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小妻 46大老爺遭殃,霓裳醉酒

    昏黃的燈光在寒風中輕輕地搖晃著著,暈出點點光影,照得地板斑駁一片,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的幽冷。

    霓裳斜靠在金線引枕上,手裡的書頁輕輕翻動,發出沙沙的響聲。書中大致的內容,都是些民俗風情以及民間傳說。白日裡看膩了賬冊,到了夜間她才得了空閒,翻一翻這些雜書,了解一下這個陌生的朝代。

    這天逸王朝至今已經延續了兩百六十年有餘,國君複姓皇甫。當今聖上順德帝,乃一代明君,將天逸王朝治理的不錯,四方臣服,商貿發達,百姓安居樂業。

    先皇玄德帝兄弟甚多,在經過激烈的皇儲之爭之後,最後剩下的皇子寥寥無幾。到了遲暮之際,他的疑心越發的沉重,總怕有朝一日自己的兒子登上帝位皇權會受到威脅。臨死之前,他利用一些不光彩的手段,將剩下的那些兄弟賜死的賜死,驅逐的驅逐,唯有最為年幼的十二皇子躲過一劫,存活了下來。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那位先皇幼弟卻一直不見蹤影,就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後來當今聖上登基為帝,那些往事就隨著時光的流逝,漸漸地沉寂了下來。也許是先帝殺戮太多,他的子嗣十分的單薄,除了當今聖上,就只剩下兩個皇子和一位公主。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相較於先帝的艱難,這位順德帝卻是一帆風順,爭都不用爭就被拱上了帝位。故而,他一改先帝的嚴厲,當起了以仁孝治國的明君。對其兄弟也頗為寬厚,不但給他們封了王,還賜予了不少的珍寶,讓他們過得很舒適。而且他還有一位賢惠的皇后,後宮妃嬪眾多子嗣也繁衍興盛。

    霓裳翻看到這裡,嘴角忍不住勾起一抹弧度。這些書騙騙世人也就罷了,她才不信裡面寫的那些胡話呢。這世上本就沒有仁慈的帝王,若他真的那般好說話,那這天下早就亂了。太過軟弱的人,是坐不穩那皇位的!

    「吱呀」一聲,沉重的木門被輕輕地推開。淺綠掌著燈慢慢的走進來,纖細的手指潔白如蔥,瑩瑩如玉。

    「小姐,夜深了,該歇著了。」

    霓裳放下書卷,拉緊了身上的大氅。「什麼時辰了?」

    「已經戌時了。」淺綠看了看沙漏,估算了一下。

    戌時,也就是說還不到十一點咯?這麼早哪裡睡得著啊!想想以前,她都是過了凌晨在睡下,來到這個世界,沒什麼可以消遣的娛樂活動,還真是難熬的緊。看書,就是她晚上唯一能夠用來打發時間的唯一消遣了。

    這丫頭總說夜裡看書對眼睛不好,非催著她早點歇息。唉,這丫頭越來越像管家婆了,明明比她大不了幾歲。

    「去端熱水來,我燙燙腳就睡下。」大冬天的沒有空調沒有暖氣沒有熱水袋,就只能用這種法子暖腳了。

    淺綠應了一聲,便吩咐丫鬟們將熱水端進旁邊的淨房。

    泡完了腳,霓裳身子總算是暖和了不少。鑽進軟軟的被窩,霓裳舒服的嘆了一聲。剛躺下不久,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窸窸窣窣的穿衣聲過後,今日負責值夜的淺綠披起外衫走了出去。不一會兒,她便拿著一封信走了進來。

    「小姐,有人放了一封書信在門口。」隔著一層紗幕,淺綠的聲音有些急促。

    霓裳翻過身來,掀起紗帳。「拆開來看看。」

    淺綠按照吩咐,將信封放在燭台上烤了烤,然後才小心翼翼的打開來。霓裳接過書信,淺綠將蠟燭移過來,為她照亮。

    那雪白的紙頁上只有一行小字,既沒有眉頭也沒有落款,寥寥幾筆寫著:子時後院荷花亭見。那字跡乾淨整潔,龍飛鳳舞,勁力十足,一看就是男子所為。這大半夜的一個男人約侯府千金去後院相見,若傳出去恐怕她的閨譽就全毀了。

    「可看清是誰送來的?」霓裳秀眉微蹙,問道。

    淺綠搖了搖頭,回稟道:「奴婢聽見外面有響動,所以才去看看。發現這封書信的時候,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這般名目張膽的送書信過來,必定料准她經不住好奇,肯定會去後花園一探究竟。那人對她還真是了解,知道她不會置之不理。就算是相約,大可遞個字條也就可以了,偏偏還用書信這種方式,也不嫌麻煩。他們就那麼有把握,她一定會應邀而去嗎?

