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個消息,在江南叛亂這一件一等一的大事傳到陵安之後,也一點不顯得黯然失色。
那便是在陵安,那位與天下第一的書院掌教交過手的年輕大宗師,又與那位掌教大人在陵安打了一架,這一架聲勢浩大,差一點將那座摘星樓都給一起拆了。
只不過即便如此,聞訊而來的江湖武夫站在樓下,仰頭看著這高百丈的摘星樓,雖說只能隱約能看見樓上兩人的身影變幻,可即便如此,還是覺得一陣神情恍惚。
那位年輕到極點了的年輕大宗師,可是之前才被這書院掌教打到吐血,之後出陵安也不過幾個月,雖說接連殺了禍亂大楚劍林的冷寒水以及刻意求死的東越無意和尚,可畢竟這兩位,雖說都是第六境,可不會有人覺得加在一塊就比那位書院掌教厲害了,站在武道頂端之處的武夫想要再往前一步,遠遠要比其他人想像的還要難,更是像書院掌教畫孤心,還有這年輕大宗師一般的武夫更是如此,可現如今擺在大夥面前的就是,就這幾個月之中,那位年輕大宗師便一從天下第七走到了可戰天下第一的地步。
有不少武夫看到那道青色身影的時候,第一時間想起的就是那位一襲白衣仗劍的劍仙葉長亭。
不得不說,這兩位實在是太像了。
同樣的年輕,同樣的近乎妖孽一般的攀升速度。
劍仙葉長亭是一朝認真練劍,幾年之間便迅速登臨武道巔峰,成為這世間獨一位第七境高手,而這位年輕人一路走來,雖說都算不上未嘗敗績,可是卻走得極快,也更是好似在江湖武夫的注視下,一步步登頂,從與冉無序生死相搏的時候便已經是第五境,然後在陵安大更台比劍勝過劍聖辛白味,那場比劍,其實辛白味若是真捨得下老臉不要,葉如晦還真不一定能贏他,之後北匈之行,便更是讓他在大楚的聲名到了一個無以復加的地步,在桑麻城也好,在榆木城也罷,這個年輕人殺的北匈蠻子實在不少,因此等他回到大楚的時候,其實這邊的武夫便對他已經滿滿都是敬佩了。之後在陵安與書院掌教一戰,慘敗而離陵安,然後便是替整個大楚劍林將那位禍亂大楚劍林的南唐劍首冷寒水斬首,之後無意和尚的刻意求死當然算不上什麼,可就是這之前這些,便足以讓葉如晦成為繼劍仙葉長亭之後的又一江湖傳奇了。如果說劍仙葉長亭成為這劍道魁首是更多的憑藉那無雙天資和劍道修為,這葉如晦便更多的是因為自己的品行。
可不管怎麼說,誰也不會想到,才不過幾個月之後,葉如晦便已經有了登臨天下第一人之心,那位書院掌教的天下第一似乎還沒在手裡握多久,便要被那個年輕人奪去了。
樓下觀戰武夫之中,神色各異,不過一些負劍的劍士神情之中滿是期許,這用劍的天下第一,在他們看來,理所應當,畢竟這才出了一位能夠劍開天門的無雙劍士,這再出一位穩壓天下大宗師的劍士也不算是奇怪嘛。
是,的確不算是奇怪,甚至還稱得上是理所應當。
樓下之人雖說竭力抬頭望上高樓,卻仍舊看不清那高百丈的摘星樓上的兩人交手,可就算是看不清,大抵也沒有人願意錯過這場大戰,因此並無人低頭。這樣一來,蹲坐在遠離人群之外的,一大一小身影就顯得很是特別了。
大的那位,是位女子,一身青衣,在一處欄杆前,看著遠處怔怔出神,樓上那兩位大宗師交手,絲毫不用多說,儘是她的舊識。
