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那處巷弄沒有停多久,郡守趙守是順道而來,不是對這老人與那中年人來說,沒什麼太大的意義,因此嘀咕嘮叨半天之後,枯瘦老人便笑著說了句,「去看看那個外鄉人。」
洛城之中,除去縣令與郡守,也就是他們兩人算的上是外鄉人了,除此之外這座小城裡儘是本地百姓。
哦,當然還有那位年輕大宗師,也並非土生土長的本地人。
馬車緩緩離去,本無馬夫,可那馬兒好似卻認路,馬蹄緩緩踢在青石板上,發出一陣嗒嗒的聲音。
車廂之中,被老人稱讚為這資質天賦遠勝於陵安觀星台那位老大人的中年男人神色不改,只是平靜問道:「先生,既然是說這是那座王朝的龍興之地,自然該是有不少前輩聖賢懂得此地這機密,哪怕是最後那座王朝分崩離析,讓那些氣運不得不散,可總歸也是該這座小城裡的本地人才有機會抓到那剩下的那幾分氣運才是,可為何那年輕人,不過一個從北方而來的外地人會這麼多的福分,將最後那一分氣運抓在了手裡?」
枯瘦老人神情自若,看著窗外的小城風貌,沒說話,這讓那中年男人覺得先生或許是對這個問題不想去說,也就沒有急著繼續發問,可良久之後,那老人才開口道:「一地氣運到了不得不散之日,按理說都是要反哺給本地百姓的,但大抵不會厚此薄彼,大家都會有幾分福緣,但這有了幾分福緣,便讓此地百姓天生要比其餘地方的百姓多出一些不為人知的東西,人傑地靈一說便是如此。古書上常記什麼一門三狀元大抵便是沾了這個的光,可此地畢竟是那座王朝的龍興之地,就算是有一日王朝倒下,那些從此地奪取的氣運也有很大一部分都要回到此地,加上這地方原來有的,這一份氣運就很是讓人眼饞了,因此早在幾十年前我就有意無意的看著此處,看看是不是會出幾個天才人物,可好似無論是廟堂還是沙場,亦或是江湖,這裡都未曾出現那種百花齊放的景象,那便毫無疑問了,有個手段不差的人物將此地氣運全部困住,然後再灌注在一人身上,那個年輕人毫無疑問就是收益者,這般本事倒不算是什麼,就連我那不成器的徒兒都能將那條劍龍剩餘的東西送給那不成器的辛白味,因此這般行事依著老夫來看,只不過是一般手段,可我疑惑的是為何他不找一位本地人,將這些氣運完完本本的送出,偏偏要找一個外地人,如此行事,那浪費泄出的氣運至少都能造就兩三位辛白味了。不說是他,恐怕讓老夫來做,也會有些肉疼。」
中年男人疑惑道:「如此行事,自然耗費心力不少,又好似得不償失,既然如此,為何要如此做?」
老人翻了個白眼,氣笑道:「天底下的觀星之輩說到底誰沒個怪性子,就連你先生我,喜好刨旁人墓地,你不也是不知道是為何嗎?你想不透就不要去想,只當那人吃飽了撐的,想著造就一位江湖劍仙來就算了。」
中年男人低著頭,有些無奈的嘀咕道:「那葉長亭這等劍仙難不成也是誰造就出來的?」
枯瘦老人抬起手毫不留情的給了這中年男人一板,破天荒開口正色道:「無人能造就的出葉長亭這等千百年未得一見的劍仙,就算是整個大楚氣運也造就不出來!」
沒容這中年男人繼續開口,他便自顧自笑道:「葉長亭這等劍道胚子,人間可以千百年出一個,也可以萬年都不出,因為這根本和什麼天地氣運無關,有如今的一步,都是他自己的造化,這等事情,就算咱們觀星之輩的老祖宗都想不通,你才多少年道行,自然是更想不透的。」
「反倒是這個年輕人,有大氣運在身,明明不管是入朝還是進入軍伍都會有大造化大成就的,到時候影響一國之走向都是板上釘釘的事,這等王朝殘存氣運,造就出這樣人物才該是合乎情理,可他偏偏走向了江湖,應該和他那位劍仙叔叔脫不了干係,你說說,那人是不是自己也沒有想到有這麼一個結果?」
中年男人嘟囔道:「學生哪知道,你們這些老……傢伙鬥法,做學生的看著就是了。」
老人毫不客氣的又是一板拍在他腦袋上,冷笑道:「說對了,就是老王八,只是老王八的道行也有高低之分,至於你這個小王八,這幾十年就不要想著摻和了,什麼時候你要是像那個不成器的小子一樣做出兩件大事,我或許會幫你把道行往上提上一提。」
