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機智識破了美人計的縣丞大人, 回家後, 剛洗完澡就看到了床上有個妖怪,呃不,不是妖怪, 是妖精, 一個大大的女妖精。
初夏的夜晚,尚未到入睡的時間, 但床上卻已放下了紗帳,臥好了美人。
透過朦朧的紗幕, 只見那美人側臥在床榻上, 一手支頭,一手輕掩在胸前。屋中燭光搖晃, 映得那蜿蜒纏綿的曲線彷如活了一般, 起伏流動。
夜風拂紗, 一片模糊中,只見那紅肚兜、白玉臂散著淡淡光芒,伴著一縷香氣,就像仙姿妙體隱在了雲霧中一樣。
泰相公沒忍住, 咽了下口水, 輕手輕腳走到了床前。他還沒開口,就見那紗帳里的女妖精忽然探出只手,嬌滴滴地說了句「夫君,我渴……」
感覺自己更渴的泰縣丞,伸出爪子就握住了這隻小手,順著這手就摸進了紗帳。
帳中風光實在太好,軟玉溫香、紅唇烏髮。美人娘子微垂的眼睫仿佛春風般撫過心頭,直叫人渾身酥麻,心癢難耐。
……
這一夜,縣丞大人實在過得快活,所有的感官都得到了滿足。在一陣猛衝後,他恍若遨遊了宇宙般徹底解脫,心滿意足地一根頭髮絲都不想動彈。
第二日是休沐,泰藹鑫酣睡到了半晌午才醒了過來。
已經給過了甜棗的孟娘子,此刻正似笑非笑地聽某人交代昨晚智破美人計的經過。
當她聽到自家相公寧可絕後也不納妾的誓言後,心中也是大為震驚。孟嵐琥抬眼看著頗有些不自在的縣丞大人,一伸手,拉低了他的腦袋,在他臉頰上用力親了一口。
&何體統,成何體統……」泰呆子臉色漲紅地邊擦臉邊維護自己的君子形象,倒把對面的虎美人逗得大笑不止。
這笑聲把在屋裡練字的兩個孩子都驚動了,博哥兒沒停筆,只是派妹妹去看看情況。
於是,夫妻倆就聽瑤瑤嫩嫩的小奶音在門口響了起來「娘親在笑什麼啊?瑤瑤也要聽。」
院子裡正和太陽過招的婆婆也湊到了窗前,好奇地搖晃著腦袋。
泰藹鑫有些尷尬地看了看娘子,那眼神中還露出點可憐巴巴地羞惱。這表情讓孟嵐琥頓時有種耍了流氓占了便宜還不認賬的自豪感,結果她兩隻手都用上了,也無法捂住嘴裡不斷衝出的笑聲。
這個休沐日,泰家過得歡樂輕鬆。可同一時間裡,正在程縣令家做客的蔣縣尉蔣松傑,就忍不住在心裡罵娘了。
昨晚沒送出去的乾女兒,此刻正立在程縣令身後,把那一套乾女兒變貴妾的話又聽了一遍。
但是比起昨晚那年輕英俊的縣丞,如今對面那人不但年紀大,而且面貌也粗魯黝黑。要給這樣的人做妾,真真是讓女兒家好傷心啊!
傷心的還有一位程縣令,本來他偷摸著帶個美貌丫鬟上任就是想避開家裡那個老妒婦的,可誰知她竟然派了個混賬婆子追來,那婆子一來就說丫鬟心大,要發賣了出去。看那美人哭得梨花帶雨,程大人覺得發賣掉實在太可憐太可憐了,不如……不如用來拉攏幾個下屬划算!
粗魯黝黑的老男人——蔣縣尉,看著對面的兩位傷心人,糟心地問候了下程大人的祖宗。
好嘛,整一不情不願的貴妾回去,讓我那些二十多歲的兒子們管這位十四五的丫鬟叫小媽,我還能要點臉嗎?!
蔣松傑心裡轉了會主意,片刻就有了決定,這個丫鬟他不能要!但是他不能要,有人倒是可以要一下的。
於是他開口說到:「縣令大人實在是太客氣了。竟然要把貴女兒許給我這樣的粗人做個妾,這實在不妥不妥。」
他這話一出,程縣令臉都黑了,他心想著,好哇,我昨天想送給泰縣丞,人家因為自己出身的原因,發了誓不納妾也就算了。你一個四十多歲的糙老爺們,說起來不過是個從八品的縣尉罷了,竟然還敢瞧不上我的丫鬟,咳咳,我的乾女兒?!
