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安城裡的百姓眼瞧著日子一天天過去,但到底這夏季尚未離去,時不時仍有蟬鳴聲響起,因此這座城中仍舊是一如既往的那般炎熱,不過這也使得那些臨街小販的生意還算是不錯,這般時節,就連蓮子羹都要多賣出幾碗啊。
蓮子羹仍舊能沁人心脾,解去大半暑意。可前些日子來此喝過一碗的那個老人好似回不來了,當日陵安借劍一舉,讓整座城中的百姓側目,更有不少好事武夫認為這位帝師既然有如此威勢,能夠馭滿城劍前往青城山與那位劍仙一戰,應該境界也低不到哪裡去了,畢竟這駝背老人雖說之前曾敗過,可誰也說不準他這些時日的不動聲色,是不是真劍道修為又提高不少,因此在他馭劍出城之後,便有無數人等著消息,或者是等著看這位帝師馭劍而回的身影,畢竟你這劍都還是借的,難不成便不還了?
只是等夠數日光景,還是沒等到這帝師回城,卻是聽到一個石破天驚的消息,說是這位帝師早已經死在青城山,被那位劍仙兩劍便擊落山崖,屍骨無存。而他馭的那滿城劍也是直接被擊落在了青城山下的山崖中,而那位劍仙當日也是一舉踏足了第七境,成了世間唯一一位第七境的絕世高手,這個駭然消息傳入陵安之後很快便讓滿城百姓都驚訝不已,都道那位劍仙實在是太過於匪夷所思,這從第五境到第六境,再從第六境到第七境這才多少年生?便完成了世間大多數武夫幾輩子都未必能夠完成的成就,除此之外,尚且還有不少武夫有些心疼自己花費不菲購買的佩劍,這被折斷跌落青城山下,註定便是回不到手中了,可這般損失要找誰來賠?是那位已經身死的帝師,還是折斷他們佩劍的劍仙葉長亭?
前者已經作古,後者則是世間無敵手。
這個啞巴虧,不管願不願意,也都只能吃了。
有個年輕人仍舊是帶著一個女子在陵安閒逛,不過那女子到底如今神態都極為憔悴,這位帝師的孫女雖說自己爺爺身死之後尚有一位太常大人在背後做她的大樹,不至於落到被眾人欺辱的下場,可畢竟是至親之人離世,她這位做孫女的,若是表現得無所謂,那便太寡情寡義了一些。
年輕人拿了一串糖葫蘆,原本是給那女子買的,不過那女子並未接過去之後他便自顧自咬下一顆,感受著裡面山楂的略微酸意,有些惆悵,便想著這女子是否心裡便如這山楂,有淡淡酸楚?
兩人穿過一條不長街道之後,那女子便說乏了,說是要回觀星台,年輕人動了動嘴唇,好似想說些什麼,但還是沒說出口來。跟著女子一路來到觀星台附近,女子忽然放慢了腳步,這番情景,只怕就算是個傻子也能看得出女子心中有心事,年輕人不傻,因此走出幾步之後便猶豫說道:「莫要氣急傷了身子。」
女子臉色不變,輕聲道:「爺爺馭劍而去,不管原因為何,但總歸是他先啟釁,被葉長亭要了性命倒也怪不得任何人,你若當真是覺得我是為了這個傷心,那大可不必勸慰。」
女子話裡有話,可惜年輕人這顆心算不上七竅玲瓏,聽不出個中真意。
他頓了片刻,低聲道:「那為何事心煩?」
女子搖頭不語。
年輕人有些垂頭喪氣。
總算是臨近觀星台大門,女子駐足而立,等了片刻,見這年輕人不曾開口,便轉身進入觀星台當中,年輕人在門口站了片刻,最後緩緩離去。
走過一段他自己都不知道是何處的街道,年輕人走回府邸當中,正好在院中碰到了他那位二叔,段長安眼見自己這位侄子失魂落魄,便開口打趣道:「少游,若不是那家女子要了你得真心,卻不曾賦予你真心?」
段少游如遭雷擊,面容苦澀。
