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放下佩劍作揖行禮,說:「九叔叔你放心,我一定不傷你性命。」
在說話的時候少年往前重重踏了一步,眨眼間他的身影便從眾人的視野中消失,只有被震裂的石板清晰可見。
眾人一片錯愕:「人呢怎麼沒了?」「怎麼回事!」問氣境界的葉白也沒能捕捉到他的蹤跡,少年快得不可思議。
最吃驚地自然是台上的杜九,蠻人野獸般的戰鬥本能迅速接管了身體,不再管什么小孩不小孩。雙手撐在地面上,全身上下的肌肉繃得緊緊,像一張拉滿的長弓蓄勢待發。五感推至巔峰,不放過每一縷氣流的波動,每一絲多餘的味道和每一響心臟跳動的聲音。
獸化的杜九眼中的世界和其他人的完全不同。
他的腦海中沒有人、天、瀑布,只有無數的絲線、波紋和光芒交織成一張無比複雜的網絡,把整座擂台包裹了進去。少年非常快,卻未必能快得過風和音。
杜九「看見」了,迅速鎖定了少年的位置。
少年是在賭氣。
他明知道杜九全身上下都是劇毒,只能遠遠牽制卻不能近身作戰。可身法提到這樣的境界時,連揮劍都難以做到,更無法施展更加複雜的套路和法器。可他偏偏就這麼做了。
他急切想向大夥證明一件事:我不是弱者。
可少年從未和蠻人交過手,並不了解蠻人與生俱來的戰鬥本能。
探清楚少年的位置後一直沉默的杜九,像潛伏在草叢中胸有成竹的獅子。耐心等待的杜九一點點釋放出獠牙和利爪,看似他被少年困在原地,實則已完成了捕獵的準備。
葉白瞪大了眼睛牢牢鎖定半人半獸的杜九,分明感覺到天地中無數的靈力在往他那裡匯聚。這種危險而狂野的氣息,讓他如同孤身一人行走於夜間寂靜的森林。葉白預料不了杜九何時會出手,更沒有把握擋下這隻危險的捕食者。
葉白看不見少年,又敵不過杜九,心裡不由地生出一股無力的挫敗感。
他下意識抱住了衾兒的肩膀。傅香衾轉頭笑著說:「大白,你是第一次見到蠻人的打鬥手段吧。」
葉白目不轉睛地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鎖在杜九,可心中的焦躁還是無法平復,聽見衾兒的問話有些慌張地答非所問說:「一直呆在我的身邊,不要走。」
舒展的笑意中,傅香衾明亮的眼睛眯成彎彎的月兒,說:「好啊。」
眾人都陷入了一種類似於恐慌的沉默中。杜九瘋狂上揚的靈力提醒著墮落領殘酷的過去,少年神乎其技的身法似乎在說將來無限的可能。之前在後排賣凳子的老頭兒走到了前列,他出神地看著擂台,喃喃自語道:「這個身法難...難不成是【雲遮月】。」
【雲遮月】是問仙宗最為高深的身法秘籍,躋身為藏雲山不傳之秘之一。傳說老君一度苦思不破羽化的秘密,便憑這套身法尋遍三山五海、天下地下這才找到了秘境【白玉京】。老君在白玉京中修行七載才剔除了身體中最有一絲欲望,得道升仙。
連五觀觀主都未必有資格修煉這本秘籍,更何況是這麼一個不過問元境界的小小少年。最不可思議的是,這位少年居然出現在魚龍混雜的墮落領里打擂台!