程縣令想到這裡,連假裝都懶得裝一下,直接就拉長了臉。蔣縣尉看了,心裡自然也窩著火,可他還不得不趕緊把話說完:「縣令大人的女兒配我是糟蹋了,更何況還是做妾,這太委屈了。我想著,不如厚了臉皮和縣令討個情,能不能將您的乾女兒配給我二兒子做個正房娘子?」
他這話一出,反應最大的是那位乾女兒,她就差直接喊「我願意」了,嫁給年輕小伙做正房,吃穿上又不會差了她的,她能不願意嗎?
程縣令倒是想了下後,才假客氣幾句應了這事。
這樣一來,縣尉和縣令家倒是真成了親家,兩人約好下次休沐時就由蔣家前來提親,這才放開來飲酒吃菜。
蔣縣尉事後還覺得自己英明,發現老二以前的親家受災落敗後,果斷退親,這實在是做得太對了!要不然今天,他可落不到什麼好果子,要麼是惱了縣令,要麼就得給家裡弄回去個膈應人的小媽。
第二天,泰縣丞回來後告訴孟嵐琥,縣尉家二兒子就要娶那位丫鬟乾女兒做正頭娘子了。夫妻兩人都對此表示:你們開心就好,離我們遠點,謝謝!
也不知那蔣松傑是如何想的,他過後還找了個機會朝泰藹鑫訴了頓苦。什麼不想納妾亂家啊,被逼無奈貴妾變兒媳啊,什麼今後多幫幫老哥啊,有事多提醒兩句啊……
泰藹鑫如今對他已經有了提防,所以無論他如何鬱悶淒涼如何熱情奔放,縣丞大人都淡定的沒放在心上。
要說現在和縣令大人成了姻親的蔣家,遠沒有外面以為的那樣風光。
蔣縣尉的娘子,得知自家老頭子差點多了個貴妾,當時就在家裡把程縣令罵得賽過豬八戒,罵完後,又聽說貴妾要變二兒子的媳婦,立馬就開始琢磨要如何整治那即將進門的狐狸精。
蔣家老二,蔣柏順更是為此陷入了絕望之中,背信棄義娶不到自己喜歡的青梅不說,怎麼轉頭他就得娶個父親的貴妾做老婆了?父親就這麼嫌棄他嗎?什麼垃圾都丟給他?
蔣家哭鬧爭吵了幾天後,還是到了該去提親的日子。
被吵得滿頭是包的蔣縣尉拿著上吊繩堵在二兒子屋門口,這才逼得他跟著自己去了縣令家提親。
定了親的蔣柏順如喪考妣般找到兩個發小喝了頓悶酒,最後醉死在街邊的大樹下,抱著樹死活不願回家。(大樹說:我招誰惹誰了,怎么喝醉了都愛找我說事呢?)
時間轉眼進了六月,縣尉家還在忙著親事,衙門裡卻是收到了今年的治水款。
因著去年才發過洪水,大皇子又把那些貪官好好清了一遍,故而今年的治水款發到縣衙時,竟然還剩下八成,這在往年簡直不可想像,能剩個兩三成就謝天謝地吧。
突然多了四百兩銀子,這讓縣令和大小官員都有點眼紅。
要說貪個一多半吧,這夥人膽子小,不敢。要說乾脆不要吧,這夥人更捨不得了。
而在乾女兒事件上,多少有點惱了泰藹鑫的縣令大人,轉了轉眼珠後,對他說:「就由你來決定治水款的具體花費吧,不過也別讓大家太苦了,可都盼著能多少得點呢。」說完還笑著拍了拍泰藹鑫的肩頭。
泰某人也知道,縣令這是把燙手山芋丟給他了。一個搞不好就會變成豬八戒照鏡子,里外不是人。
回到家後,縣丞大人招來自己的狗頭軍師孟嵐琥,商議大事。
這錢要不要分一些給衙門裡的官吏?夫妻倆都覺著分肯定是要分的,不然大熱天的誰願意跟前跑後的張羅事兒?至少要個辛苦費不是?