    這大半夜的更深露重的,又是寒冬,她才捨不得這暖和的被窩呢。於是將書信往床下一丟,霓裳翻了個身又躺了回去。「睡吧,我困了。」

    淺綠不解的皺起了眉頭,不過既然小姐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那麼她也就不用多想。於是將那書信隨手丟在火盆里,然後在一旁的長榻上躺了下來。

    西廂的一間屋子裡,一抹嬌俏的身影不停來回走動著,無心睡眠。突然,門被推開,一個穿著石榴紅繡花小襖的丫鬟鬼鬼祟祟的走了進來。

    「怎麼樣,梨香院那邊有動靜嗎?」女子迫不及待的走上前去問道。

    那丫頭有些畏懼的望了那女一眼,繼而跪倒在地。「小姐恕罪…奴婢一直等候在表小姐院子門口,一直不曾離開。可是…可是表小姐屋子裡絲毫沒有動靜…」

    「沒用的丫頭,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說,是不是你膽子小,沒敢將書信送進去?」嬌俏女子揮起手掌,就是一巴掌。平日裡的嬌柔賢淑全然不見蹤影,剩下的只有刁蠻和霸道。

    丫鬟不住的磕頭,身子抖得厲害,嘴裡告饒道:「小姐饒命啊…奴婢真的按照小姐的吩咐,將那封信送過去了…」

    「送過去了?那為何梨香院一點兒動靜都沒有?你個死丫頭,竟然還敢欺瞞我,我打死你!」女子生起氣來,下手的力道就更重了。

    丫鬟不敢大聲的哭,只能默默地忍受著主子的捶打,直到主子消氣。這樣的日子,她早已習慣,所以她不敢聲張。

    楚柔溪似乎打夠了,喘著氣停了下來,臨走前還狠狠地踢了那丫頭一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賤婢,這點兒小事都辦不好!哼…」

    丫鬟忍著痛,低垂著頭不敢吭聲。

    「行了,起來吧。」楚柔溪靠坐在軟榻上,眼神中帶著深深的鄙夷和厭惡。若不是因為她帶來的人手有限,她早就將這個丫頭給打死了。

    丫鬟戰戰兢兢的抬起頭來,道了聲謝,然後跪著爬到楚柔溪的面前,輕輕地替她捶捏起腿來。

    「梨香院沒動靜,那荷香院那邊呢?」楚柔溪眯著眼,享受著她的服侍,嫣紅的嘴唇翕動著,吐氣如蘭。

    丫鬟低下頭去,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回小姐的話,大少爺…子時前悄悄出了院子,繞去了後院的荷花亭。」

    楚柔溪輕笑一聲,臉上露出怪異的神情,似乎是驚訝又像是瞭然,讓人捉摸不透。「他果然是有心啊…」

    「小姐,接下去要怎麼做?表小姐…似乎很小心…」丫鬟斟酌著用詞,謹慎的說道。

    「只要有一方有心就行了…」楚柔溪滿臉的算計,嘴角勾勒出詭異的弧度。雖然她年紀小,但後宅里的爭鬥她可見多了,許多齷蹉的手段也學了個十成十。這一次,她一定不會再出差錯,定要君湘繡這個女人吃不完兜著走。

    翌日一大早,霓裳早早起來梳洗了一番,便去了福安堂給老夫人請安。到那裡的時候,老夫人屋子裡已經是一片歡聲笑語,熱鬧不已。

    「小姐來啦?」老夫人身邊的丫鬟敏之上前兩步,替霓裳打起帘子,恭敬地問候。

    霓裳朝著她點了點頭,率先踏了進去。

    屋子裡的人見霓裳進來,全都望了過來。坐在下首一直埋著頭的楚凌風也微微抬起頭來,不知怎麼了,一時忍不住激烈的咳嗽了起來。

    「凌風堂哥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咳嗽起來了?」坐在他對面的楚柔溪假裝關心的問道。

