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側的行人看見遠處行來的車隊,面上嫌棄,紛紛退到路邊,等著車隊過去。
無他,只因為這車隊後面還有一輛靈車,上面放著一個棺材,透著死氣,晦氣。
這讓在渝東被人都快要捧成神的厲曉心中不快,他自己看著後面墜著的棺材也是不舒服得很。他當時聽說余萍找到了舒和的罪狀心裡還開心得很,但下一刻聽說舒和畏罪自殺,心中又有些擔憂平西侯府的人會找他麻煩。
他本想將舒和直接下葬在安徐城,可是余萍好說歹說的讓他改變了主意,讓他鬆口帶著舒和遺體進京。
厲曉看著眼前的余萍給他的一個小木盒,心中滿意,管他舒和是怎麼死的,管他那些罪證是不是真的,他可不像晏子乾和伏青雲想得那麼多,別人死不死和他有什麼關係,只要他能得到更多的利益就行了,這一點余萍是甚合他意。
不過,也因為這事,伏青雲更加堅定了要自己遊歷各地的決心,不打算和他回京都了。厲曉撇嘴,沒見識的東西,要不是余萍勸著,他一定送他和舒和作伴去。
「王爺,伏先生不想與您同回京城就隨他吧,反正也不過是在渝東為您的名聲找個掩護罷了,若是他真的隨您回了京城,反倒很多事您都要束手束腳了。」
「只要能讓伏先生為您做一點事,他身為黎老先生的弟子,其他的文人學士也會對您有好感的,也是為王爺您造勢啊。」
「之前民女說的那些話,也不過是隨口說說罷了,若是伏先生真的決定隨您回京城,民女反倒要傷腦筋了。」
「而且,王爺雄韜偉略,壯志凌雲,也不需要別的人來輔佐了。」
厲曉想起之前余萍說的那些話,深感贊同的點點頭,的確,有餘萍一個就足夠了,這些陰謀詭計,她玩的很好嘛。他優哉游哉的躺倒在馬車裡,懷裡抱著那個小木盒,真希望能馬上回去啊,到時候就可以大出風頭了。
晏子乾和余萍在前方慢慢走著,而晏秀和安野等人則在後面遠遠跟著,晏秀幾次想和安野打聽打聽余萍的事,但是看到安野和余萍如出一轍的冷漠臉,又默默地萎了。
他心裡為自己的少爺哀嘆,自家少爺看上誰不好,偏偏要看上余萍那樣的人,少爺以後一定會吃很多苦。
晏子乾和余萍在前方靜默無言,晏子乾是不知道怎麼開口,而余萍則是不想說話。
他斟酌很久也不知該如何起一個話頭,因為舒和,因為她的冷漠。
正在這時,一個青年人拉著一頭老牛從兩人面前經過,那老牛腳步遲緩,眼裡不住的往下流著眼淚。
晏子乾略微皺眉,上前問道:「這位兄台,恕在下冒昧,請問這牛要牽到哪裡去?」那人本是不耐煩,可看見晏子乾身著華貴,也就好聲好氣的回道:「公子,這牛老了,拉不動犁了,要送到官府去統一宰殺了。」
那老牛似乎也聽得懂話,在後面默默流淚,讓人心酸。
晏子乾說:「放了它吧,我不忍看它那副恐懼發抖的樣子,就這樣沒有罪過而走向死亡。」那男人皺眉,要不是看晏子乾可能是個大戶人家的少爺,他肯定罵出來。
男人臉色糾結,「這,這個。」晏子乾說:「我給你十兩銀子,你把這老牛放了吧。」晏秀將銀錢遞給男人,那男人得了銀錢,喜笑顏開的離開了。
晏子乾輕輕摸著那老牛的頭,「人沒有罪,而走向死亡,總會讓人不忍的。」他拍拍老牛的頭,說道:「你走吧,不要死。」
那老牛也是頗通人性,好似聽懂了晏子乾說的話,哞哞叫了兩聲,轉身慢悠悠地走了。
晏子乾嘆氣,他知道以余萍的聰慧一定已經聽懂了他剛才說的話,他沒辦法直接指責她,也不想這樣做。也許人真的分親疏遠近吧,明知道那個人是錯的,還是忍不住要維護,為她找各種理由辯解。也許晏家的其他人在這裡一定會痛斥他吧,他豬油蒙了心,去包庇一個有罪的人。
他轉身看向身後的余萍,也許是剛才的事有了契機,讓他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你不該那樣做的。」
余萍眼神疑惑,「晏大人在說什麼,民女聽不懂。」她歪著頭,皺眉問道。
「你在我面前還要裝嗎,你該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他壓低聲音,不想讓別人以為他惱了她。
余萍臉色冷了下來,就像平時那樣,永遠面無表情,「民女的確是聽不懂您在說什麼。」
晏子乾抿唇,他有時候的確會覺得伏叔說的是對的,但是,他絕不會妥協。「你在我面前還要嘴硬,難道我不會護著你嗎,我總會向著你的。」
