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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妻如伴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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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嵐琥倒沒覺著什麼, 在她記憶中,這對夫妻相處起來十分冷淡。且今天一看, 她才發現,原主記憶中的泰藹鑫明顯比真人還多了些陰森猙獰之感, 可見在那位已經投胎去了的女子心中, 她的夫君搞不好比鬼還嚇人……孟嵐琥雖然打算以後要籠絡住這姓泰的,但也不能在這剛見面的時刻就急於表現。
於是她默默跟著泰藹鑫進了房, 此刻一家之主已然坐了下來, 把手裡拎的包袱放在了桌上, 頗有些疲憊的開口說到:「這包里有些吃食,你張羅下, 讓母親孩子們趕緊吃上。」頓了頓後, 泰藹鑫沒等孟嵐琥開口就接著說到:「聽博哥兒說,你前幾天病得厲害,如今好了,那些錢買了藥也就罷了。回頭我會把張屠戶借的錢還了,等下燒點熱水, 我要沐浴。」說完, 這男人又起身去瘋婆婆房間看了看, 就打算回書房去了。
孟嵐琥一看他這架勢, 連忙開口說:「夫君可用過飯了?」這一問, 讓泰藹鑫進家來後, 第一次認真看了眼自己這上不了台面的妻子。只見她衣衫潔淨, 頭髮紋絲不亂,那張瘦臉雖仍是乾癟發黃,可一雙眼卻帶著幾分生氣,看上去順眼了不少。
&用過了」泰藹鑫停了片刻後,開口答道。孟嵐琥點點頭,抿了抿唇接著說到:「昨日,家中斷了吃食,我不忍母親孩子挨餓,就,就大膽用了夫君的筆墨,畫了個花樣,換了點米糧回來。」
這話一出來,泰藹鑫是真的愣住了。記憶中,自從新婚第一夜開始,他就知道自己娶了個懦弱無能的妻子。隨後的日子,更是讓他對這女人不再抱有任何期望。誰想到,這一病之後,竟有了些不同,仿佛是真的轉性了。
&妨,只以後不要亂動那房中的書籍畫軸即可。若要用筆墨紙張……就同我說。」泰藹鑫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出來。孟嵐琥心中微喜,點頭應了。
不過她不知道的是,當泰藹鑫進了書房後,立即把屋裡的東西全部仔細查看了一遍。最後確認只少了一張宣紙後,還猶自嘀咕了一句「怎麼選了這個好紙,一個花樣子哪兒用得著什麼好紙,太浪費,太浪費……」
這邊正屋裡,孟嵐琥帶著兩個孩子吃過了疙瘩湯,就去給泰藹鑫燒洗澡水。她邊燒火邊聽著博哥兒逗阿妹說話,這是她昨晚交給兒子的新任務。
熱水燒好後,孟嵐琥走到書房敲了敲門說到:「相公,水燒好了,可以沐浴了。」她側耳聽了聽,只聽見裡面似有點金屬撞擊的聲音,然後就聽屋裡人說到:「知道了,你去吧,我稍後就來。」
晌午,這家中本來是沒有午食習慣的,不過今天泰藹鑫帶回的吃食中,早飯那部分還沒有動,所以孟嵐琥就把幾個饅頭稍微炕了炕,又一人盛了碗豬骨湯,端了進來。
泰藹鑫估計早飯也沒吃啥,就著熱湯連用了兩個饅頭這才停了筷子。吃過飯,孟嵐琥看泰藹鑫神色平靜,就想和他聊一聊。
&公,往日是我不懂事,太懦弱了些,護不住家。前幾天我燒了三日,險些去了,醒來看見兩個孩兒悽慘慘圍在床前。」說著,孟嵐琥低頭做了個拭淚的動作,再開口竟還帶點哭音「我這一下才明白過來,貓啊狗啊尚且知道護家護崽,我竟是……」
說到這,她就聽對面泰藹鑫發出了一聲嘆息。於是再接再厲接著說到:「我想好了,這以後再不能那樣了,定要把這家好好打理起來,也再不讓相公為家事奔忙了。」話音落下,半天也沒見對方有什麼反應。
孟嵐琥這才抬頭望去,就看泰藹鑫並未看著自己,他的雙眼似乎看著遙遠的某個地方,面上帶著點淒涼的神色。
片刻後,他回過神來,再看著孟嵐琥時,眼神中就多了些溫度,只聽得他開口說到:「如此甚好,你既想得明白了,就努力去做吧。」說完拍了下衣服下擺,就起身去了書房。
他走後,孟嵐琥偷偷撇了下嘴,心想著,這原主日子過成這樣,雖然有自己很大的原因,可那泰藹鑫難道就一點責任沒有嗎?自家妻子孩子瘦得都趕上災民了,他就沒發現嗎?哦,他自己老娘瘋了,他不說想點什麼辦法,就這麼丟給一個風吹就倒的弱娘子,然後屁事情都不管了。兒瘦妻病的這麼多天,回來也沒見他多關心兩句,開口一說就是那幾百個銅板的事,真真是讓人心寒!