    楚凌風努力克制著喉頭的瘙癢,漲紅著臉說道:「沒什麼…昨夜喝多了幾杯,起夜的時候不小心著了涼。」

    「是嗎?堂哥這身子還真是虛弱啊…」楚柔溪拿著帕子捂著嘴輕笑,眼裡卻滿是輕視。在她眼裡,這位堂哥根本就不是忠烈侯府的子嗣,根本不配做她的堂哥。

    楚柔姈見到霓裳的時候,有些欲言又止。畢竟發生了昨日的那些事,她實在沒臉面再與她交好。

    姑奶奶見眾人神色尷尬,於是朝著霓裳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霓兒快到姑母這裡來,讓我好好看看你。真是玉一樣的人兒,看著就讓人賞心悅目。二哥真是好福氣,有這樣一個美貌與智慧並存的女兒,真是羨煞我了。」

    「姑母嘴巴跟抹了蜜似的,盡會排揎霓裳!若論美貌,霓兒如何能夠比得上姈表姐這般冰潔高貴的人兒?就是姑母的容貌,霓兒也是萬萬不及萬一的。至於智慧麼,霓兒可不敢擔當這二字。」霓裳不著痕跡的避開她的手,在老夫人的身側坐了下來。

    「這丫頭…」姑奶奶聽著心裡舒服,倒也沒介意霓裳的言行舉止。

    霓裳依偎在老夫人的身旁,一直掛著淡淡的笑容,大多時候都是在聽別人說話,極少開口。

    就在眾人其樂融融的說笑時,丫鬟進來稟報說侯爺來了。於是一屋子的人,除了老夫人之外,全都起身相迎。

    跟隨侯爺而來的,還有妾室何氏。眾人行過禮之後,何氏卻突然走到姑奶奶君湘繡的身邊,福了福身。「湘繡姐姐,多年不見,別來無恙啊!」

    君湘繡仔細端詳了她一會兒,這才驚呼出口。「你…你是秀玉?」

    這秀玉,正是何姨娘的閨名。

    何姨娘甜甜的笑著,走上前去拉著姑奶奶的手,哽咽道:「一別數年,姐姐還是這般靈秀動人…」

    「妹妹也沒變樣,依舊清麗可人。」君湘繡神情也很激動,眼中閃動著淚花。

    二人旁若無人的親切問候,讓整個屋子裡生出一股怪異的氛圍來。按規矩,何姨娘該稱呼君湘繡姑奶奶才是,這般實在是逾矩了。

    楚柔姈冷冷的看著何氏,眼中露出一抹不贊同。她從小接受的教育,都是嫡庶尊卑有別。就算是這位姨娘與自己的娘親是舊識,但也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姨娘,一個低賤的妾,她有什麼資格與自己的母親姐妹相稱?

    姑奶奶看著一屋子怪異的眼神,這才發現自己失態了,於是收回手,轉移話題道:「昨日前來的時候,聽說哥哥出去辦差事不在府里。這十幾年不見,哥哥模樣沒變多少,倒是長出許多鬍子來了。」

    尷尬被打破,屋子裡的人都咯咯的笑了起來。侯爺捋了捋下巴處的一撇鬍子,臉上也是忍不住的笑意。「歲月不饒人啊…我也老了…」

    老夫人看著他們兄妹打趣,也樂得眯起了眼。「你們倆呀,一見面就鬧個不停。」

    「母親…我跟哥哥十幾年沒見了,難道還不許我們鬧上一回?」君湘繡捂著嘴笑得前俯後仰,多年來端莊沉穩的形象頓時毀於一旦。

    楚柔姈看著母親的變化,驚愕的合不攏嘴。從她懂事起,她從未見過母親這活潑爽朗的一面。楚柔溪卻是鄙夷的斜著眼,對嫡母這般不合規矩的舉動感到可恥。最驚訝的,就要數霓裳了。在她看來,古代女子的品行,都是一板一眼從小學起。尤其是大家閨秀,言行舉止都跟尺子量過似的,哪會這樣肆意妄為的?不過,她很快就琢磨通透了。想必這位姑奶奶嫁人之後,為了能夠在婆家立足,所以不得不保持端莊穩重,小心謹慎的過日子。

    說起來,她也挺同情這位姑母的。在侯府,是個萬千寵愛於一身的千金大小姐,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可是卻嫁給了一個體弱的相公,還不事生產。在高門大宅里,面臨這樣的困境,若她不強勢一些,怕是被啃得連骨頭都不剩了吧?

