看得清楚的,可是,孫可望和孫征淇這對父子這兩年給了他太多「驚喜」,讓他對自己的判斷產生了嚴重的不信任,沒有確切的消息,還不敢提前行動。
而且,孫可望也還沒到真的派不出一兵一卒的地步,馮雙禮和馬進忠兩部兵馬同樣沒有打過什麼硬仗。如果孫可望要攻撫州和東鄉,一兩萬人馬還是拿得出來的。
「孫可望,你到底是打,還是不打呢?總得……讓本王也贏一回吧!」李定國眯了眯眼,心中暗暗問道。
就在他正糾結萬分,遲遲無法說服自己的時候,門外的親衛忽然來報,李定國一聽是靳統武回來了,趕緊下令讓對方進屋。
靳統武在南昌開完軍議之後,並沒有留下參加孫可望組織的晚宴,而是直接快馬南下,要親自給李定國匯報軍議的機密。
他在軍議上沒有表露任何態度和觀點,孫可望無論如何,都猜不出他的想法。如今確定孫可望不會對撫州用兵了,他自然喜出望外。
「統武,如何,孫可望打還是不打?」李定國看著從府外風塵僕僕而來的靳統武,顧不得其他,著急道。
「大王,孫可望已經定下了防禦之策,咱們的機會來了。」靳統武激動道。他憋了整個軍議,一點都沒有表現出來,還得在孫可望的淫威下扮傻,現在終於不用再掩飾了。
「孫可望不打」李定國聽罷,嘴角微揚,又低聲重複道:「好啊,孫可望不打」
武昌城城南一個商鋪旁邊的空地上,十幾張桌子都坐滿了人,這些人全都是留守武昌,正在休假的殿前軍士兵。
得益於戰爭的結束,洞庭湖-鄱陽湖一段的長江水道被殿前軍徹底控制,軍需運輸的壓力大大減輕,這些士兵的物資供給也伴隨著民用船隻的湧入而日漸豐富。許多有門路的人都已經把商鋪開到了人煙滅絕,只剩下駐防士兵的武昌城內。
「他娘的,老子明明說的是要退伍,結果上官還要派老子去南昌,退伍不成了不說,連回岳陽看一眼媳婦的機會都沒了。」趙奎越說越氣,又猛地灌了一碗酒,脖子都已經發紅了。
「那鄧將軍駁了你的退伍申請,答應給你找媳婦了沒?」陸長川在一旁幸災樂禍的笑道:
「實在不行,我看你直接在駐地那邊買一個得了,我聽說現在江西那邊剛剛被韃子禍害完,姑娘便宜著呢。你買來當丫鬟,要是給你生了兒子,再納做妾,嫂子那邊的還是正房,也不違背禮節。」
「對啊,趙哥,韃子現在雖然說已經不成氣候了,但總歸是沒打完,到時候攻下南京咱再退,少說還能多賺個幾百兩。要是再有個意外之財,這輩子都不用愁了。」關有福也在一旁,喝了一口酒,松松垮垮地說道:
「就趙哥的軍餉和官職,還怕沒媳婦嗎?我看娶十個都成,到時候退了再回岳陽,謀個衛戍軍的差事,蓋個三進的大院子,生一個旗隊的兒子。」
這些軍官都是普通百姓出身,祖祖輩輩都是種地的農戶,在他們的觀念裡面,娶妻生子,傳承香火就是人生最大的事情,要是能成為朝廷的人,蓋個大房子住,那簡直就是光宗耀祖了!
孫可望竭力保證軍隊的物資供給,又注意軍紀軍法的管理和思想教育,這使得殿前軍的戾氣並沒有這個時代的其他軍隊那麼大。
趙奎聽罷,瞬間高興了起來,不由得點了點頭,現在許多順利退伍的軍官都是這個路數,不是進衛戍軍掛個虛職,就是去工坊縣衙里當個小頭目,再不濟也能進營莊做管莊或者教官。而且,以他的月餉,不說遠的,就這個世道,別說買一個丫鬟了,就是買三個也完全沒有問題。
「事確實也是那麼個事,但又要帶新兵,老子心裡總覺得不舒坦。而且,你們一個個都走了,留老子在這裡,喝酒都不知道找誰喝。再說了」
話到嘴邊,趙奎又趕緊止住了,他現在也算是軍隊裡的老人了,總不能說戰場刀劍無眼,自己怕死吧,那多沒面子。
「老趙啊,你就別再抱怨了,安安心心聽國主的安排,一準沒錯。反正我看現在這陣勢,把韃子趕回關外也就是一兩年的事情了。」陸長川說著,忽然壓低了聲音,悄咪咪道:「我聽到了風聲,好像國主準備在打下南京之後稱帝,要是現在就退伍了,到時候登基大典,你怎麼拿賞銀?」
「真的?」此話一出,便是一旁悶葫蘆一般,幾乎都在吃肉,沒說過什麼話的唐二升,也頓時來了興趣。
「我聽說是鞏昌王那邊透露出來的,說是之前打武昌到時候,國主夢到了九龍盤頂,然後第二日就有山里隱居的仙人到大帳中尋國主了,那日你們不是都看到了天色大變,可就是沒下雨嗎?也不想想,不是老神仙下凡,還能是啥?要不然,咋叫天子呢?」
「我說呢!」趙奎聽了,「啪」地一拍桌子,似乎是發現了什麼了不得事情:「那日老子就覺得怪,怎麼天會突然黑了,然後又忽然散了,原來如此。」
「是吧!」陸長川越說越興奮:「這可是從龍之功啊,咱們那是幾輩子修的福分,跟到了國主這條真龍。而且,南京那邊富著呢,聽說那叫啥秦淮河,對就是那條河,喝了那裡的水,女的就長得特水靈,老子都想好了,到時候打到了南京,就灌幾桶帶回去給媳婦和閨女喝」