老頭兒再怎麼吃驚都不算過分。
不過老頭兒很快閉了嘴,裝作什麼都不懂又彎著老腰退回觀眾里。等老頭兒快走出人群時,忽然間一個人叫住了他的名字。
老頭兒眼光一冷,轉頭卻見到有些憤怒的葉白。
葉白埋怨地說:「老頭子,你不是好人!」
老頭兒負在身後的拳頭猛地攥緊,臉上卻古井不波地說:「何以見得?」
葉白說:「吶,你明知道我看不見擂台才買你兩張凳子,那你又把凳子賣給我前面的人算什麼意思!大家都站在凳子上我不是更加看不到,你還好意思跑到第一排去推銷,無商不奸!」
不過因為看不清楚擂台,杜九帶來的緊張氣氛頓時消融不少。傅香衾又一次坐在葉白的肩膀上,略略難為情地沖老頭兒招手。
老頭兒沒動手,但說了一句誅心的話:「你是嫌你媳婦太重咯?」
傅香衾眼睛頓時一冷,補了一句:「哦?是這樣嗎?」
葉白忽然很想喊一句關門放杜九咬死這個糟老頭。
傅香衾心情不錯,揉揉葉白的太陽穴撒嬌說:「大白,轉身去看擂台。」
一會兒的分神,擂台上的兩人從對峙轉為了激鬥。
【雲遮月】何等妙境,少年完全料想不到杜九能破。況且少年一直未把擂台看做死生之地,纏住杜九之後並沒有抓住他最初的慌亂一舉進攻。當杜九將境界提升至問元中段的時候,勝負的天平悄悄逆轉。
隨著境界的提升,杜九的動作越來越像一隻野獸。他四肢著地緩慢地在擂台的中央逡巡,粗重的呼吸結成一陣蒙蒙的水霧。少年似乎沒有意識到其中的危險,心說:「這個九叔叔還真是奇怪,怎麼打著打著就變成了一條狗?難道他還會咬人嗎?」
會,他的確會咬人。
杜九前爪捶地,鼓足的胸腔爆發出一聲狂野的咆哮。巨大的靈力往四處激盪,杜九的腦海中所「看見」的絲線和圓弧瞬間被切斷,吼聲如一塊巨大的橡皮擦掉了周圍十多米內人與自然之間的靈力聯絡。
所有的生物為之一滯。呼吸也停了,心跳也止了,甚至眼睛也失明了一瞬間。當然,【雲遮月】也隨之破功。少年從虛空之境掉落,重新出現在擂台上。
這時的杜九隻是一具被戰意所支配的軀殼,哪裡還管什麼婦孺老幼。
一拳揮出。
撕裂的空氣發出尖銳的悲鳴聲音,如同少年頭上的喪鐘。
少年鬧不明白【雲遮月】怎麼突然間失去了作用,他體內的血液、靈力靜靜停滯在血管中,在這時候他失去了對自己身體的控制。可當拳頭要搗碎少年的腦袋的時候,不知怎地少年的身體不自然地往身邊平移了兩寸。
杜九的重拳落空,雙眼瞪著這毫釐之差滿是不可置信。少年自己也是一臉驚訝,根本沒搞明白這虛空之境為何突然吸了他兩寸。
吼聲的震懾只有短短的一個眨眼,修為低微的觀者甚至沒能察覺到剛才自己喪失了知覺。如之前憑空消失一樣,少年又憑空出現,與杜九的拳頭近在咫尺。
最強的一擊過後意味著最大的破綻。
少年不敢再托大,佩劍如奔雷出鞘,一個旋身斜劃國杜九的後背,濺起一排的火星。少年借力再次調整過身體刺劍,霎時間劍光如雨,與身後的高懸的瀑布相映成趣。
眾人眼花繚亂,劍上倒映的陽光連成一體,少年與杜九全都掩蓋在那晃眼的光芒里。
「噠」
劍歸鞘,勝負決。
眾人屏住了呼吸,看少年緩緩而來。沉寂一時的看台隨即爆發出了山呼海嘯般的喊叫。最後歸為了一句:「領主!」「領主!」
滿身浴血的杜九蜷縮在身後,少年劍下留了一招沒有取掉性命。杜九奄奄一息,赤紅的血液滴進了他的瞳孔,暈染了整顆眼珠。
杜九的獠牙從嘴中刺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