    可是同情歸同情,霓裳可不敢拿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開玩笑。雖然這門親事已經說好了,可畢竟還差一些正規的儀式。只要她趕在下定之前破壞了婚事,那這親也就結不成了。

    「沒想到玉秀妹妹竟然嫁到咱們府來了,還真是世事難料啊。」君大姑奶奶與侯爺續完了舊,瞄到一旁站著的何姨娘頗為感觸的說道。

    年少的時候,她一直住在京城。那時候的她性子直爽,一張利嘴可是京城裡出了名的。也正因為她這樣的個性,與一般的大家閨秀格格不入,故而沒有什麼朋友。也只有這個四品知府的千金何家小姐,肯與她相交。一來二去之間,兩人就成了手帕交,感情比起親姐妹來也不差。

    當初,何玉秀也常去侯府找君大姑奶奶,闔府上下對她也是熟悉的。那時候的君大姑奶奶還在想,要是何玉秀能夠嫁進侯府,與她相伴那就再好不過了。奈何朝夕之間,何玉秀的爹得罪了權貴,轉眼就被打壓了下去,被指派到了偏遠小弟做了個小小的七品小官。以侯府這樣的門第,挑選媳婦自然是極為嚴格的,這親事便無疾而終了。

    沒想到兜兜轉轉,昔日的手帕交杳無音訊十幾年後,竟然出現在了侯府,而且還是以自己哥哥的小妾的身份,真叫人感懷不已。

    這些年來,她一直只顧著如何在忠烈侯府立足,無法分身關心娘家的事情。即使是母親壽誕,都只派人送了禮過來,並未親自前來祝賀。如此,倒是忽略了一些事情。不過,這也不怪她。侯爺的幾個妾大都是同僚所贈,不是出自自己的意願,也就沒有大張旗鼓的四處宣揚,一頂小轎抬回府就算了。

    何玉秀平日裡趾高氣揚,仍舊以官家千金身份自居,根本沒有做妾室的自覺。如今見到姑奶奶,放佛找到靠山似的,下巴就昂得更高了。

    「玉秀你也坐吧。」老夫人見女兒開了口,自然不好多說什麼,便給何姨娘賜了座。

    何姨娘假裝感恩涕淋了一番,便在姑奶奶身邊坐了下來。兩個人不時地交談兩句,臉上的神情頗為高興。

    管氏嘴上雖然沒說,但心裡卻不是滋味。儘管當初嫁入侯府,與小姑相處的不錯,可也沒這般親昵。何玉秀與她再要好,但如今也不過是個卑賤的妾,哪裡有資格與主子平起平坐。原本孕婦的眼裡就揉不得沙子,見到這一幕她心裡就更難受了。

    「娘…屋子裡太悶了,霓兒陪您去院子裡走走吧。」霓裳沒理會何姨娘投過來的挑釁目光,站起身來走到管氏身邊。

    管氏與老夫人和侯爺告了罪,帶著女兒就出了福安堂。

    「母親別往心裡去,何氏根本不足為慮。不過跳樑小丑罷了,翻不起什麼浪來。」這侯府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何玉秀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想要瞞過她來興風作浪是不太可能的。

    管氏聽了霓裳的一番勸慰,心中果然寬鬆了許多。但對於大姑奶奶的所作所為,卻始終無法釋懷。「霓兒…我原本以為你姑母畢竟是你爹爹的親妹子,與我們是最為親厚也是個明事理的人,卻沒想到,她竟然會做出這般不合理的事來…我不是氣何玉秀的耀武揚威,而是覺得你姑母的言行太過匪夷所思。她也是高門的媳婦,這些規矩是絕對不會弄錯的,怎麼就…」

    霓裳也很奇怪,這姑母可不是一般大戶人家的媳婦,忠烈侯府比起長樂侯府來,可不是高了一點半點兒。忠烈侯府乃世襲侯爵功勳之家,迄今為止已傳到第十三代。長樂侯的爵位雖然是因軍功受封的賞賜,但卻並非是世襲的,只能傳三代而已。三代過後,就會逐級的降爵,直到削為平民。照理說,忠烈侯府的規矩比起長樂侯府來,更為嚴苛才對。姑母在那樣的人家呆了十幾年,性子早已被磨得十分的圓滑。這樣的錯誤,她是絕對不會犯的。否則,她也不會穩坐當家主母的位子。

    這其中,到底有何貓膩呢?