余萍只是搖頭,「晏大人,您在說什麼,民女是真的不懂。」
晏子乾嘆氣,他知道余萍終歸還是不信任他的,有時他真的有一種無力感,在她的冷漠面前,好像沒有人能讓她融化,她永遠是堅硬的。可他覺得自己好像更冷漠,舒和的死只是讓他一時觸動,不敢置信,可之後他想的卻是如何為余萍掩藏。他很矛盾,他知道這是錯的,可他忍不住的想要這麼做。
余萍卻已經不想再在這裡和他耗下去了,她和安野向著車隊走去。正在這時,一個挎著籃子的村婦撞了余萍一下,連忙道歉道:「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這位小姐,我也是急著趕路沒看到,別生氣啊。」她在余萍身上連連撣著灰塵,趁著眾人都不注意時塞給了余萍一張紙條,之後點頭哈腰的走了。
余萍不動聲色將紙條攥在手裡,等回了馬車上只有自己一個人時才將紙條從自己手心中拿出來看,只見紙條上只寫了四個字:太子墜馬。
這是白小雨的字,她認得,既然如此,那麼就是真的了。
太子果然不好對付呢,余萍心想,若是自己真的是想著如何用渝東的事狠狠打擊太子,將所有的事都毫不保留的說在太子身上。可是太子的這一手,必定讓皇帝憐惜他憐惜得不得了,即使一時能讓皇帝因為壓力處置太子,可過了些日子,太子依然是太子,可成王卻討不了好了,有再好的名聲有什麼用。
余萍揉揉額角,心想還好是將晉王做了替罪羊,想必皇帝也是不介意自己的四兒子為自己最寵愛的太子昭背黑鍋吧。到時候,太子和晉王狗咬狗,而成王卻將被太子手下暗害的舒和屍體送回平西侯府,那麼晉王即使知道成王也不是個無辜的,也必須要咽下這個苦果呢。
畢竟就連舒和自己都說了,是太子害了他啊。想到這裡,余萍微微皺眉,成王不會說是自己逼死舒和,而伏青雲遠離都城,也不會說,那麼只剩下了晏子乾。
余萍透過車窗的縫隙看向外面看著她馬車的晏子乾,眯眼沉思。他說他喜歡自己,但誰知這喜歡又有幾分,而且自己要做的事一旦被他得知,就絕沒有轉圜的餘地。而且他也不像白小雨一樣,會被愛情蒙住眼,對她所做的一切事甚至還要推波助瀾幾分,他不是白小雨那樣的人。
到底是繼續保持現在的樣子利用他,還是徹底遠離呢。余萍有些頭痛的收回視線,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這些事以後也可以再想,現在還是想想怎麼才能堵住晏子乾的嘴吧。
「吱吱吱。」溶金蹲在窗棱上,雙爪兒捧著一物,不斷向著余萍作揖,喜人得很。
「送我的?」溶金雙爪兒往前遞了遞,意思很明顯,余萍也就拿了過來。
是一枚玉牌,余萍知道這是什麼,她這兩年對著滿京所有排的上名號的世家大族的人都仔細的調查了一番,自然知道這是個什麼。
是在晏家代表自己身份的玉牌,雖然達不到見牌如見人的效果,但是一些小事還是可以解決的,畢竟滿京里想討好晏家嫡長孫的人也很多,而這玉牌也不是什麼人都能拿到的,必要是心腹才可。
雖然這個玉牌不能證明什麼,但好歹可以說明晏子乾的態度,至少他不會將舒和的事說出去,這樣就足夠了。
晏子乾雖然離得遠,但是余萍好像依然可以看見他嘴角噙著的淡淡笑意,溫柔且包容。
余萍猛地轉回頭,不想多看,握緊手中玉牌,既然如此,還是繼續利用著吧,畢竟,他還是很好用的。
晏子乾看著余萍匆匆忙忙的下了馬車,向著厲曉的馬車走去,一個目光也沒有施捨給他,不禁有些委屈。不過轉念一想,她好歹是接受了自己的東西,還沒有還回來,這就已經是一個進步了。
也不知余萍和厲曉說了什麼,等她下了馬車後,就聽見厲曉的聲音傳了出來,「現在開始都給本王連夜加速趕路,出發!」不過也是,雖然棺材的夾層中塞滿了冰塊來降溫,但是屍體畢竟還是會腐爛的。若是舒和留下的東西也爛沒了就不好了,之前也是加速趕路,不過沒有連夜罷了。
所有人都回到了自己應該在的位置上,然後長長的車隊就慢慢移動起來,向著北方去了。
一路趕路不提。
時過幾日,厲曉遠遠遙望,已經能看到滿京巍峨的城門了。
厲曉心中雖然激動,但臉上還是一副冷靜的模樣,面目冷肅,也是能讓人信服。
滿京,我厲曉回來了,今後,所有人都將看到我。
天下也將知道我的名字,厲國五皇子成王厲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