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小布回到家時已是傍晚時分,天上蒙蒙的飄著今年冬天的第一場雪,林蔭道上已經積了薄薄的一層,踩上去像踩著輕薄的棉絮一般.
色小布心情很好的一路在雪地里印著腳印走著。
當走到孟輝家門口的時候,她不自覺的眺過鐵門的柵欄往裡面看了眼,窗戶都是黑漆漆的,沒有一絲煙火氣。
看來今年春節孟輝一家人是不準備回來過年了吧?
以往的春節一到,兩家人不管多忙,總會抽出一天來聚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個飯。如今孟輝的媽媽辦了留職深造,跟著孟輝去國外陪讀了。孟爸爸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麼,一天天的不著家,這房子要不是色小布的媽媽經常去打掃一下,怕是早就荒了。
色小布擺了擺手,趕走心裡的一些小失落,越過孟輝家,敲響了自家的門。
伴隨著老媽噓寒問暖的嘮叨,色小布總算是回到了自己離開了半年的家。
雖然自從做了修士之後,家給她的感覺雖然已經和以前大不相同了,但是這份從小到大培養起來的孺慕之情依舊是色小布最重視的感情。
色小布給老太爺和爸爸媽媽,還有留在家裡的大伯母一人送上了一個自己做的平安符。只希望他們以後能平平安安健健康康,長長久久的陪伴著自己……
雖然她心裡清楚這些都是奢望,但是只要他們現在還都在,希望就在。
本來色小布還準備了大伯父和色悅的份兒,可是他們自從去西南那邊尋找機緣之後再也沒有回來,如今更是有一個多月連通電話都沒通過了。大伯母表面上雖然不說,但是向來保養得當的臉上出現的一絲細紋卻出賣了她。
奈何大伯母並不是什麼修士,也就只能相信老太爺的卜算,安慰自己他們並沒有什麼性命之憂罷了。
色小布分完符,笑嘻嘻的說:「這個平安符是我最近剛學會的,可以替人擋一次災厄。當然了,我的能力有限,這能抵擋的災厄也都是小事,希望老太爺和伯母不要嫌棄。」
接過平安符,色小布的父母得意自己的女兒又能幹又懂事不提,老太爺更是以自己的孫女為榮,讚美之情溢於言表。
唯有色小布的伯母景芮有些心裡酸酸的不是滋味,但是侄女也是一番好意,總不好說別的,也就勉強笑了笑就算了。
色小布知道她掛心自己的女兒和丈夫,也就只當看不到她的彆扭,和家裡人合合樂樂的吃了個團圓飯便回了自己的房間。
關上門,色小布不由得長長出了口氣,走到窗戶旁邊,想要拉上窗簾靜一靜。
卻發現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已經下大了,一片片如同羽毛一般的雪花,洋洋灑灑的飄的漫天滿地,地上厚厚的積雪都沒過了院子裡的小花壇。
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了這一片純白。
看著這寧靜潔白的雪夜,色小布不禁想起了另一片相似的雪景中,那妖嬈的一點紅梅。
不知道師父還有沒有在生自己的氣。
摸了摸口袋裡那一隻漂亮的錦囊,色小布傻兮兮的笑了開來,一個旋身便進了捲軸之中。
師父果然還在那紅梅樹下,背對著自己斜躺在那裡,墨緞一般的長髮隨意的披散著,看的色小布一陣手癢。
她輕手躡腳的走過去,伸出手,眼看就要碰到那一縷墨發了,慕傾卻在此時突然坐起身來。
他閒閒的半垂著眼帘,看著近在咫尺機靈古怪的徒兒,似笑非笑的說:「怎麼,終於想起為師了?」邊說著邊單腿翹起搭在石頭上,尋找著更加舒服的臥姿。
