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山之後的下山途中,葉如晦背著小滿走在山道上,由秋入冬的時節天氣寒意漸深,這次出門並未帶著那襲雪白貂裘的小滿並未覺著寒冷,原因大抵也簡單,這背著她的是一位當世的第六境大宗師,早已經算是站在武道鰲頭頂尖武夫,要祛除女子周身寒意倒是一點也不難,只不過難就難在這女子身上的病,他一點也沒有辦法。柳青沒上去那座劍閣大殿,只是獨自一人在劍碑前站了好久,然後便一人在下山途中的山道上等著這位不計生死都要攔下冷寒水的年輕大宗師。
葉如晦背著小滿下山,走得不快,讓山道上的柳青等了不少時間,只不過當葉如晦遠遠望去,見到這柳青身影之時,這才啞然失笑。天下人幾乎此刻都已經知曉這女子對於那位已逝劍仙的愛慕,說不得還會稱讚這女子是女中豪傑,為了葉長亭還能在出手攔截冷寒水,可就是這樣一位女子,上山之後竟然不敢去見這些劍閣弟子,想來就覺得有些好笑。只不過這柳青性子一向古怪,如此行事大約也不會有人說些什麼。
葉如晦兩人由遠及近,走到柳青身旁之時,柳青倒也沒兜圈子,開門見山的說道:「你知道你的癲狂舉動在江湖上掀起多少風浪?」
葉如晦無奈一笑,正想著要糊弄的說上兩句,便看到柳青出人意料的認真神色,這才苦笑道:「殺一位南唐劍首,大抵也不是什么小事,南唐江湖此前一直以刀聖樓知寒為尊,可這位老前輩與湯老是同一時代踏入江湖的,性子沉穩,也是極有名望,有他在大抵今日冷寒水想著要屠戮大楚劍林也沒這個機會,不過老前輩畢竟也是武道大宗師,都想著要更進一步,這一次身隕倒算是江湖上的損失,可老前輩一死,冷寒水便是這南唐江湖第一高手,這般被我斬殺了,只怕整個南唐就要像整個北匈一樣恨我入骨了,再加上上次去東越,在白馬寺罵了那群和尚,東越一向崇佛,就算是現如今有所改觀,說不定面子也掛不住,我這明明溫良恭儉的性子,哪裡想著能惹這麼多人。」
柳青譏笑道:「溫良恭儉?你這一路行來殺了多少人?先是郭硬,後來便是冉無序,一座北匈江湖被你鬧的雞犬不寧,現如今又殺了冷寒水,你還敢說溫良恭儉?」
葉如晦反駁道:「說是殺人,可這都不是我去招惹的,正趕上了,不殺也沒辦法。」
柳青斜瞥了一眼這小子,很是覺著這小子性情大有改觀,不過有改觀這是好的,要是真像個迂腐書呆子,就算是有這第六境的修為又如何,還不是得被人牽著鼻子走。
背後的小滿不去理會這些事,只是安靜把頭靠在葉如晦背上,現如今她唯一想的便是成親一件事,畢竟下山之前,葉如晦說的很是斬釘截鐵。
柳青忽然想起一事,開口說道:「你這一次貌似傷心病狂的出手,不僅讓你在大楚江湖之中聲名又上了一個台階,更是把你之前的那些實際都給挖出來了,就連前些時日你在書院與師傅一戰都被傳出來,現如今人人都說你有機會成為這劍道魁首,甚至假以時日未必不能成這這天下第一,這一次首榜重排是勢在必行,就是不知道你能排到什麼位置,你與夏秋兩人之間的劍道之爭算是這大楚劍林最想看的,畢竟這葉長亭之後的大楚劍林能不能再出一位劍道魁首,可是無數劍士都念叨著的事情。」
葉如晦扯了扯嘴角,對此很是不以為然,「這練劍便練劍,哪裡來的這麼多閒心關心誰是劍道魁首,反正爭來爭去,這都爭不出個所以然來。」
柳青瞪了他一眼,難得笑道:「你只怕心中不是這樣想的。」
葉如晦自嘲笑道:「被你猜對了,真不是這樣想的,只是想著這夏秋前輩是這成名多少年的江湖高手了,我這幾斤幾兩哪裡是他的對手,要弄不好小命丟掉了,不去說劍道魁首,就連媳婦兒也沒了。」
柳青搖頭不語,大踏步下山,很快便消失葉如晦的視線中,她這是怒其不爭,想不清楚他身上為何半分葉長亭的影子都沒有。
等到柳青走遠,小滿才柔聲道:「你真不願意去爭那劍道魁首。」
葉如晦沒回頭,但神情柔和,他輕聲道:「你說爭就爭。」
小滿臉上的笑意十足,但是葉如晦沒見到,但雖說是沒能看到,只是覺著背後這女子笑的開心,他也莫名其妙在臉上生出一個會心的笑容。
走出幾步之後他忽然笑道:「我這些天總覺著聽不到你叫我公子了有些念想,要不今天你給再喊一聲。」
女子扭頭說了聲,「呸,不知羞。」
