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大人在朝會結束之前便慌忙出宮,原本皇帝陛下準備在朝會結束之後想著要召見這位在觀星台待過多達一甲子的老人,可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便擺手作罷,獨自一人去了御書房,只不過走在半路上的時候他問後的柳寶一句辛白味。
柳寶戰戰兢兢,不知道陛下是什麼想法,但好歹也是說這位北地劍聖同太常大人一同出宮去了,不敢有絲毫欺瞞。然後他說完這些話之後,很明顯的看到皇帝陛下的腳步遲頓片刻,這才一個人進了御書房。
柳寶不明所以,眼見著皇帝陛下親自關上御書房的大門,他也就很識趣的不再湊上去,一個人安靜的在門外候著。
天下有許多人的心思不好猜,可最不好猜的還是裡面那位,並不是說他的心智成了世上最頂尖,只是因為有些人的心思猜錯了也就是錯了,可眼前這一位,猜錯了或許會丟了性命的,柳寶只是個大內總管,雖說在這宮禁之中,有不少人都要仰仗他的鼻息,可與其說他們怕他,不如說他們怕的是那位給予他權力的那位男人。
不過柳寶沒迷糊多久,便看到散之後返回官邸的宰輔大人此刻去而復還,來到了御書房門前,柳寶微微一笑,宰輔大人和陛下的君臣情誼朝野皆知,因此宰輔大人此刻出現在此處倒是在柳寶看來也不算是奇怪,只是先前皇帝陛下沒有知會他,才讓他有些不解。
宰輔大人神色複雜,踏進御書房前,在台階上看著柳寶輕聲笑道:「柳總管,你覺著陛下今日心情好還是不好。」
一入宮禁,必先懂得宮中大小規矩才是,要是不懂這宮中的規矩,就算是再受某位娘娘的寵幸,只怕也活不長久,更何況本朝陛下登基以來,宮中倒是除了皇后娘娘便再無其他妃嬪,倒也不是皇后善妒,只是陛下對這位女子實在是太過於在乎,才一直都不曾立妃,因此宮中倒也不存在說某個太監宮女深受貴人的寵幸的說法,柳寶從小便長在宮中,自然對這些東西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因此當宰輔大人這位朝堂上的文臣第一問起陛下心情的時候,柳寶只是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宰輔大人朝野上下沒什麼人惹得起,可皇帝陛下可是一個人都惹不起。
孰輕孰重,一點都不難選擇。
宰輔大人本來便是隨口一問,見柳寶不答,也沒有多說,只是點點頭之後便推開那道木門。
御書房的大門隨即被宰輔大人關上。
柳寶依然站在門前,不發一言。
這一轉眼就是黃昏了,柳寶難得抬頭看了一眼天邊的火燒雲,也只是笑了笑,一句話都沒敢多說。
可與此同時,在陵安某地,那個清晨在朝會結束之前便離去的太常大人正拉著一個在街道上碰見的道士,找了一家不大的酒樓開懷暢飲。
說是開懷暢飲,但其實只是這個老頭子一個人在喝,而那位背了一柄古劍的年輕道士只是有些無奈的盯著這個老人,在懷裡是一個小巧茶壺,裡面裝的茶水是終南山特有的名茶,這種茶只能用冷水沖泡,才會口味極佳,可這年輕人卻是無聊之餘鑽研出來許多其他的喝法,比如往裡面加糖,加醋等等不一而足,雖說最後還是證明除了冷水沖泡之外其餘泡法沒有一種能夠下咽,但好在也是滿足了這年輕道士的無聊趣味。只不過這番作為要是被旁人知道了,只怕要痛心疾首的訓斥他一頓,這種名叫丹霽茶的茶葉原產於終南山,產量不多,每年除去要送往皇宮一些之外,便基本上不流傳出去,可除去送往皇宮的那些之外,剩下的大半便大多入了這年輕道士的口袋,因此他才能隨意揮霍。
這輩子第一次入陵安,也不知道是不是最後一次入陵安的年輕道士看向那個老人,嘟囔道:「師傅嘴裡推崇至極的觀星台太常大人便是這個樣子,依著我來看,也不過是個醉鬼嘛。」
不用去問便知道這個年輕人名諱的太常大人放下拿起的酒杯,笑道:「梁周,你師傅薛道沖知道這陵安城要發生大事,因此叫你送下這柄古劍來,可葉長亭是何種性子,哪裡會要你的,你這柄劍送不出去,只好自己留著了。」
梁周等了這些時候,才等到這太常大人總算是說了一句明白話,當下便無奈道:「劍仙不要此劍,說到底也沒啥關係,師傅說世間一切都有緣法,葉劍仙此刻不要,未必之後便不會要。」
太常大人鼻頭被酒熏得微紅,呵呵笑道:「你倒是看得開,這性子倒是很像終南山的風範,老夫這輩子倒是沒佩服過什麼人,你那位師傅倒是一個,不聲不響的入第六境就算了,這上了天機閣的榜單仍舊不肯下山,真要像那個老和尚一般,死了都沒人知曉才好?」
梁周臉色有些發白,太常大人好似胡言亂語,可這好似字字珠璣啊。
太常大人酒喝到酣處,平日裡一些不便與人說的話這時也一點都不藏著掖著。
「極苦這老和尚活的時間夠長了,該死了,他找了一輩子的方法想著踏足那第七境,最後沒能成也怪不得旁人,和尚道士本來走的就是捷徑,哪裡有這些武夫走的遠,只是這老和尚實在天資太好,才讓他活了這些年,不過最後一道坎是說什麼都跨不出去了,因此死了也算是正常。不過他死之前與葉長亭見過一次面,倒是對那劍仙啟發了不少,葉長亭能夠踏足第七境哪裡簡單到能夠歸結於天資一說,氣運機緣一樣不少,只是他本身便足夠特別,要是換做旁人擺在葉長亭那個位置上,做不到他那般的。」
「老夫一生雖說幾乎一輩子都待在觀星台,可看到過的世間眾人一個不少,你們看人用眼,老夫看人只需觀星啊。」
「葉長亭是這當世唯一一位還有機會往上爬的江湖武夫,可這番機會被他丟了啊,至於還有沒有其他機會,老夫看不清楚,只不過他性子如此,天地萬物都不可信,只信手中劍,倒是讓老夫都佩服的很。」
「葉長亭是當世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劍道魁首,可他之後又是誰,這件事老夫倒是看不透,只是他那侄子恰逢大世,能走到第六境便算是頂天,老夫倒是一點都不認為他能夠成為第二個葉長亭。」
「非是老夫妄言,老夫這雙眼睛看過天上星宿無數,或明或暗,可未曾錯過啊。」
「先前老夫說天底下佩服的人不多,也就寥寥數人,可讓老夫覺得是自愧不如的,天底下就一個。」
梁周聚精會神。
看著太常大人打了個酒嗝之後才緩緩笑道:「是個讀書人。」
「這讀書人幸好是死了。」
梁周看向這個被師傅說是陵安中唯一一個城外人的老人,有些不知所以。
太常大人趴在酒桌上,悵然道:「他幸好是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