色小布看到師父肯理自己,知道氣多半是消了,立馬笑嘻嘻的順勢跪坐在慕傾的身前,獻寶一般的拿出那個包裝精美的符咒,「師父,徒兒可是無時無刻都在想著師父的,你看,連給你準備的禮物都比給別人的費心特別哦~」
慕傾聞言顯然心情大好,笑咪咪的伸出修長的手指捏住了色小布遞過來的錦囊,神識一探之後,神色微動:「凝神符?」
「對呀,凝神符,這可是我現在能做出來的最好的符咒,可是費了一番功夫呢,累的徒兒手和腦袋都酸了~」色小布誇張的呲牙咧嘴甩了甩手腕。
「你怎麼會想到要做這個東西,這個築基期修士完成都破費精力,你勉力而為也不怕傷了根基!」說著慕傾的語氣不免帶了一絲不悅。
色小布看到慕傾又想生氣,趕緊收起了苦肉計:「哎呀師父,徒兒是逗你玩呢。你也知道徒兒靈力深厚,就算現在築基都沒有問題的啊。要不是你說的,徒兒修為提升太快怕過不了築基時的問心那一關,讓我先沉澱一些時日,我現在不早就築基了~所以這小小的凝神符哪裡難得倒徒兒。」
說到這裡小心翼翼瞅了瞅慕傾的臉色,看他臉色稍緩,立馬邀功道:「我這不是看師父現如今只是一抹神識麼,其他普通符咒也用不上。這凝神符有凝神聚氣的作用,對你應該是最有用的。所以就畫了一個啊,一點兒都不累,真的!不信你看。」
說著色小布把眼睛再瞪大了一些,還煞有介事的掄了掄胳膊。
儘管色小布已經在盡力的表現自己的生龍活虎,可是一天之內做了這麼多符咒,哪怕並不是什麼太難得符咒,到底還是很費神的。慕傾依舊在她的眼底看到了一抹疲累的紅絲。
他抿了抿嘴,眯著眼靜靜的看著色小布,一直看到色小布裝不下去了,垮著臉賴皮的撲在自己面前的石階上,才輕輕一笑,指尖一番拿出來一隻精緻的翠綠的竹筒。
這竹筒小巧細長,直徑也就寸許,頭上塞著一個軟木塞,下面掛著一個鵝黃色的流蘇。
翠綠的筒身配上這鵝黃色的流蘇看上去煞是活潑可愛。
慕傾將小竹筒遞到色小布面前,勾了勾唇笑道:「呶,給你的回禮。」
色小布欣喜的接過小竹筒,愛不釋手的摸著頗具分量的竹身和瑩潤如絲的流蘇——不管這筒里裝的是什麼東西,只這個包裝就已經很是合小布的心意了。
慕傾看色小布只顧著摸流蘇,不覺催促道:「不打開看看麼?」
「哦,好。」色小布邊乖巧的答應著,邊拔開了木塞倒出了裡面的東西——是一根毛筆。嫩綠的筆身明明是竹子的,卻泛著淡淡的玉石光澤,筆頭的毛黑亮柔滑像極了師父墨緞般的秀髮。
「這是?」
「為師看你制符沒有自己的工具,便取了你竹屋那邊的竹子鍛造了這麼一直符筆給你,這竹筒的下半部分可以擰開,裡面可以放畫符用的靈草汁。為師在裡面刻了個小的空間法陣,你想放多少符水都可以。
你那竹林本就是做捲軸的人放進來的高級靈植,年深日久都快成精了,拿來做符筆再合適不過的。這符筆你拿去用到升仙都沒有問題。」慕傾無聊的用手指纏著自己的一縷髮絲淡淡的解釋道。
色小布聽說這筆如此了得,心中更是歡喜,可是……看著筆頭上那順滑的黑色毛髮,色小布不免有些糾結的吶吶問道:「那這毛……」這不會是拿師父的頭髮做的吧?
「哦,這些啊,是你的頭髮啊。就是上次拔得那些。」慕傾壞笑著斜了眼色小布。
師父上次拔我頭髮是為了幹這個?!話說原來當時他拔了這麼多嗎?!我怎麼不記得有拔這麼多啊,難道煉器的過程還能無生有有生多?
看到色小布糾結的臉,慕傾坐直身體,低頭靠近色小布的臉,輕聲說道:「當然了,還有一些是為師的。」
色小布聞言臉騰的一下就紅了,滿腦子被「結髮夫妻」這四個字狂刷屏。
慕傾看到色小布臉紅撲撲的埋頭躲避著自己的眼光,惡作劇得逞的笑了一下。好整以暇的半躺回去繼續說道:「就你那幾根軟不拉幾肉骨凡胎的黃毛哪裡能配上這麼高級的材料,如果不加一些為師的頭髮進去,這筆必然是要練廢的,不就白瞎了我一番功夫。」言語間滿滿的嫌棄之意。
我就知道!