至於小的那位,一身藍布衣裳,仔細一看,其實面相還有些陰柔,沒有去看那處自己註定看不到的戰場,只是轉過頭看著這位長得極為漂亮的女子,嘿嘿一笑,先前牽著自己來的葉先生明確告訴他,要是之後這江湖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女子大宗師,不用去猜,肯定是這一位了。小太監覺得自己既然是要開始練劍了,按照葉先生的說法,以後也是這天底下了不起的大劍士了,那肯定就要結交一些了不起的江湖高手才行,那面前這一位既然是被葉先生稱讚了了不得三個字,小太監肯定也就不會輕視,只不過自小在宮禁之中長大,那些前輩總是會在閒暇之時一遍一遍向他強調規矩兩個字,因此就算是小太監現如今有說話的意圖,也沒有貿然開口,生怕惹得這位長得很漂亮的姐姐不高興。
他可不是葉先生,天下第一都敢惹。
柳青看過遠處之後,轉過頭看了一眼這小太監,以她的眼力,自然知道這個小傢伙是個殘缺之身,但此刻自然也不會提及,她笑了笑,輕聲問道:「陵可期?你那位葉先生說的是帶你去青城劍閣學劍?」
小太監重重點頭,興許是覺著自己這樣有些不對,他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這才小聲說道:「葉先生說了,我能練劍,能成為這天底下都算是了不起的劍士,就算是……就算是太監也沒關係的。」
不知道為什麼,小太監對於自己是太監這件事,說給柳青聽,不覺得有多羞恥。
柳青點點頭,看了一眼那群武夫,這才平靜道:「你葉先生練劍不過幾年,便有如此境界,你該知道他天資有多高,所以他說的話你好好記住就是了,用劍練劍,這兩叔侄都是行家,他的話,百利而無一害。只不過你既然是要上青城劍閣練劍,就要好好練劍,更不要等以後練劍有成之後為非作歹,不要丟某人的臉,不然到時候,就算是某人不在了,我也會替某人出手的。」
小太監一字一句細細咀嚼,聽到最後的那個某人,他隱隱感覺好像那某人不是葉先生,該是其他人才是,只不過他看了看柳青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看,他也就沒有問。
柳青說的某人,當然不是指葉如晦,只不過這種事情,她是肯定不會和這小太監說透的。
她抬起頭看向那座高樓,喃喃道:「真不知道這傢伙是什麼做的,這短短几個月就有資格叫板師尊了,只不過要想著贏,也難啊。」
這番話被小太監一字不落的聽進了耳朵里,他堅定的說道:「葉先生一定會贏的。」
柳青對此一笑置之。
地面上的無數人翹首以盼,誰都沒有看到其實有個腰間懸劍的青衣男子早已經走下了摘星樓,來到了柳青這邊。
年輕人一身衣衫破爛,但神色還算是不錯。
柳青有些意外,不過隨即問道:「輸了?」
未問贏先問輸,柳青這個不討喜的性子要是放在其他人身上,肯定就是被打得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也虧得這一位是女子宗師。
世上獨一份。
年輕人扯了扯嘴角,很快笑道:「畫孤心硬生生讓我刺了兩劍,一劍左臂,一劍在胸口,也要想著一掌擊斃我。」
說的很輕描淡寫,但是柳青並未多說,等著下文。
很快年輕人便聳肩說道:「最後的結果是劍我刺中了,他那一掌卻是一點都沒有碰到我,倒是我自己,被自己的劍氣給禍害了,要不然我就當著那些武夫的面出現了,不然這好不容易打贏了天下第一,沒人知道多虧啊。」
柳青臉色微變,重複問道:「你真打贏了師尊?」
葉如晦攤開手,一臉的理所當然。
柳青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這傢伙會有像葉長亭那般的練劍天賦,難不成這叔侄還真是一脈相承的天才?要真是這樣,不知道有多少武夫會哭死,這辛辛苦苦練武不如投個好胎,這就省去了數十年的苦練了。