唾棄完某人,孟嵐琥找出博哥兒的衣服,把那脫了線的地方重新縫了一遍。
一邊縫衣服,她一邊琢磨著之前在書房門口聽到的那陣金屬撞擊聲。回憶起之前她在書房裡看過的那些物件,可沒見什麼鐵器之類的東西,看來這泰藹鑫在那書房裡還藏了點小秘密啊。
用過晚飯後,泰藹鑫去張屠戶家還錢去了。孟嵐琥一邊想著心思一邊盯著正四處亂轉的瘋婆婆。
她到現在還有些糊塗,自己死後投胎怎麼會投到嘉和十年的?這可是她上輩子五歲那年啊,要這麼看,難道投胎還能投到上輩子之前去不成?
不過,這對她而言倒是天大的好事,嘉和十年之後的大事,她可是心中有數的。這以後不說什麼發達富貴,至少避開些天災人/禍那應該是不成問題的。
一想到天災,孟嵐琥突然頓住了。她怎麼把這事給忘記了,上輩子她五歲那年,兩湖地界可是在七月發了大水的,到得九月又開始大旱。那年即使她住在京城,糧價都翻了三倍,而重災的兩湖地區更是險些釀出民亂。
一想到自己現在就身處湖北,兩個月後就會爆發一場洪水,孟嵐琥重生來第一次感到了慌亂。
她深吸了一口氣,強行壓下了那股恐慌,皺著眉趕緊想起了對策。
晚上,就寢時,兩個跟著娘親睡了多日的孩子戀戀不捨地回了自己房間。而孟嵐琥躺在床上時,完全沒心思去感受這兩輩子第一次與男子同床的忐忑。她試探著開口問到:「相公,你這次跟著王縣令去檢查堤壩,可是有什麼發現嗎?」
泰藹鑫被問得一愣,成婚六年,他家的娘子可從來沒關心過他在外面做了什麼事情。如今這一問,倒讓他有些新鮮,想了想後,泰藹鑫答道:「永佳河在我們縣境內的那段河堤,已經有五年沒有重修過了。王縣令擔心出事,這才帶人沿路查看。不過沒什麼大問題,只要不是遇上大洪水,那堤壩是夠用的。」
孟嵐琥一聽這話,心裡罵娘,可不就是有大洪水要來了嗎,這樣說來,到了七月那堤壩是定然扛不住的。沉默了會,她緩緩說到:「前兒,我在街市上聽旁人閒談,說是今年搞不好會發大水呢……」她話還沒說完,就聽泰藹鑫斥到:「胡說什麼,婦道人家整天聽到些閒言碎語就敢胡說八道,還不閉嘴,睡覺。寢不語!寢不語!」
話被堵在喉嚨口的孟嵐琥心中默念「你個蠢狗子知道個屁,回頭髮了大水我看你語不語!」
夫妻倆沒好氣的各自翻身睡去,第二天一早,孟嵐琥對著要出門的泰藹鑫說:「夫君還請給我些家用吧,以後買些米麵蔬菜,我在家自己做飯,成日買那些饅頭小菜又花錢又不好吃。」泰藹鑫嘴一撇說到:「你不是賣了花樣子得了錢嗎,你若能保著這些錢不被人騙走,我才敢把家用交給你,在這之前,你就先用花樣子的錢吧。」說罷,揚長而去。
孟嵐琥對著那瘦高背影咬了咬牙,真是個會算計的!老娘不和你一般見識,小樣,現在且得意著吧,自有你求我的時候。
早飯是用最後的一點骨頭湯再加了米進去,煮成的一鍋肉湯粥。她們正吃著,外面來了個賣柴禾的。說是泰官人買了兩捆柴,讓送家來的。
把兩捆柴放好,娘幾個剛吃完飯,正收拾著,就聽門外響起一陣急促的呼喊聲「泰家娘子,開開門啊。」
孟嵐琥走出去,開門一看,就見朱嬸有幾分慌張的立在門口。
這朱嬸也是個愛沾便宜的,孟嵐琥一看是她,就把門在身後掩上,問到:「朱嬸子,何事慌張啊?」
朱嬸揚起她那八字眉,上下掃了掃孟嵐琥,一癟嘴說到:「唉!不瞞泰娘子,我家么兒昨日不知吃錯了何物,如今痛的打滾,想著請個醫生,卻是無錢可用,就厚著臉皮來求泰娘子了。你最是良善,往日任誰有什麼難處,求到你處,總能得些幫襯,所以……」
孟嵐琥做出個憂慮狀,開口說到:「正像朱嬸說的,往日我想著鄰里有難,無論如何總該伸把手。不怕您笑話,也因這個,我的嫁妝竟都被散光了。我家相公惱得厲害,如今再不讓我管家,我手中卻是一文錢都沒有了。」