    「夫人請留步…」霓裳正努力思索著,突然被一道急促的聲音給打斷。回過頭來一看,霓裳微微有些驚訝。

    這位楚公子,舉動貌似太過無狀。

    楚凌風感受到霓裳眼中的那抹不贊同,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恭敬地施了一禮。「小侄唐突了,夫人恕罪,表妹恕罪。」

    霓裳將半個身子躲到管氏的身後,以作迴避。

    管氏收斂了心神,虛抬了抬手,道:「楚公子有什麼事嗎?」

    楚凌風喉嚨一癢,又忍不住咳嗽了兩聲。「咳咳…小侄失禮了,還望夫人見諒…小侄是有事要與夫人說,不得已而為之…」

    管氏對這位楚家的嫡長孫印象還不錯,知道他不會無故這般無禮,頓時臉色的神色緩和了不少。「楚公子怎麼就感染了風寒,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楚凌風臉上閃過一絲詭異的潮紅,連連擺手道:「勞夫人操心,不過小小的風寒而已,不礙事的。」

    「雖說是風寒之症,可也不能大意了。玉奴,拿我的名帖去回春堂請黃大夫過來。」管氏作為侯府的女主人,楚凌風又是貴客,她自然不能不聞不問。

    楚凌風敵不過管氏的好意,只能笑著接受了。不過有意無意之間,他的眼神總在霓裳身上徘徊著。

    「楚公子剛才想要說什麼?」管氏安排丫鬟去請大夫之後,這才想起他剛才所說的話才說了一半。

    楚凌風猶豫了良久,最終心有不忍,含沙射影的將姑奶奶的親生兒子,霓裳的那位表哥的情況描述了一遍,最後還謹慎的提醒道:「能想的辦法全都想了,可是所有的大夫都說已經回天乏術,如今只盼著…只盼著能夠娶一個媳婦回去沖喜,盡人事聽天命了…」

    管氏在聽完他的話之後,整個身子都開始抑制不住的發抖。想到昨日小姑將自己的兒子夸的天上有地上無的,說他一表人才又儒雅風趣,她還真的以為那素未謀面的表侄子是女兒的良配呢。畢竟,霓裳嫁過去之後,不會有個難伺候的婆婆,日子過得也輕鬆一些。可是沒想到,小姑誇讚得天神一般的兒子,竟然已經病得倒床不起奄奄一息。她故意隱瞞這些事實,避重就輕的將她這個做嫂子的騙的團團轉,還真是個好姑母啊!

    廣袖中的手指握成拳,管氏努力平復著心跳,生怕一個忍不住會衝進屋子裡去大吵大鬧。況且,她雖然生氣但也沒有失去理智。畢竟這是楚凌風的一面之詞,她不能盡信。淡淡的擠出一絲笑容,管氏先是向楚凌風道了謝,便帶著霓裳離開了。

    楚凌風的目光一直追隨著霓裳的身影,這讓霓裳感到很彆扭。難道這位仁兄有戀童的癖好?她的這具身子可是青澀的很,根本就是個孩子!

    「霓兒…你覺得這位楚公子怎麼樣?」管氏突然停住腳步,側過身來愣愣的望著自己的寶貝閨女。

    霓裳有些懵,不解的問道:「什麼怎麼樣?」

    「這位楚公子,母親覺得還不錯。能冒著背棄主母的風險,將實情相告,可見他是個實誠的孩子。而且,他出身忠烈侯府,又是長房長子…」

    管氏打的什麼主意,霓裳怎麼會不知道?可是,她也太過心急了一些吧。她尚未及笄,就急著議論婚事,也太早了吧。

    「霓兒還小,哪裡懂這些。母親,還是先想想怎麼讓祖母知道真相,儘早打消姑母的念頭吧。」她可不想嫁進那樣的高門大戶,為了生存斗得你死我活。就算有姑母可以依仗那又如何?說不定哪一日,為了她自己的利益,又會將她這個外甥女給賣了。

    管氏長嘆一聲,臉上滿是哀戚。果然,人心都是會變的。小姑今日的這一番舉動,怕是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吧?或許,她也知道他們察覺了一些什麼,所以想要通過這些手段來警示自己,好讓霓裳乖乖的嫁過去?