幾人聽到這裡,一個比一個有勁,陳安也在一旁好奇道:「那男的能喝嗎?男的喝了會不會也能像女的一樣下崽?」
「去你媽的,那是秦淮河,又不是女兒國,下個屁崽,你以為你是孫猴子啊!」趙奎一把推開湊過來的陳安。
「什麼孫猴子,俺就不能是唐僧嗎?」陳安一臉不忿。
「就你個猴樣……」趙奎笑著,餘光忽然看到了唐二升。這小子老是不說話,整就是個悶葫蘆,也不會討好上官,除了陸長川這個長官看好他,和其他長官關係都不行。他都有點擔心對方能不能討到媳婦了。
「二升,別光顧著吃肉啊,你有什麼打算嗎?」
「啊」唐二升嘴裡塞滿了肉,說話也不清楚,聽到趙奎叫他,趕緊往下吞,還差點被噎到了,嚼了好一會,又喝了一口酒,才緩了過來。
「我沒啥打算,就想一直當兵,最好能多立點功,早點當上個百總,然後……再取幾個媳婦,生幾個兒子傳宗接代回去種地沒意思,說不定什麼時候就又被欺負了,家裡有個在軍隊裡面當兵的,我爹腰杆都能直些。」
唐二升和他哥的想法完全不一樣,他一開始當兵就是在殿前軍,和當初在重重壓迫下種地相比,完全可以說是翻身了,不僅地位高,伙食好,還有軍餉拿。最關鍵的是,他當上了旗總之後,一家人也跟著雞犬升天了。
經歷過了這些之後,又聽了父親托大哥給自己帶來的話,唐二升的認識也跟著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知道只要自己還是個官,那就沒人敢欺負他的家人。至於土地,女人和錢財,有官身在,那根本不需要擔心。
他不喜歡說話,不代表著腦子不好使。在寧鄉再有出息能比得上跟著攝政王去南京?到時候只要立了功,官職夠高,借著軍隊的關係把家人都弄來簡直易如反掌,讓大哥在南京做個管莊,小妹做個配給站的掌柜,把兒子培養起來,考個功名,唐家就此在南京紮根,那才叫本事。
這可不是唐二升異想天開,他一直在留心各種小道消息,又聽大哥說了寧鄉,長沙的不少事情,現在哪裡不是這樣?營莊,工坊,縣衙,早就沒一個乾淨的地方了,到處都是軍官將軍們的叔伯子侄,他不過是有樣學樣罷了。
唐二升心裡清楚,上面沒人就是不行,而現如今,軍隊就是最大的,其他的無論是什麼,都得讓步。
「那是,要是你當上了百總,到時候直接給你哥在南京弄個管莊,這輩子就舒坦了!」陸長川贊同道。
聽了唐二升的想法之後,他對對方更加滿意了,這可是現在軍中公認的最有前途的路子——有官身,又有土地,那還愁啥,要是祖宗埋了風水寶地,說不定將來誰家還能出個狀元呢!
「不過,我聽說現在國主好像要嚴格限制營莊的設立,好像是被朝中那些文官給勸的。要是這樣,不知道到時候打下南京之後,咱們不當兵了,能分到多少地。」關有福左右看了看,這才小心翼翼地嘀咕道。
「又是那些文官,他媽的,老子聽以前的兵說,最可恨的就是這些傢伙,比韃子還可恨!」趙奎臉色一片紅潤,恨恨道。
孫可望軍中有不少明朝廷收編而來的士兵,這些人多少少都帶著原本的習性,趙奎又是軍法隊的,平日裡和他們的接觸自然多。他一個局外人,有時候聽著聽著都要氣炸了。
「要是不多分些地,怎麼招到好兵啊?咱們這次損失了那麼多兵馬,怎麼著也得招個兩三萬新兵吧,還有地方的衛戍部隊呢!」陸長川聽了,也有些不解。
「不止兩三萬,至少四萬起步,聽說國主要擴充殿前軍,還要給益王,馬將軍,馮將軍擴軍,估計到時候真的擴起來,得招個五六萬新兵……」趙奎已經喝得有點醉了,這些事情原本不該多說的,都說出來。
其實,這些大部分都是小道消息,孫可望並沒有公布全面的招兵計劃,只是給各州縣下發了任務。許多軍官都是根據調派的老兵數目來猜測的。
孫可望正是要借著這次擴軍,徹底將殿前軍和依附於他的各個軍頭壯大,變相削弱李定國和鄭成功的實力,為日後稱帝做準備。
他和李定國,鄭成功兩人一樣,心裡也都明白對方的心思,早就做好了遲早有一戰的準備。
「好了,都別說這些了,喝酒,喝酒。」陸長川一聽,趕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但趙奎還是沒反應,又接著說道:「還有啊,那個新兵……」
「趙哥,趙哥,吃點菜,吃點菜!」一旁的關有福眼力見比較好,見狀趕緊插嘴道。
「打完南京,還能打北京,到時候俺要殺到關外去,那將軍憑啥俺就當不了?」唐二升也跟著吃了一口菜,心裡暗暗立下誓言。「俺遲早也要當個將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