似乎是知道這柳青的想法,葉如晦忽然正色道:「你可別想著我有這份修為真是理所當然的,當日在東越練劍的時候我可沒少吃苦,小叔的劍每天晚上往你身上招呼,你能受得了?後來郭硬更是差點要了我的小命,之後冉無序是好惹的,至於北匈這一趟,我都沒想著自己真能回來,我敢說,換個人把我這些遭遇再重新遭遇一遍,就算是比不上我現如今這境界,也不會差到那裡去。」
柳青問道:「為何這樣說?」
葉如晦哈哈笑道:「我說的比不上我,肯定就是最後差的哪一點天賦了。」
柳青無言以對,她覺得這年輕人,當真是覺得一點都不如葉長亭。
而小太監則是覺著葉先生實在是太有高手風範了。
葉如晦很快便說道:「其實當日小叔在一劍破開天門之後,不僅僅留了一道劍意助我踏足第六境,還有些其他東西在這柄長情里,我這些時日才總算是悟透,因此打的過畫孤心,完全不算是什麼大事,只是接下來我有預感,若是在出陵安之前不能踏進第七境,出陵安之後我真的可能會死。」
柳青有些愕然的看著這位現如今已經是首榜第一的年輕人。
後者苦澀道:「還有好幾位第七境的老傢伙在世間活著,只是這幾位可能都對我沒啥想法,唯獨那位李先生,好似幾百年沒出過手了,有些手癢了,這一位可以說是小叔登山之前人間當之無愧的世間無敵,很難應付。」
柳青皺眉,實在有些想不通現如今的江湖怎麼了。
好在那年輕人很快便笑道:「只不過李先生早給過我時間,我只要不走出陵安,他肯定不會來找我,當然我只要捨得下這張臉,自然也就死不了。」
柳青譏諷道:「依著你這性子,會老死在陵安都不出去?」
後者露出一個燦爛笑臉,搖了搖頭。
「不然你以為我吃飽了沒事做找你師尊打這一架做什麼。」
柳青現如今真有些覺著這年輕人實在是欠揍了。
小太監抬起頭看了一眼柳青又看了一眼葉如晦,終究是沒敢說話。
柳青冷笑道:「你最好別死在那姓李的手上,不然我都替你不值。」
葉如晦難得正經一點,他輕聲笑道:「其實不管怎麼看,我這趟江湖都走的很值當了,原本一個活不了幾年的年輕人走出洛城,然後見識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東西,練劍練刀都還算不錯,現如今更是世人眼裡的天下第一人,都不虧,就是有兩件事我還沒做,還真不想死。」
柳青平靜道:「我知道有一件事是沒有娶了小滿,至於另外一件,我不知道。只不過你既然敢為她能和師尊搏命,為何還沒有娶她?」
葉如晦沒有去回答這個話題,只是輕聲說道:「第二件事其實是真想去北邊看看,提著一柄軍刀好好和那些邊軍士卒一起殺些北匈蠻子,說來你可能覺得有些奇怪,其實早在我一個人在洛城過的這些年前,我就是大楚北境的,我那位娘親死的早,記憶里都模糊不清了,至於我爹,真的是個英雄,死在了大楚最北邊。」
說起他其實一共都沒有見過幾面的爹,葉如晦其實眼裡很有些光芒。
世人都知道這位年輕大宗師練劍練刀之前是個不折不扣的讀書人,誰又知道,其實這年輕人就算是讀了好些年的書,其實在得知自己活不了多久之前,最想的不是想去看看外面的風景,其實還是提一柄軍刀,站在大楚北境,面對著無數北匈蠻子,笑著殺入軍陣中。
所以當時在北匈榆木城面對一城北匈甲士的時候,這年輕人第一時間不是想著走,而是想著殺人。
江湖上殺人或許可以說的上是風流之舉,可戰場上殺人,便沒有這麼多講究了,一刀下去,不是你死,就是對方亡。