中年男人縮了縮脖子,「師兄做了兩件大事之後小命就丟了,我這幾年道行可不敢這麼行事。」
老人似笑非笑,「呦呵,你這小子還不是那麼傻嘛。」
中年男人無奈苦笑。
馬車繼續緩緩前行,可來到那條青石巷前便再難前行一步,實在是小巷太小,這馬車過於寬大了,老人在馬車停下片刻便會意,彎著身子看了看外面,也不多說,只是起身走出車廂,中年男人也是跟隨自家先生一同下車,馬兒有些靈性,知道將馬車拖到一旁,不擋住小巷入口,枯瘦老人眯了眯眼,囑咐道:「等會兒見了那年輕人,你也別多說,那年輕人別的不說,可一身修為實打實的第六境,還殺過冷寒水,要是被你一不小心惹急了,抽劍殺人怎麼辦?我這把老骨頭經不起兩劍的。」
中年男人低著頭,有些嘟囔,只是讓人聽不清楚。
那老人卻是一字不落的全部聽進耳朵里,他冷笑說道:「這道行再怎麼深,遇上這些武夫又能怎麼辦,你和他講道理,他要是不聽,鐵了心要殺你,你這些謀劃一點都沒用。」
中年男人這才收起心中的輕視,點了點頭。
老人看起來顫顫巍巍,可是這仍舊是一人緩緩走進那條小巷,只不過才走出幾步,他便又感嘆道:「原來這條小巷也是別有洞天啊。」
中年男人聽不懂,也就沒有搭話,反正這先生說什麼便是什麼。
老人領著這中年男人走在這條小巷裡,小心翼翼,走的步子也不算是大,等靠近了那酒肆之後,老人忽然停步,抬頭望了望天,有些什麼別的意味,踏進那間小酒肆之前,更是破天荒的開口笑了笑。
酒肆早已重新開張,只是那釀酒的老闆不在,便使得這間酒肆里並無客人,唯一的那位紅衣女子只是坐在那櫃檯前,百無聊賴的盯著酒肆里多出的東西,老人無聲無息的站在門口,沒有引起那女子的注意,本來這一次回到洛城,雖說來看她的漢子要少去許多,可總歸還是有幾個時不時會來這條青石巷來看幾眼這位生的美艷的女子的。
老人駐足門外,抬起鼻子嗅了嗅,一臉笑意,天地之間的太多物什本來就不是那麼容易理解,比如武夫體內的那些氣機,為何有摧山倒岳之能?為何這一座王朝有氣運,當然,還有普通人的命數,這些普通人肉眼不可見的東西,雖是一般人看不見摸不著的,但確實存在,或許這類東西要是淺顯來說,就是劍士的劍氣了,這類有異於氣機的東西平時藏在劍士周身的竅穴之中,可等境界足夠便能外放,等到了那等宗師境界,更是外放之時一般百姓都能看清幾分,而作為老人這等觀星之輩,看到的東西便實在是太多了,無論是這些武夫氣機,還是說山河運勢,簡直是盡收眼底,現如今他尚未踏足酒肆便在門外能嗅到那一股鋒芒至極的劍氣便是如此,一位劍道大宗師的劍氣雖說平時不顯露之時讓人不知其中到底有多奧妙,可在老人眼中,就算是那劍道大宗師平日所站之地都會有些劍氣外露,只是多寡,殘存時間長短就要考量那劍道大宗師劍道修為的高低了,這間酒肆既然是那大宗師所開,能被他嗅到這麼鋒利的劍氣,實在是不難。
老頭抬頭去看那女子,片刻之後有些疑惑,普通人看不出來什麼,可他卻是當真能夠看清楚那女子頭頂的那股代表著自己的氣息隨時要斷,卻又有一股土黃色氣息艱辛維持,讓那女子不至於現如今便歸西,只是看著那股氣息應當也堅持不了多久,只不過老人並未掉以輕心,既然有這般本事吊住那女子一口氣的高人出手,便足以讓他慎重。他行走世間這麼多年,刨去這麼多墓,見過那麼多人,可沒幾個能讓他如此慎重的。
他幾乎可以斷定,那出手替她續命的人便是將此地之氣運全數給予那年輕人的那人。
可既然是已經發覺那年輕人所行之路已經走偏了,為何還要花大力氣將他身邊的女子吊住那口氣?
老人在門口站了片刻,自顧自轉身。
他沒見到那年輕人,也不願意踏進那間酒肆。
他之前一直覺得那人不過是自己那不成器弟子之流,可現如今看來,應當不是如此簡單了。
他轉身,那中年男人自然也是跟著轉身,兩人腳步不停,幾乎快要走出那條青石巷之時,有個一身青衣的年輕人扛了一大包東西緩緩而來,兩人擦肩而過的時候,年輕人還往一旁靠了靠,對老人善意一笑。
老人眉頭這一下更是皺的極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