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如晦第一時間便想起的是城隍廟的那對乞丐,昨日一番閒談,葉如晦雖說對那小乞兒沒什麼映象,但對那老乞丐,葉如晦還是記得很清楚。
那個老乞丐不是一般的乞丐,他是個老卒。
沉默片刻,葉如晦忽然開口問道:「那屍體呢,被官府帶走了?」
白露點點頭,心想著出了這麼大的事情,官府要是不管不顧這才奇怪。
葉如晦不再說話,只是轉頭默然看了看門外的小雪,忽然生出些怒意,片刻之後這怒意便轉化成了感傷,因為他忽然想起了那個名字都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姓李的老卒,和城隍廟的那個老卒兩者何其相似,都是老卒,且都是傷過一腿。
葉如晦有些想不透這個世道究竟是怎麼了?
不再多說的葉如晦吃過早飯便再度撐傘出門,在漫天風雪中留下一道重重的腳印,他先去城隍廟,不過還沒等靠近,便聞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混合著城隍廟裡原有的惡臭,足以讓人頭暈目眩,葉如晦屏住呼吸踏入廟內,廟內早已不復昨日的光景,只有些已經乾枯的發黑的血跡,和一些被人踩出來的腳印。葉如晦站立片刻,走到昨日那老乞丐躺著的角落旁,往周圍看了看,並未發現什麼。
沒得到任何有用信息的葉如晦再度踏出城隍廟,撐傘去官府。
小鎮子裡的官府是一處小縣衙,坐落在小鎮正中央,算是個好地方,葉如晦找了個尋親的由頭輕而易舉的便來到縣衙的停屍房,不過銀子自然沒少花,帶路的衙役是一個矮胖的中年男人,領著葉如晦踏入停屍房之後,便對著裡面那個瘦高的中年衙役做了個隱晦的手勢。
瘦高的中年衙役會意,停下手上的工作,走到葉如晦身前,好好打量了下這個一身讀書人打扮的年輕人,打趣笑道:「這位公子哥,腦袋都沒了,還能認出誰是誰?」
這要是一般普通百姓,聽到這樣不加掩飾沒有任何人情味的說話,只怕是心中不滿,不過在官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的中年衙役什麼形形色色的人沒見過,看著葉如晦這一副不咸不淡的表情便知道這來認屍的公子哥八成對這些乞丐沒啥感情。
果不其然,在他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公子哥只是象徵性的皺了皺眉之後便淡然問了一些不咸不淡的問題,中年衙役皆是一一回答,不過等到那公子哥問起這些乞丐是否有戶籍的時候,中年衙役著實驚訝了一把,隨即便笑道:「這些乞丐行蹤不定,因此戶籍就算有也不知道是那個地方的人氏,再加上現在連腦袋都沒了,這要想找出來,難啊,比登天還難。」
葉如晦點點頭,倒也表示理解,他想起那個小乞兒,於是便問道:「屍首之中可有一個孩子的?」
瘦高衙役點點頭,「這難不成就是公子的親人?」
葉如晦不置可否,只是開始在一具具屍體中開始尋找自己要找的那一具,不過既然沒有了頭顱,葉如晦便只是看屍體的左腿,他要找的那人,腿上有傷。
倒也是運氣不錯,才不過翻看了幾具屍體之後,葉如晦便在一具無頭屍體的左腿上看到了自己昨日看見的那些傷疤,又在這具屍體旁見到另一具身材矮小的屍體,這想必就是那小乞兒了。
葉如晦把白布重新給搭上,跨出停屍房,站在院子裡,一言不發。
那兩位中年衙役一前一後的走出停屍房,看見這個還不曾離去的公子哥,正想開口,葉如晦便扔給那矮小的衙役一袋沉甸甸的銀袋子,那矮小衙役感受著這錢袋子的分量,眉笑顏開,笑吟吟的問道:「這位公子還有什麼安排,儘管說,咱哥倆能夠滿足的,一定盡力給公子辦妥了。」
葉如晦平靜說道:「兩個事情,第一件,便是買兩口棺材把那兩人找個好地方埋了,不要請什麼道士和尚之流,在墳前灑兩壺好酒即可,第二件事便是替我查一查最近鎮子裡有沒有什麼可疑的人出沒,然後通知我,銀子不少,棺材買兩口好的。」
矮小的中年衙役默默在腦海里想著辦妥葉如晦的事情之後,這錢袋子裡的錢至少還能剩下大半,就算再分一半出去,也能抵上他兩月的俸祿了,衙門是個清水衙門,油水撈不了多少,這筆銀子不少,斷然沒有拒絕的可能,因此只是片刻,這中年衙役便點頭應下來。
葉如晦點點頭,撐傘出門。
天上的風雪自然不會因為葉如晦此刻的心情糟糕便下的大一些來襯托,實則就算是皇帝陛下今日心情不好,這風雪也不會遷就他,在這個世間喜歡講究權勢的地方,只怕也只有老天爺才敢不理會罷了,葉如晦從洛城離開,到了現在,看過的風景,見過的人和事也不算少了,可總是有些想不明白,為什麼這個世間總有些壞人活的很好,總是有些好人要遭受這麼多的磨難,就像在洛城的那個李老頭,明明是為了大楚才瘸了腿,甚至是絕了後,可萬年依舊如此悽慘,每月只能領著那幾兩銀子度日,最後死的時候連一個親人都沒有,而這個老卒就還有可憐的多,居然已經流落到做乞丐也就罷了,居然還被人無緣無故的殺了,死相還這麼悽慘,連全屍都沒留下,怎麼讓人不心生感慨。
葉如晦一邊走一邊想,等回到那方院子的時候都仍舊還想著這件事,就連豆角小姑娘喊了他兩聲都他都沒發覺,坐在屋檐下,葉如晦看著飛雪,心裡很不是滋味。
白露端了一碗熱湯遞給葉如晦,原意是讓葉如晦喝兩口驅寒,可直到熱湯都冷了,葉如晦都沒有接過去,白露知道葉如晦心裡有事,也不說話,只是默默陪著葉如晦坐在屋檐下。
直到又是黃昏時刻,葉如晦才逐漸回神,看著昏黃的天空,一個人自顧自的呢喃道:「怎麼會這樣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