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襲人,陵安百姓總算是又渡過一個炎熱的夏季,眼瞅著天氣漸漸涼爽下來,街頭上那些消暑的吃食便漸漸都失去了蹤影,不過街頭賣糖葫蘆的小販還一年四季都在,這些時日,總會有個身穿青衣的年輕男子會在街頭買一串糖葫蘆,每日一串,不多不少,帶回那方花費不少銀子租的小院子裡,遞給那個紅衣女子之後,自己便在一旁靜靜坐著,不多言不多語。
小院當中有兩顆銀杏樹,大小適宜,說是這院子原本主人是一位朝中官階不高的言官,一生酷愛銀杏,這才花費了大力氣去招來這兩顆小樹苗,栽種在院子裡,悉心呵護一個甲子之後,才有了這番光景,只是要這樣一個一輩子只是讀過聖賢書的老人和這樹比壽命,倒是有些難為他了,那位老大人硬撐著活到古稀之年之後便總算是撐不住了,先去了,因其兒女無一人在朝為官,加上他又不是本地人,這幾年之後,家中便把那小院賣出,一家人回到原籍,這再不踏足陵安,買下這棟小院的是一位陵安商戶,不算是有多雅意,可是見到這兩顆銀杏樹倒也覺著心中高興的很,因此在僕役提議砍了這兩顆銀杏樹的樹的時候,便被他直截了當的拒絕了,後來他生意越做越大,甚至最後都已經成了這陵安城裡算作家底頗豐的商賈,早已經在城中繁華地段另外購置了一處宅子,可始終是沒有將這處宅子賣出,閒置久了他又怕這沒了生氣,院子會冷清,這才將他租了出去。
葉如晦在住進來的時候便親自在那兩顆銀杏樹上捆了繩子,做了一個簡易的鞦韆,小滿喜歡的很,這些時候常常在此處盪鞦韆,讓一旁看著的葉如晦都感到心神寧靜。
小院裡兩人獨處,對於葉如晦來說,大抵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不過前些時日在酒樓之中,晉南衣直言不諱的說小滿是一副早夭之相,讓葉如晦很是擔憂,連帶這些時候領著小滿在陵安各處藥鋪子奔走,只是那些郎中每一個肯說她真有病的,這讓葉如晦很無奈,可也是無能為力,好在這些時日,小滿除了臉色發白之外,還是一如既往,這才讓葉如晦有那麼一些安心。只是女子臉色既白,可嘴唇卻是一如既往的猩紅,這讓人看來有些怪異,可落在葉如晦眼底,便只有心疼了。自家的媳婦兒不能奢望著有旁人來照顧,這個道理葉如晦還是懂的。
這些時日都不曾怎麼出門的葉如晦坐在那鞦韆旁擦拭著手裡的古劍,神態安靜,自從那日踏足第六境之後,其實這座陵安城大約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有他的消息了,這位才晉入天下十人之列的年輕宗師,可低調的有些嚇人。其餘的江湖武夫,一入江湖,無非便是打著一朝天下皆知的念頭,在江湖上摸爬滾打,也多多少便是為了這一天,可要是說真有出人頭地的一天卻變得如此低調的,還真不多,況且眼前這一位可不僅僅是一位名滿江湖的大宗師,身上更是有數個名頭,加上前些時候走過北匈一趟,讓他的聲名漲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可就是如此才便更是讓人覺著奇怪,到底這位大宗師是何心態,銷聲匿跡,退隱江湖?
