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房子挨著停車場另一側,就在三四十米外。
張一和寧靜拎著禮物,跟在小七後面。
聽到小七的呼喚聲,外婆走到院門外迎接小七。
突然看到張一,老人身體微微顫抖,眼淚不受控制開始往下掉。
張一走過去和將她瘦小的身體攬在懷裡,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外婆我很想你...」
良久之後,外婆擦擦眼淚,看向跟在張一身後的妙齡女生,疑問,「這是寧靜吧....」
「您好外婆,是我。」
寧靜落落大方自我介紹,「初中的時候,和張一來過您家做客。」
「哎訝,快請進屋坐,」外婆看到寧靜,比看到張一還要激動。
「好多年沒見,已經是出落標緻的大姑娘了,真好、真好...」
張一心臟抽了抽,知道外婆把寧靜當成孫媳婦,熱情的過頭啦。
外婆忙著倒熱水,並往裡面加紅糖。
張一知道這個習俗,這是新媳婦或者是新女婿才有的待遇。
寧靜大概也知道紅糖水的意義,沒有拒絕。
「外婆、外公呢?」張一沒有在院子、客廳里看到人。
外婆又找來一些糖果,放在寧靜面前,「上山去了,我打電話叫他回來。」
說話就要打電話,這時院門吱呀...一聲被從外面推開,還有外公氣喘吁吁的聲音。
不用看,張一知道外公一定又從山上挑重物回來。
離開客廳,張一走到院子裡,看到老人略顯彎曲的背影,輕聲喚道,「外公...」
老人放下扁擔,一頭是剛剛從地里刨出來紅薯,一頭是在山上劈好的枯柴。
看向張一,頭髮已經布滿銀色的老人久久沒有回過神。
有心想痛罵張一一頓,多年不回家,心裡又捨不得,張一和小七是自己唯一血脈...是女兒生命的延續。
「您好外公,」寧靜出現在張一身後,向老人喚了聲。
老人又迷糊了,外婆走到他身邊,介紹道,「這是寧靜,小時候來過的,和張一是同學。」
「哦...對..對...」經老伴提醒,老人反應過來,「你們快請屋裡坐,我去鎮上買菜,晚上做頓好的。」
「外公不用,」張一走過去,抱住他的手臂。
「來之前我已買菜,有你愛吃的甲魚、豬大腸,外婆愛吃的蹄膀、螃蟹...」
張一跨著老人手臂往院門外走,車裡禮物還沒有拿齊,外公有力氣,打算讓他使把勁。
小七也跟了過來,之前她在外婆家住有半個月,在村子裡交有兩個同齡的好朋友,吵著要去找她們玩。
小七已不算是小孩,張一也就由她去。
張一打開皮卡後車箱門,裡面還有七八箱陳年老酒和半扇大肥豬,足有一百二三十斤。
「有錢也不能這麼花啊。」老人心疼道,「國外生活不容易,存著不好嗎?」
張一不在意地笑了笑,解釋道,「這些酒是寧靜帶來的,甲魚、豬肉菜是我買的,」
說話時張一拉開後排車門,拿出一個黑色塑料手提袋,遞過去,「外公,我知道你和外婆不缺錢,這是我和小七的心意。」
老人搖搖頭,「你自己存著結婚用,我跟你外婆我們倆有退休工資、農村也不缺菜,用錢的地方不多。」
張一知道外公有自己的堅持,勸道,「外公你就拿著吧,這幾年我有掙錢,爸媽都不在,這是我替他們向您敬孝。」
老人看著張一的眼睛半響,然後點點頭,「我給你存著。」
張一:「...」
沒辦法,說不通。
張一知道,他說存著,是真存著,不會花一毛錢,這就操蛋了...
錢如果只是存銀行,它沒有意義,只有花錢才會帶來享受、和快樂。
看著半扇豬,外婆喜笑顏開,「今天晚上我給你們做大餐。」
張一很期待,外婆用豬肉丸子做的地三鮮、五花肉做的梅菜扣肉.....又好吃又解饞,關健是張一還學不會,永遠做不出外婆的味道。
廚房裡。
灶台里燒著柴火,鍋里蒸的是蹄膀和扣肉。
外婆正在捏肉丸子。
寧靜在水池洗青菜。
「寧靜,你今年多大了?」外婆像是聊天一樣問。
「25歲。」寧靜知道老人心裡在想什麼,補
充道,「和張一同齡。」
外婆沒有問』你喜歡張一嘛?』之類傻問題,願意來家裡,帶來那麼多酒,已經說明很多問題。
「多麼好的年紀啊,我和一一外公這個年紀,一一媽媽已經會走路。」外婆感嘆一句,心裡的想法是想催促寧靜。
寧靜心思轉圈圈,用略帶憂傷的口吻道:「估記張一很快還會出國,這一走可能又是三年,或更久...」
人人都有心機,為了自己的幸福可以使用一點點小心機,那怕是純如寧靜也不例外,反過來催促外婆。
聞言,外婆停下動作,寧靜的話讓她感到急迫,兩人已經25歲,如果再等個三四五年,寧靜可能嫁為他人婦。
這麼好的姑娘、兩人又是親梅竹馬....