見到侄子這般,段長安放下手中古籍,走過數步來到他面前,看了看他的臉色,這才笑道:「讓二叔來猜一猜,是何家女子……是那位帝師的孫女?」
段長安一語中的,讓段少游就算是想掩飾都掩飾不了。
畢竟是這朝堂當中的大佬,段長安只是微微思索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枝節,他淡然一笑:「少游你若是真心喜歡那女子,娶回家來便是,以往那位帝師在世,或許還看不上咱們段家,可帝師既然已經離世,段家娶這樣一位女子,倒也不是什麼難事,你要是怕你父親不允,二叔替你去說媒,你父親那裡二叔也一併幫你解決了,只不過只有一點,若是那女子不願意,你可別想讓二叔替你搶媳婦兒。」
段少游如夢初醒,有些錯愕的問道:「二叔,段家真可以迎娶她?」
段長安淡然點頭。
段少游得到了這家中話語權最重的二叔首肯,重重點了點頭之後便轉頭飛奔出府。
段長安站在原地,笑意醇厚,他這輩子最不想做的,便是那等棒打鴛鴦的惡人啊。
——
大楚朝堂政令皆是出於疏諫閣,在交由三省審核,待到後者允許施行之後這才分發到各州各郡各縣,前些年門下省孫老爺子尚未離世之時,三省對於疏諫閣的各種政令,大多看得急嚴,只怕宰輔大人有那麼一兩道新政矇混過去,等到孫老爺子離世之後,門下省空懸時日不短,朝中新舊兩派大臣對此一職一直算是虎視眈眈,可放眼陵安諸多大臣好似真沒有哪一位能夠擔任如此重任的,這三省之首的位置,的確是有些重了,不過後來這位置卻是由多年之前便已經成名的大儒嚴明見頂上了,這位被恭請到陵安的大儒無論是聲望還是才學,的確讓朝臣們一點都挑不出毛病來,因此就算尚且有不少人對此頗有微詞,他還是安安穩穩坐在了這門下省中。
不過由於這新來的嚴明見對於新政態度一直支持,不少舊派官員一直暗裡譏諷這嚴明見不過是疏諫閣宰輔大人的傀儡,不過這風言風語就算是傳到了嚴明見的耳朵里,這位大儒也是並不在意,反而樂見其成。
今日這位大儒的府邸之中來了一位客人,不是朝中與他品階相當的朝中大人,而是一位才入三省的年輕人,不過這位年輕人了不得,當日朝式之時便是以絕對實力奪魁,一舉成為這改革朝式之前的最後一位狀元。
蘇妄言。
他是被嚴明見請到府邸之中的,也不是為了什麼大事,只是單單這位三省當中當之無愧的大佬是想著見一見這個這些日子晉升速度之快的年輕人。
蘇妄言雖說年輕,但養氣功夫絲毫不差於朝中那些老官油子,因此在嚴明見尚未開口之前,他很識趣的不發一言。
嚴明見看著這位新科狀元,忽然笑問道:「陵安如何,可曾住的慣?」
蘇妄言呵呵一笑,輕聲道:「承蒙老大人關心,倒是還住的慣,只是這夏天實在是有些熱了,讓人平白要出許多汗。」
嚴明見搖搖頭,「陵安自然比不上那江南水鄉清涼,可世間大多數讀書人還是想著往此處擠,也並非是沒有道理的。出些汗不算是壞事,若是以後頭撞出些血才算是壞事。」
蘇妄言感慨道:「這還是有不少東西要撞出血來才能看得到是否值得。」
嚴明見哦了一聲,笑意不減的問道:「那你以為如今朝堂之上,是否得撞出血來才行?」
蘇妄言無奈道:「下官雖叫妄言,可那裡真敢妄言。」
嚴明見眼中儘是笑意,開始有些欣賞這年輕人,他感嘆道:「蘇妄言,這朝堂再過二十年,或許便是你的了。」
蘇妄言對此不發一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