年輕大宗師的行徑無人知曉,不過陵安城裡卻從來不會因為某一個人而讓這些百姓少了些盼頭,這些天來,疏諫閣可謂是一反常態,接二連三出了好些道新政,新出的新政每日必貼在四處城牆上,讓這些百姓一觀,因此這些天,陵安城在開始淡漠那名劍仙的事跡之後,便把注意力轉移到這個上面來,疏諫閣可朝中的舊派官員鬥法不止,可也沒有人能在這種不涉及國政大體的小政上錙銖必較,況且現如今的舊派官員領袖,那位苑老大依舊是重病在床,沒有他作為這領頭人物,朝中還的確是沒人能跟宰輔大人一較高下。
有差不多一半的朝中官員都在希冀老大人快些好起來。可俗話說的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況且這老大人都這把年紀了,要想著快些康復,還實在有些為難了,可老大人若是西去,剩下的人如何應對那位宰輔大人,這讓人很是擔憂,畢竟這朝堂之上找得出有這份資歷的老大人可不多了,就這一位都還是他們出陵安以外請來的。這怪不得他們風聲鶴唳,委實是因為這宰輔大人這些年在朝堂上的威勢都擺在眾人眼裡,容不得他們不擔心。站在宰輔大人對立面是一回事,可他們對於這位不弱於神龍年間那些朝臣的老人,可是一點都不敢掉以輕心。
……
……
黃昏時刻,小院裡來了個客人,來人已過中年,身體富態,神態卻是極好,臉色紅潤,讓人一看便有一股親近之意,他叫萬來福,也就是這座院子的主人,原本他不常來這處小院子,可這些時日有葉如晦住下之後,他便來的勤了,葉如晦住下時沒有自報家門,因此最初萬來福也不知道他的身份,可後來這位的名頭在陵安越傳越大之時,萬來福也記住了葉如晦的打扮,後來偶爾路過此處,才看到葉如晦在小院子裡靜靜擦劍,而那紅衣女子則是在一旁自顧自盪鞦韆,萬來福這才後知後覺,知道了這位葉姓年輕人便是現如今天底下名頭最盛的大宗師。
這可把他樂壞了,他從小便羨慕江湖上那些飛來飛去的大俠,只是一直沒能有機會得以一見,現如今這天下十人之一,最年輕的一位劍道宗師便在此處,哪裡不讓他感到興奮,因此這些日子常來,也算是說的通了。
臨近院子之前,萬來福讓兩位扈從在門外等候,而自己則是提著那壺算是在陵安城裡能買得到最好的酒走進院子,兩位扈從沒有多說,大約也是知道這院子裡住的是位什麼樣的人物,因此也是瞥過院子裡那個尚在擦拭古劍的年輕人之後,便不再去看,只是兩人對視之時,互相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激動。
那位可是天下十人之一啊。
萬來福提溜著酒來到院裡,沒有去看那個盪著鞦韆的紅衣女子,徑直來到葉如晦面前,與他對坐,這才笑道:「葉先生,如今陵安傳的風風雨雨,儘是你的名字,你倒好,一個人攜著夫人,在這小院子裡,自在清閒。」
本來便已經擦拭的差不多的葉如晦把古劍歸鞘,放在一旁,說起這擦拭劍的習慣,好似這兩叔侄都一樣,都喜歡閒來無事都擦上一擦。
葉如晦輕聲笑道:「要成名江湖不容易,可真成名江湖了便真是一件好事?我倒是不這麼覺著,這成名之後,一舉一動都要被這些無聊的江湖武夫關注,那樣可是一點都不自在,還不如未成名的好,至少活的自在。」
萬來福在商場摸爬滾打這麼多年,身上卻沒多少商人的銅臭味,反倒是一點不招人討厭,這一點尤為難得,他自顧自給葉如晦倒了一杯酒,輕聲感慨道:「現如今這江湖上,像葉先生這般人,還真是不多了。」
葉如晦喝下一杯酒,卻不言語。
萬來福笑問道:「葉先生可知道這宰輔大人新發布的幾道新政?」
後者搖搖頭,打趣笑道:「都說我在這小院子裡不知天下事了,哪裡去得知這些消息。」
萬來福呵呵一笑:「宰輔大人這一次可是大手筆了,雖說陵安一直傳言的廢除蒙蔭制一道新政仍舊尚未頒發出來,可現如今這幾道,每一道都關乎這最下面的百姓,所謂水能載舟亦能覆舟。宰輔大人要是抓住了這些水,這水面上的小舟不就是任由宰輔大人擺弄了麼,依著老萬來看,這些世家大族,倒是不必太過於理會,只要順了民心,這以後的事情都好辦,只是宰輔大人定然比我看得更遠,只是不知道他接下來要做什麼。讓人費解啊。」
葉如晦低著頭,喝了兩杯酒,這才輕聲道:「誰知道呢。」
後者也是一臉惆悵。
可除去這兩位之外,那位一直在盪鞦韆的紅衣女子卻是看向院外,眼神複雜。
那裡有個老人靜靜站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