分多少,怎麼分,這才是最關鍵最棘手的問題。
兩人商量一夜後,第二天找來高二狗,請他幫忙給六十里外的王知州帶封信,並把回信儘快帶回來。
高二狗拍胸脯應下了,說是兩天之內必然迴轉,在接過孟嵐琥手裡的包裹和吃食後,租了匹馬就出發了。
看那高二狗翻身上馬,「駕駕」吆喝著,拍馬遠去的身影,竟還真帶了點高二俠的英姿出來。
第二天一早,城門剛打開,高二狗就急匆匆地回了城。
他趕到泰家時,正好是早飯時間。於是高二狗洗了下手,也上桌吃開了。
泰藹鑫先把回信看了一遍,心裡有了數後,這才安心吃完早飯。
原來王知州告訴他,五年前,他曾修整過一次堤壩,衙門裡有存檔,記錄了當時服勞役的人數,各種材料的消耗,以及花費銀錢的數量。這裡面,前兩種都可以參考,最後關於銀錢那個,是做不得準的。
不過泰藹鑫只要根據這個存檔,去打聽下這些材料眼下的價格,再按人頭算一下每日的飯錢,就能估算出個大致的成本。
有了這個成本數,後面分給衙門官吏的錢,就有了個大致的範圍,只要不超過界限,就不會有太大問題了。
於是,泰藹鑫翻出了五年前的存檔後,抄錄了一份,晚上帶回家去。
夫妻倆先看單子,材料還不少,木頭就分了樁子和擋板幾種,此外還有石料、麻袋、細砂、粘土甚至糯米等等。
這些材料的價格,大部分都需要去找人詢問,而且這要遇到不會問的人,那還很可能被人坑。
得了,還是找真地頭蛇高二狗他們吧,至少問價時,有可能遇到開價高一點的,但沒人敢瞎宰人亂開價。
大家湊在一起分了下工,前期由佰子蘇一夥小兄弟負責打探,周遭什麼地方有出售這些材料的,同時也要儘量探明質量和以往成交的價格。
接著由泰藹鑫從中挑出比較合適的幾家,再由高二狗去摸摸這些人家的底細和真實價位。
分完工作,孟嵐琥取出兩吊錢,一吊交給佰子蘇他們,做活動花費。一吊硬塞給高二狗,算是謝他這次送信的事情。
佰子蘇一夥和高二狗推脫不掉後,只好收下來,抓緊時間出門做事去了。
這些事情都需要時間,不是說今天去了,就能立刻得到消息的。所以縣丞大人只能耐心點,先做準備工作了。
這天,泰家娘子孟嵐琥親自整治了一桌好酒好菜,準備晚上款待幾位縣丞大人請來的同僚。
都說一個好漢三個幫,縣裡的主簿以前就和泰藹鑫關係不錯,新縣令來了後,這位名叫雲黎的主簿倒與泰縣丞走得更近了些。另外就是以前就在泰藹鑫手下幹活的兩名書吏,如今也算得上是親信了。今天同來的還有位工書,姓譚,叫譚達勃。他是個經驗豐富的老典吏,一直在工房裡負責水利、建造等事務。
之所以要請這些人吃飯,一來是為了加深感情,二來是為了幾天後永佳河河段的巡查工作。
治水工作的基礎,就是先查明本縣內,河流堤壩的實情,再根據這些情況制定出詳細的計劃。最後才會征勞役、購材料,開始修整。
王兼墨縣令在任時,是親自主持永佳河巡查工作的,當時縣衙里的官吏跟去了快一多半。而如今程縣令只是把這事丟給泰藹鑫後,就不再過問了。就連人手也只給了他五個名額。
泰縣丞也不計較這些問題,反覆思考後,決定帶上兩個書吏,再請動熟悉水利和工程建造的譚達勃譚工書同行,最後再加上兩個身強體壯的差役,一路上也好有個護衛開路的。
今天請客,主要就衝著譚達勃去的,若是能讓他盡心盡力的跟著一起去巡查,那就再好不過了。
雲主簿平時不但與泰藹鑫交好,更巧的是,還與譚達勃有點遠親,今天請他同來,也是為了更好說話。
譚達勃表面看是個好好老先生,平日見誰都是笑呵呵的,然而要真與此人交好,卻不太容易。
今天他也是,滿面笑容來了,心裡卻一直波瀾不興。
不過,當他聽說泰藹鑫想請他一同去巡查永佳河河段時,倒也沒有推辭,很痛快地就答應下來了。這裡面,一個是因為這事本就和他職責有關,再一個他也觀察這位泰縣丞快兩年了,心裡覺著此人倒也值得幫上一把。
酒席散了後,泰家夫妻倆躺在床上又商量了起其他人選的問題。