想了不少的葉如晦哈哈笑道:「北匈蠻子殺也殺過了,這就算是最後死在李長風手裡,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事了,只不過我若是僥倖活下來,還真要站在那座上京城城頭面對著城中無數北匈貴人,告訴他們我爹的名字。」
柳青面無表情,小太監則是一臉神往。
他最後再加了一句,「其實這還得加上是我爹才行,不然誰知道他。」
「誰叫他有個好兒子?」
「誰叫我有個好爹?」
這是柳青第一次看到葉如晦這個樣子,因此一時之間也就沒有搭話。
良久之後,葉如晦扯了扯嘴角,自嘲道:「當然,有機會我肯定得帶上我媳婦兒。」
「哪怕她到底願不願意做我媳婦兒都不好說。」
「我忽然有些累了,原本來陵安是想找個真相,現在不想找了,我那位先生也好,還是高師叔乃至老師的老師也好,他們想做的事情,我也不想知道了,我就想等打完這一架,回去帶著媳婦兒,一起去北匈走走。這一次誰都不為,就為了自己。」
要是擱在之前,柳青說不定又會說些什麼,可是現在,她只是看著這個年輕人,沒有開口。
她其實很想說上一句,其實他葉如晦這個時候比葉長亭更好,只不過動了動嘴唇,只是一嘆。
最後葉如晦笑了笑,牽著那小太監緩緩離去。
柳青沉聲道:「葉如晦,你一點都不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宗師。」
葉如晦一笑置之。
片刻之後柳青又說道:「要是有一日你要去北匈,告訴我一聲,我陪你。」
這一次葉如晦認真的說道:「這不行,到時候我媳婦兒肯定吃醋。」
沒有轉頭。
但他知道柳青是在笑。
這個在很久之前立志要成為天底下獨一份的女子大宗師的女子,笑得肆無忌憚。
葉如晦不得不好意提醒道:「別笑了,小叔在天上看著。」
柳青一臉譏諷,只不過在葉如晦不見蹤影之後,真是抬頭看了看天。
沒有說話。
——
大楚境內有兩個和尚行至江南,來到這樣一個將要燃起戰火的地方。
大和尚神情平淡,一雙草鞋早已破敗不堪,可行走間,卻好似一點都不覺得,他雖然在江南行走,但心朝北方。
小和尚的神情相比較於大和尚,其實要更為平淡一些,這個以往能聽懂小動物說話的小沙彌,現如今已經長成了小和尚,再也聽不懂那些小動物說話,可依著那大和尚來說,小和尚的佛法越來越深,快要及上了沒有去到佛國之前的他了。
大楚百姓對於和尚談不上尊重,可也不厭惡,所以這兩個和尚就算是在鬧市而過,也無人報以異樣的眼光,甚至還有好心的百姓,還會給一些饅頭之類的乾糧,不過兩個和尚從不白拿,大和尚會替那人家劈些柴,小和尚則是會送上一雙草鞋。
末了,小和尚還會替這家人祈福,誠心誠意,無論是誰來看,也是如此。
黃昏時刻,一大一小兩個小和尚來到一處村莊前,大和尚問道:「無語,回不回東越?」
小和尚搖搖頭,指著此地。
大和尚不再開口。
然後便聽著小和尚念著佛經進村。
他那張小臉上,已經滿是滄桑。
好似老僧一般。
——
青城劍閣。
早先閉關的掌教無緣無故的出現在那塊劍碑前,看著劍碑上的無數名字,忽然笑道:「劍閣有你們,幸事。」
「有長亭,最幸。」
PS:長亭怎麼說呢,現如今應當都是一更了,只不過一更數字不會少於四千字,要是一章是四千字以下,肯定就有兩章了。長亭自然還會寫,只是寫出來沒有發出來的那些,不是連續章節,而應該是很久之後的章節,所以當有一天,你們發現這一章有一萬字,乃至幾萬字,就是長亭這些天寫的了。
最後,現在是雙倍月票,各位書友不給長亭投上一波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