然後片刻之後便嬌滴滴的喊了一聲,「公子。」
葉如晦大笑著下山去。
——
江南水鄉最是喜歡出些婉約女子,如水的性子在整個大楚南北都極為有名,北地士子常常與好友談起女子便是以江南這邊的女子為最,然後才是漸漸往北,同劍道自古是南方勝北方一般,這在讀書人心中,南方女子也要比北地女子勝過不少去。
有一位淮州鄉下的女先生最近在淮州城之中聲名鵲起,大楚新政改革朝試一事已經著手實行,這讓有心出仕的士子們從今年年初開始便不能再直接前往陵安直接參加朝試,而是需要一次一次的像爬樓梯一般重新去攀爬這終點是青雲大道的階梯,可新政才實行近半年多,這天底下的士子就算是有真才實學的不懼這繁多的考試,但礙於面子也不會這麼快便重新參加投入到新朝試中去,因此這些時日,其實淮州城內其實並未有多少士子真是取得了明年前往陵安的資格,因此文壇大抵就把目光都放在了這最開始的童生之上,可不知道為何,這明明是最開始最淺顯的一道坎,州郡里的不少讀書人都沒有邁過去,這大半年過去,也不過百餘人,反倒是這位鄉下的女先生所教出來的學生,卻是已經有約莫十人跨過了這道坎,占十分之一,這讓不少人覺著意外的同時,也對這位女先生產生了好奇,幾番打聽之下,只曉得這個女先生並未師從那位大儒,也不曾在哪裡求過學,只是自己父親便是村裡的教書先生,算是個書香門第,但這種小門小戶按理說也難有什麼大才出世,為什麼偏偏便有這樣一位女子出現了?只不過州郡之中的讀書人了解到這裡之後也就不在細細打聽,有士子先是有些傾慕這女子才華,雖說沒有一首詩一篇文章問世,但是能教出這些學生,怎麼都不會是一般女子,只是知曉了她的身世之後,便紛紛作罷,文壇之中的士子最重顏面,就算是納妾都要思慮再三,這樣一位身世不夠的女子如何當的上門當戶對四字?
女先生對於這外界風言也是全不在意,今年有十個孩子成為童生之後不僅是村子裡大吃一驚,就連她也有些不知所措,大楚新政,依著她來看也不會這麼簡單,原本估計只有一兩位便已經是幸事,這出現五位便已經是她估計最頂天的數目,可一下子十位便是大大出乎所料了,不過這帶來的好處也是不少,先是村子裡的村正拿出銀子修建了學堂,這一次總算是不用在祠堂里上課了,之後便是村子裡有孩子原本不願意送來上學的便都紛紛把孩子送來學堂,想著讓這女先生教些東西,也好有朝一日成為那些令人敬仰的讀書人。
村裡的莊稼漢子沒一個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以後成為那種有大學問的讀書人,只是以往不相信這上幾天學堂就能成,可現如今看來這是大有可為,他們要求不高,就想著孩子能考上一個秀才,之後能在州郡之中尋的一官半職便已經足矣,畢竟這老人常說,這胃口大了,也不是件好事。
今日課畢,女先生牽著小姑娘李青稻一同離開學堂,學堂里的孩子都知道這滿學堂之中的孩子,總是這個小姑娘要與一向柔聲講課但總是刻意和他們保持距離的女先生關係近些。
兩人走過泥濘小道,眼見這前面便是小姑娘的家,女先生這才低頭囑咐道:「回家之後,不要貪玩,多讀上兩遍書,我今日講的那些也多溫習,大楚的新朝試,要考的東西多了,不認真些,這輩子都難繼續往前走,你要是想去陵安參加最後的朝試那便更難了,更是不能大意。」
小姑娘點點頭,轉身走出幾步忽然轉身問道:「葉姐姐,你說先生真在陵安嗎?」
葉姜想起最近淮州城裡傳出來的說法,說是現如今已經有一位名為葉如晦的江湖武夫隱隱有問鼎天下第一的勢頭,她不知道這些江湖事情,只是有些下意識覺得那個葉如晦便是那位葉如晦吧。只是為何現如今他不讀書了?
沉思片刻之後,葉姜還是點了點頭,沒多說什麼。
小姑娘得到答案蹦蹦跳跳的離去,葉姜也轉身往住處走去,只是一路緩行,顯然是還在想著那人。
明明才與他見過一次面,為何便如此魂牽夢繞?
葉姜想不清這其中道理。
在遠處,有個腰間懸劍背負紅衣女子的青衣男子看著這一大一小離去,他低頭看了幾眼這沾在鞋底的泥土,這才輕聲道:「好像這帶著媳婦兒來見其他女子,不是那回事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