孟嵐琥望著紗帳上的紋路,想了會後,開口說到:「要不,除了你縣衙里那五個人,再把高二狗也帶上吧。你先別忙拒絕,聽我說。你們這趟出去,不比走親訪友,而且同行的又總共不過六個人,路上很可能遇到些意外情況,而像高二狗這樣的人在某些時候是能幫上大忙的。」
泰藹鑫想了下,側頭看了看娘子,還是拒絕了:「我知道,高二狗比起差役要靈活些,也比我經歷的更多,可我走了後,家裡就沒有男丁了。萬一再像我上次出門時那樣,發生點什麼意外,我就怕……高二狗就留在縣裡,你有點什麼事,不能總指望幾個半大孩子,有個大人在還是更穩妥點。至於我這邊,我倒是想起一個人來。」
&什麼人?」孟嵐琥側過身,伸手搭在泰藹鑫胸脯上,很自然得揉了揉,就聽身邊人低笑一聲。
&心吧,沒你的大,哎喲!」嘴賤的某人被狠狠捏了一下,過了會才說回正經話:「我上次不是和你說過,守門的兵士里,有個叫宋滿斗的傢伙,他有個厲害本事,對人臉能過目不忘。雖然不知道這次出去,這本事有沒有用處,不過我看他體格不錯行動敏捷,說話也從容不迫、有條有理的,就算沒那過目不忘的本事,也該是個很得用的。」
就這樣,三天後,當泰縣丞出發去巡查河堤時,一共帶了五個人。除了兩個書吏加譚工書外,還有個差役以及宋滿斗。雖然人數沒有變多,但看著宋滿斗淡定沉穩的模樣,就感覺挺讓人放心的。
送走了縣丞大人以後,孟嵐琥看著這住了快一年的屋子,突然覺著有點空蕩蕩的。
不過,她沒時間想太多,還有事情要忙呢。去年為了存糧,在柴房下挖了個地窖,裡面全是裝滿了糧食的密封罐子。
如今,正好趁泰藹鑫不在家,都取出來,翻曬翻曬,不然保不齊就要壞在裡面了。
如今夏麻縣的米價已經降到了去年五月的兩倍左右了,也沒有必要再存這麼多糧食了。
對於吃這方面,孟嵐琥上輩子跟著太醫還是學了些好東西的,她最後總結得出,吃什麼山珍海味都不如吃最新鮮的飯菜來得養人。
所以,眼看這米也放了不少時間,該想辦法處理下了。
其實,這辦法,一早就說過了,甚至在泰藹鑫面前都過了明路,就是釀酒。
孟嵐琥先在院子裡清理了一塊地方出來,再把夏天的草蓆鋪在上面,就開始翻曬存糧了。
把白米均勻的鋪灑好後,就輪到婆婆大人登場了。只見,院子裡,一位老婦人正一臉嚴肅的拄著掃帚,盯著草蓆上的白米。時不時還機警地抬頭四處掃視一圈,把那些嘰嘰喳喳的小家巧兒們防得死死的。
這正是孟嵐琥這段時間的教導成果,瘋婆婆現在已經能正確執行不少簡單指令了。照這樣下去,再過一段時間後,孟娘子就可以放心出門了。
釀酒是個比較複雜的事情,家裡除了孟嵐琥就沒有勞動力了,所以她做起來並不快。
這天下午,她正在院子裡給罐子裡的米換水時,就聽牆外傳來一陣吵嚷聲。那吵嚷里,還夾著小橘子的聲音。
這下,孟嵐琥就得趕緊去看看了,怎麼也不能讓那小傢伙在自己大門口這兒吃虧啊。
把袖子放下來後,她圍裙都沒脫,就走到了門口。開門一看,就看到一個大乞丐正在與小橘子他們推搡爭吵著。
聽到開門聲,小橘子他們倒是都停下了手,那個大乞丐卻趁機搶過半個饃饃拼命朝自己嘴裡塞。
孟嵐琥皺著眉,問道:「橘子,怎麼會事?傷著了沒?」
小橘子忙搖頭說:「孟娘子,沒事,你快回去吧。」
他這話還沒說完,就看那個大乞丐突然直愣愣扭頭瞧了過來,接著,他嘴巴一張,那些還沒來得及嚼碎咽下去的饃饃就這麼從口中掉了出來。
虎嬤嬤還沒來得及嫌棄他埋汰,就聽這位仁兄扯開嗓子大嚎起來,邊嚎還邊朝著她爬了過來。
這一下,倒把周圍人都驚到了,看他朝孟娘子爬去,小橘子幾個下意識地就攔了上去。
可這位倒好,不管是被踢還是被攔,他躲兩下或者繞個彎後,仍舊是執著地朝孟嵐琥爬去。
他爬得近了,乾嚎竟然變成了痛哭,那眼淚就如不要錢一樣,淌了一臉。終於他似想起來什麼般,半直起身子對著孟嵐琥大喊一聲:「姐!是我啊!孟嵐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