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光火石間,那人手中長劍已經一個反轉,就要從腋下穿過,殺百里九一個出其不意的回馬槍。聽到諾雅叫喊,猛然被雷電擊中一般,一個愣怔,扭頭向著她這裡轉過頭來,急切地搜尋。
竟然忘了自己的危險處境,九死一生。
就在一愣神的功夫,百里九手中長劍已經脫手而出,先發制人,直中那人肩頭,血花飛濺。
他的耳朵靈,分明聽到那刺客口中吐出一個低悶急切的字:「諾!」
百里九也是一怔,猶豫了一瞬間,那人已經拔下肩頭長劍,向後疾掠數步,一個飛身,就沒有了蹤影。
侍衛們吆喝著前去追捕,百里九擔心皇上一行人安全,所以不敢窮追不捨,留下來警惕地摸查現場。
整件事情發生前後,也不過只是須臾之間,人們驚駭半晌,方才緩過神來,齊聲喝彩,瞬間猶如雷動!並且對這位出了名的浪蕩子弟刮目相看。
百里九不敢怠慢,先上前詢問左賢王有無受傷。身後的文武百官也全都捏了一把汗,唯恐左賢王惱怒,趁機提出什麼非分的要求。
左賢王在京城這幾日,卻與百里九交好,又是不拘小節的江湖性子,沒有那麼多的官僚習氣,不過淡然一笑,就將此事輕巧地翻了過去。
轎攆重新整頓,繼續前行,興奮的人群激昂澎湃地議論著適才的打鬥,興致更加高昂。
百里九假作巡視,回頭在人海里四處張望,他可以確定,適才那聲提醒肯定是諾雅,她竟然也來了!
那刺客在聽到諾雅的聲音以後,明顯就是一怔,而且脫口而出的那個「諾」字,百里九認為就是諾雅的名字。
那人是識得諾雅的!所以百里九在適才心念電轉之間猶豫了片刻。他有些害怕,萬一擒獲了那人,牽連出諾雅,他怎麼辦?刺駕的罪名絕對可以牽連到任何一位相識之人,寧枉不縱。所以,百里九在那一刻,有了私心,身形滯了一滯,有意放走了刺客。
三皇子的車駕從跟前過,伸過頭來:「看什麼呢,老九?」
百里九俯下身子,一臉不正經的壞笑:「三哥今日坐在車上可是憋屈了,你是不知道今日街上多少百媚千嬌的妞。」
三皇子也抻著脖子看,奈何馬車車廂低矮,哪裡能看到後面人群,惋惜地嘆一聲:「無限風光在馬背,今日果真虧了。」
兩人猥瑣地相視而笑。
諾雅已經悄悄隱藏了身子,又是戴著面具,百里九遍尋不到,只能作罷,跟上隊伍的行進,繼續警惕四周。
喧囂潮湧過去,街上稍微清冷了一些,不再那樣擁擠。四處仍舊還有巡查的侍衛,在搜尋逃跑刺客的蹤跡。
諾雅沿著遠路返回,徑直回了將軍府。
將軍府籠罩在一片靜謐的夜色之中,雖然四處燈火璀璨,但是鴉雀無聲,難言的清冷。
諾雅坐在爐火跟前,將炭火撥旺,思緒翩躚,先是想今日燈市之上那個神秘的黑衣人,又想起百里九揮劍迎敵時的沉穩冷靜,意氣風發,然後情不自禁地想自己來了將軍府以後的點點滴滴。
將軍府的這幾個月,是她所有的回憶,所以她只能翻騰出來,一點一點地晾曬,回味。尤其是與百里九鬥嘴時氣得抓狂的一幕幕,此時回憶起來,竟然也成了樂趣。
吃飽喝足的泡泡在外屋一躍而起,興奮地嗚咽。諾雅呵斥了一聲,它老實下來,悻悻地趴在地上。
也不過只是一會兒,它又按捺不住,跑到門邊,站立起來,用前爪撥動門上的門栓。
院子裡難道有人?這個時候會有誰來呢?
諾雅起身,懶得出去,將窗子打開一點,向外張望。
院子裡空無一人。
她心裡多少有些失望,如今這個時辰,皇上觀燈的車駕應該已經回宮了。左賢王不去追究今天刺殺一事,皇上也不該怪罪百里九。他如今應該是交卸了皇差,陪秦寵兒與安若兮自在逍遙去了,現在一定正沐浴著絢麗煙火,含情脈脈地看著安若兮在燈謎會上出盡風頭。雖然百里九告訴過她,不過只是逢場作戲,諾雅仍舊忍不住心裡酸酸澀澀,滋味不好受。
她嘆口氣,失望地放下窗子,泡泡從外面顛顛兒地跑進來,脖子上用紅繩掛著一個光屁股腆著肚子的紫砂小和尚。諾雅狐疑地解下來,那是一個撒尿娃娃,她與百里九逛廟會的時候,曾經看到過,配著一套宜興紫砂茶具出售。
當時攤主曾現場演示,從冷水裡取出來,然後一股熱水從小和尚的頭頂澆下去,他下身的小丁丁里就會有水柱噴出來,揚起一個圓潤弧度,果真就像頑童撒尿一般。
諾雅覺得稀罕,忍不住偷偷瞟了兩眼,頗為喜歡。不過礙於那娃娃的丁、丁過於惟妙惟肖了一些,她放不下臉皮去買,唯恐被人嗤笑。
她把那娃娃翻過來,背後刻了一行極小的字:「你看光了人家的身子,就是我的人了。」
一定是百里九,也只有他才會做這樣沒臉沒皮的惡作劇!