色小布臉一陣紅一陣白的咬著牙暗罵,這個無良的師父,一天不調戲自己就難受。等哪天我強力了,一定要狠狠的欺師滅祖一下!
慕傾無聲的笑了下,翻過身去不再看她,甩了甩衣袖,「好了,不要在為師面前撒嬌了,為師要休息一下,你該幹嘛幹嘛去吧。」
色小布很想在師父背後豎個中指,可是看了看手中的竹筒和毛筆,還是忍住了。
師父雖然看起來不靠譜,但是其實很是溫柔體貼的。
色小布不傻,如果剛開始還以為他是個不靠譜的瞌睡鬼。經過了那長時間的相處,她也隱約感覺到了這種嗜睡似乎只是他修養生息延長自己存在的一種方式。
色小布把這些看做是他想要更長久的陪伴自己的表達。
正因為明白了這些,所以色小布才會費儘自己的所有精力煉製了那麼一個完全超出自己能力範圍的凝神符。
因為色小布如師父所想的那樣需要著他。
她懂,師父也懂。
這次煉製這符筆,不知又耗費了師父多少精神,還是不要打擾他休息了——雖然自己真的很想像師父剛才埋怨的那樣多在他面前撒會兒嬌。
色小布看了看師父的背影,無奈的轉身準備離開冬梅圖,卻在剛剛邁步之時聽到師父的聲音從身後響起:「你可以開始築基了,找個時間閉關吧。為師會為你護法。」
色小布聞言驚喜的轉身撲了回去,給了師父一個大大的熊抱,結果轉瞬就被慕傾一個嫌棄的甩袖扔出了捲軸,結結實實的摔了個屁股墩。
從地上爬起來,色小布噘著嘴腹誹著師父不曉得憐香惜玉,卻因為被扔出來的突然,絲毫沒有注意到慕傾那微微泛紅的耳根。
得到築基準許的色小布趕緊十足的籌劃著,很快就準備好了所有必須的東西,並選好了築基的地點。
外界肯定是不行的。靈氣薄弱的地方不利築基。而靈氣稍厚的地方呢,本來就不多不說,就算找到恐怕也會有不少修士搶奪。
築基這種需要安靜安全的環境的事情,還是不適合在那些是非之地進行的。
所以思來想去色小布就把築基地點定在了捲軸的蘭園之中。
這蘭園氣候宜人,靈氣溫和,地方又天藍地綠頗為廣闊——這種天然的「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的環境用來晉級是最好不過了。
選好了地點,備好了早就存放好的靈石,最後就只剩去和家裡人溝通一下了——自己築基不知要用多久,跟家人報個信是必要的。
可是就在色小布跟家人打好招呼,準備閉關的時候,卻意外的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
色小布本來想直接關機不理,卻不知為什麼最終還是鬼使神差的接了起來。
細聽之下,原來打來的是賣給自己符紙的那個清風道長的師弟。
據他所說,清風道長在這次出門幫人做法事誅邪的時候遇到了「硬茬」,受了重傷,如今已經昏迷不醒。
昏迷前將色小布的事情告訴了他,只說是這位高人能夠救他性命。可是因為受傷太重,還未說怎麼跟她聯繫就昏倒了。
這師弟是翻箱倒櫃了半天,最終嘗試著按照桌子上留的手機號打了過來,才算是找到了色小布。
確定色小布就是師兄說的修士之後,那師弟是好一通痛哭流涕苦苦相求啊,還說只要色小布能救他師兄,讓他幹啥都行。
不管如何,這清風道長是個好人,又是色小布認識的第一個正兒八經的同道修士,她自然是要去救的。
只不過清風道長雖然沒有自己修為高,但是同為鍊氣,他好歹是虛長几歲,也算是經驗豐富。而自己只是個新手陰陽師。
如今這邪祟能輕易就讓清風著了它的道,自己此行怕是危險不小啊。
如果能築基後再去救就好了。
可惜聽那師弟的意思,情況甚是緊急,自己築基又不知道要用多久,只怕等自己築基出來,黃花菜都涼了。
想到這裡,色小布咬咬牙將靈石放回了竹屋,想了想又提筆拿剩餘的符紙畫了些符咒隨身帶著,便出門直朝道觀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