其實孟嵐琥說的這事,在附近這片幾乎人人皆知。朱嬸心裡鄙夷,可嘴上絲毫也不停歇「娘子行行好吧,你好歹是個官家娘子,但凡哪裡挪一下,必有個幾百錢可用,哪像我們這等貧苦小民,連個看病錢都沒有,只好眼睜睜看著么兒痛死罷咧。」
孟嵐琥看她說的難聽,臉上就露出些怒容,說到:「朱嬸不用拿話逼我,既是要去救你家么兒,那就讓你男人跑一趟衙門,找我相公借吧。若是由我開口問相公要錢,我相公難免誤會朱嬸也是那等誆騙我家錢財的小人,反倒誤了事兒。」說罷,也不看朱嬸臉上的青紅變幻,就關上了大門。
不說門外朱嬸離去後,找到那黃嫂子一通埋怨。只看此刻,坐在桌旁的孟嵐琥正滿心思忖著兩個月後的水災。
按說夏麻縣城離永佳河還有些距離,就算發水的話,這邊地勢高些,也許並不會淹過來。然而就算縣城不被淹,可就眼下家中這丁點米麵,那是無論如何撐不了幾日的。
該怎麼辦?孟嵐琥冥思苦想。
首先得有錢,其次得存糧。怎麼弄錢,何處存糧?孟嵐琥抬頭望天。
思來想去,若要弄到數額大一點的錢財都需要花點本錢,孟嵐琥如今只好做點小事,先把那本錢賺來再說。
孟嵐琥看時間還早,也不急,牽著兩個小傢伙沿路邊走邊看。不多時到了袖手坊門口。邁步進去,只見裡面不少大姑娘小媳婦,三三兩兩湊在一起,雖然都是低聲交談,但此時聽起來也是非常熱鬧。
招呼孟嵐琥的是個十幾歲的女夥計,她一張笑臉上,兩個深深的酒窩煞是逗人,說起話來是又脆又快。「嫂子好啊,這是想買點什麼,還是先四下看看?我們店裡最近新得了一批精繡帕子,上面的貓兒眼珠還會變色,嫂子要不要看看?」
孟嵐琥聽著也覺得有趣,開口說到:「我是想買些好絲線再看看有沒有合適的繡布和襯布。不過你說的這個帕子,我聽著也怪有趣的,能看一看就更好了。」
博哥兒和阿妹聽說有眼珠會變色的小貓兒看,也都很好奇,兩小兒都踮腳朝那齊腰高的條案上看去。孟嵐琥低頭瞧了瞧,就把阿妹抱了起來,這小丫頭樂得直笑,還低頭對博哥兒說:「哥哥,等,等我看好,就換…>
帶著酒窩的小夥計聽著也一樂,轉身從靠牆的柜子里取了個托盤出來。托盤裡鋪著一條白綢帕子,上面繡了個貓戲蝶的圖案。
孟嵐琥仔細看了下,心中有了底。並不是多難得的技巧,不過是用幾種絲線混繡了貓眼,使其在陽光下反射出不同的顏色來。
阿妹卻看得張了小嘴,瞪大圓眼盯了好一會,兩小手合在胸前,露出一副深深拜服的樣子。這表情逗得周圍幾位婦人輕笑起來,孟嵐琥也嘴角含笑抱緊了小丫頭。
等博哥兒也看過貓眼後,三人就被阿意領著去看絲線。前面的交談中,帶著酒窩的小夥計告訴孟嵐琥,她是合計里老陳家的大閨女,喚做「阿意」。
兩人正挑著絲線,忽然二樓下來一個三十來歲的婦人。本來孟嵐琥還沒注意,可大堂中此起彼伏地響起了問好聲「陸掌柜來了」,「陸掌柜好啊」……
阿意也輕聲對孟嵐琥說到:「這是我們家掌柜,夫家姓陸。」
巧的是這陸掌柜朝她們走了過來,找到孟嵐琥身後的一位婦人,先是一陣寒暄,接著兩人就交談起來。
孟嵐琥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原來是下個月縣令的老母親要辦六十大壽,這陸掌柜正詢問成衣鋪的蕭娘子可備了些什麼禮物。
孟嵐琥本就打算做個繡活換點本錢,一聽這事,心中有了更好的打算。
要說這縣令她沒見過,可縣令的母親原主還真見過一次。那還是一年前,泰藹鑫剛當上衙門的書吏時,帶著原主去縣令家一同拜見。也是他們運氣好,沒有被直接打發了,原主被引入了後院,見到了縣令的妻子和母親。
不過如果只是見過一面,如今也當不了什麼大用,可誰讓此時的孟嵐琥身子裡盤踞著一頭猛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