諾雅跑出去,四處張望,心裡按捺不住的雀躍與興奮。
院子中央不知道是誰點燃了地花,一簇簇耀目的火樹銀花喧鬧著綻放開,絢麗多彩,如夢如幻。
然後,一隻桐油火箭拖著紅光,猶如流星一般從院子上空滑過,落至院中的大樹上,瞬間引燃了一盞心形燈籠。然後火焰不滅,沿著引信繼續蔓延,又是下一盞,次第亮起,不過片刻功夫,整棵樹上就已經掛滿了紅彤彤的心形燈籠,星星點點,似乎點燃了整個夜空的靜謐。
一人,站在樹下,負手而立,寒涼的風將他的長髮和衣角翩翩揚起,氤氳著喜慶的橘色燭光籠罩著他的眉眼,諾雅看到飛揚入鬢的劍眉,波光瀲灩的眸子。那眸子裡倒影的流轉光影,好像是萬家燈火攢聚的溫情。
那人衝著她微微勾唇,剎那間好像點燃了整個院子的璀璨,風流爾雅,如臨風玉樹,氣度翩然。
諾雅的心「砰砰」直跳,這個比自己還要好看的男人,她每次見到都會有第一次的驚艷,而且如今的他褪去一層玩世不恭的散漫,望著自己的眸子清朗得就像天上的那輪皓月,在她心裡灑落一地斑駁水銀,輕輕地蕩漾出春水一樣的溫柔。
「這麼多亂七八糟的花樣,只管去哄她們去,來找我做什麼?」她滿心歡喜,卻口是心非。
「一交了皇差就心急火燎地趕回來,給你一個驚喜,怎麼,不喜歡嗎?」他溫潤地笑,明明清涼如水,諾雅卻在他的唇角感受到熾熱的溫度。
「無事獻殷勤,往往非奸即盜,不稀罕。」
她心跳如脫兔,轉身想逃,已經被百里九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手腕,一個使力,就扯至懷裡,緊緊地圈禁起來。
「一嗔老和尚說『花開方才春至』,今日百花爭艷,荼蘼天下,的確是個偷香竊玉的好日子,」百里九在她耳邊極魅惑地低聲道:「再也不會有人打擾我們。」
諾雅伸出胳膊慌亂地推拒他的胸膛,從臉到腳,無處不是火燒火燎。她覺得,好像自己還沒有準備好。
百里九忍耐了許久的激情,就好像蓄勢待發的弓箭,繃緊了自己的弦,已經刻不容緩。他俯下身子,焦渴而又貪婪地在諾雅的唇瓣之間輾轉,就像荒漠中近乎奄奄一息的遊民,猛然間聞到了綠洲的青草香,聽到了泉水叮咚的妙響。瘋狂地,幾乎是跌跌撞撞地向著她的芬芳奔跑。
諾雅的唇卻又瞬間化作海市蜃樓,虛幻而又遙不可及。百里九的雙手在她的身上上下游弋,渾身的氣力好像全都凝聚在那裡,卻又無處發泄,只能無可奈何地四處肆虐,帶著灼熱的溫度。
諾雅見到頭頂之上,夜空之中,有煙花次第綻放,她的腦子也瞬間轟然作響,被引燃更為燦爛的火焰。心底奔涌的,碰撞的岩漿,也在那時噴薄而出,融化了她身上所有的傲骨。喉尖輕吟一聲,然後軟了,酥了,化了,整個人軟綿綿地癱軟下去。
百里九一把抱起她,踢開房門,泡泡也識趣,害羞地夾著尾巴躲出去,屋門在身後緊緊地合攏。
諾雅害怕地緊閉著眸子,妖艷的海棠隨著她的呼吸劇烈起伏,整個脖頸全都氤氳起胭脂的粉膩。
有道是「月下看荼蘼,燭下看海棠 」,香霧空濛月轉迴廊,紅燭搖曳下的海棠猶如初著細雨,妖嬈欲開,百里九恨不能秉燭高燒,通宵貪看。
他的手輕輕地挑起她的羅帶,輕盈地就像江南三月的桃林春風,塞北寒冬里的鵝毛落雪,拂過她的心尖兒,溫柔地蕩漾開,帶著潮濕的味道。
就像,剝一棵春日裡的小嫰蔥,逐漸露出水靈靈的白,百里九的眸子裡瞬間攪動起暗潮洶湧,澎湃著的波浪有著駭人的吞噬欲、望,席捲過諾雅的玲瓏與驕傲,留戀徘徊。
諾雅是潑辣的,大膽的,她也曾經偷偷幻想過這樣旖旎的場景,她覺得,自己應當是主動攻城略地的將軍,指揮著千軍萬馬,吹響號角,然後一鼓作氣,將百里九肆意蹂躪踐踏,零落滿塵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