像是相互拭探,外婆像是嘮家常,「你媽媽那邊怎麼說?」
「我媽媽沒問題的。」話聊開,寧靜臉上爬滿紅暈,畢竟是未出格的大閨女,卻做著媒人應該幹的事。
「彩禮呢?」外婆問出對於結婚來說的頭等大事。
「不用彩禮。」寧靜立馬回答,解釋道:「我們住在一個小區,房子不用買,車子我有代步車,雖然沒有存款,但可以一起慢慢攢。」
外婆心裡感動、無以復加,承諾道,「好孩子,彩禮我們老倆口有準備,不會讓你受委屈,我明天就去市區向你母親提親,這事我替一一做主,如果他以後敢辜負你,我一定打斷他的狗腿!」
「謝謝外婆...」
張一如果看到寧靜這麼矯美害羞的樣子,一定會心轅勒馬、難以自拔。
張一不知道自己的命運被外婆決定,他此刻正在院子裡和外公一起劈柴。
農村現在大都燒燃氣,廚房裡即有燃氣灶,也有柴火灶。
但大部分人更喜歡用柴火灶做飯、炒菜。
味道確實不一樣。
所以每次上山,兩老人都會從山上帶一些枯木、枯竹回來,日積月累之下,院牆一側,已有一整排高高堆起劈好的木柴。
「外公,」張一放下柴刀,脫掉外套,「跟我去西雅圖生活吧,在那裡我們還有一個家。」
『啪!』
外公年紀七十有二,力氣卻不小,一節圓木,一刀劈兩半。
老人搖了搖頭拒絕道,「不去,」怕傷張一心,解釋道,「家裡有雞、鴨,還有菜園要打理,另外語言不通、交流不暢,不想過去給你添麻煩。」
「肯定不會是麻煩,而且我的農場裡雇員大都會中文,交流沒問題。」
見老人猶豫,張一補充解釋,「現在天朝到米國旅行簽證簡單好辦,過去一趟、比你去一趟市區還容易。」
「先不提這事,」老人話鋒一轉,「寧靜提來那麼多酒,人家意思很明顯,你也老大不小,什麼時候把婚結了?我跟你外婆就依你,坐一趟飛機也無仿。」
「這...」張一尷尬了,來之前也沒想到寧靜會從家裡拿來那麼多好檔次黃酒,這意思確是很明顯。
不明白她媽媽到底什麼意思?
『難到一頓午飯讓她扭轉對自己的印象?』
江南市的習俗,一般隨禮是兩箱黃酒,如果更多,意思分別是:
『我是你女兒的男朋友。』
『我是你兒子的女朋友。
所以千萬別多送,你以為是尊敬,其實會很尷尬。
張一有自己的苦衷,如果告訴外公,自己在外面小妾成群,估記會被柴刀當場砍死~
見張一如此沒有擔當,老人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當然,老人也沒指望張一這個年紀有啥擔當,心裡卻有了和老太太同樣的打算。
晚餐,一桌正宗的小城特色菜。
地三鮮、梅菜扣肉、清蒸蟹、霉千張、霉菜杆、乾菜湯、紅燒粉蒸蹄膀、糖醋排骨、紅燒大腸...
「哇...」張一誇張尖叫,三年了!除在傑羅姆夫婦家吃過一頓家鄉菜,其它一頓未吃,一個『饞』字不能形容張一的心情。
何況是外婆做的,愛了!愛了!
寧靜也很嚮往,嘴角掛著亮晶晶的口水,已經迫不急待。
小七更誇張,不停地吞口水...
但是,還得再等等。
外婆先是拿出八個碗,擺在四方桌四邊,在裡面依次倒上黃酒。
並在餐桌朝南方位點上兩根紅燭,面對紅燭,雙手合十拜了又拜。
這個習俗張一從
小經歷過很多次,帶著小七也跟著拜拜。
這個時候,外婆把寧靜推到張一旁邊。
寧靜半推半就,跟著張一、小七一起,雙手合十,閉上眼晴,心裡許願『明天更美好。』
外公在客廳門口,用一個廢棄不用的鐵鍋里正在燒一些紙元寶。
這是老人又一個習俗,當一家人許久不見、重新團聚,要告訴逝去的親人。
晚餐。
黃酒是江南市老百姓餐桌上必不可少的酒飲品。
兩老人每餐都能喝半斤,兩人剛好一瓶。
黃酒的味道,第一次喝肯定會覺的不習慣。
但對於張一這樣喝慣的來說,喝黃酒是享受,晚餐慢慢吃,加上半斤黃酒慢慢喝,一天再忙再累,半斤黃酒下肚,即可緩解疲勞,又有助睡眠。
半斤剛好也是張一的微熏狀態,感覺只要每餐有一盤蘭花豆、半壺老酒,人生即是滿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