    越想心裡越難受,就連肚子也隱隱作痛起來。

    「母親…」霓裳察覺到她的不對勁,立刻喚來管氏的貼身丫鬟織錦。「快,扶夫人回攏翠院,派人去請侯爺。」

    管氏懷了身子,身邊伺候的人本就不少。見管氏身子似乎有不妥,頓時都緊張起來。好在平日裡訓練有素,倒也沒有顯得慌亂。

    侯爺聽到丫鬟稟報,得知管氏身子不適,立刻向老夫人請辭,回了攏翠院。老夫人擔心管氏肚子裡的孩子,也起身打算跟去看看。老夫人都親自去探望了,其他人自然也得跟著。於是在丫鬟婆子的簇擁下,一大群人都朝著攏翠院而來。

    霓裳聽到丫鬟的稟報,臉色有些難看。但因為是長輩來探望,她這個做小輩的也不好阻攔,只得吩咐丫鬟們注意著點兒,不讓她們打擾了管氏休息。

    「剛才不還是好好兒的,怎麼突然就動了胎氣了?」老夫人對這一胎十分的關注,從大夫嘴裡得知胎不穩妥之後,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侯爺也十分納悶。

    自從管氏懷了身子以來,一直靜養著,倒也相安無事。今日突然動了胎氣,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管氏臉色蒼白一片,看起來很不好。不過,在黃大夫的診治下,胎算是暫時穩住了。

    「夫人…怎麼會突然動了胎氣,可是吃了什麼不妥的東西?」何姨娘乖巧的站在侯爺的身邊,假意好心的問道。

    霓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這個女人還真是喜歡興風作浪,抓住這麼一點兒機會都要顛倒是非,將罪過都推在管氏的身上,真是該死!她從未怨恨過一個人,可是今日她真的恨透了這個擺不正自己位置的何姨娘。

    若是母親肚子裡的孩子有個閃失,她絕對不會放過這個女人!

    「是啊,大嫂。這都三個月了,應該穩妥了,怎麼會突然動了胎氣呢?」姑奶奶臉上隱隱透露著擔憂,卻又讓人覺得恰到好處,挑不出任何的錯處。

    這是一個真正的宅斗高手啊!

    霓裳暗嘆一聲,管氏與姑母比起來,真的太弱了。

    管氏掙扎著要起身,卻被老夫人給按了回去。「你起來做什麼,還不好好歇著。你肚子裡懷著的可是咱們侯府的希望,可不能大意。」

    管氏臉上一片黯然,所謂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若將來她生下的不是兒子,老夫人又會如何看待她?

    霓裳使勁兒捏了大腿一把,撲倒在管氏的床榻邊。「母親…女兒知道您太過憂慮女兒的婚事…可是姑母不也說了,表哥才貌雙全,又溫文儒雅,是女兒今生的依靠…您有什麼不放心的?」

    侯爺聽完女兒的哭訴,不免有些驚愕。霓兒的婚事定下來了,他怎麼不知道?他狐疑的望了望管氏,又望了望老夫人,希望她們能給他一個答覆。

    君湘繡自然也發現了哥哥的疑惑,於是上前一步笑著解釋道:「正要與哥哥商量這事兒呢!說來,也是妹妹我太過心急了,怕霓兒這樣出色的人兒被別人給定下了,所以匆匆趕來,想著肥水不流外人田。霓兒若是嫁去忠烈侯府,也算是親上加親。至少,她會有我這個婆婆給她撐腰,必定不會在婆家吃一點兒的苦。」

    侯爺捋著鬍子,輕輕地點了點頭。這門親事的確是不錯的,他就霓裳這麼一個寶貝女兒,自然希望她能夠嫁個好人家,一輩子都過得幸福。若是嫁去忠烈侯府,必定衣食無憂,而且還要自己的妹妹的照拂,這婆媳關係肯定不是問題。更何況,妹妹還是忠烈侯府的當家主母,女兒嫁過去肯定不會讓人欺負了去。

    想到這些,侯爺也似乎覺得這門親事是個不錯的選擇。

    管氏見侯爺沉默著不說話,頓時心急如焚。這小姑還真是會避重就輕,這樣輕描淡寫就將所有人騙了過去。哼,若不是她已經知道了實情,怕是也會被她一張巧嘴給騙了吧。不,她絕對不能讓女兒嫁過去!

    「侯爺…霓兒還小,就算要結親,也得等到她及笄了。難道,你就捨得女兒這么小就離開我們?」管氏急切的拉著君侯爺的衣袖,眼中充滿了乞求。

    君大姑奶奶聽完管氏的話忍不住笑了起來,打斷侯爺的話,道:「嫂嫂過濾了…霓兒嫁去我家還怕被人欺負了不成?我向你保證,絕對不會虧待了霓兒的!」

    她之所以一直堅持讓霓裳嫁過去,原因之一的確是因為聽聞霓裳十二歲就當了家,而且還將府里打理得井井有條,是個不錯的孩子。另外一方面,則是她的一點私心。太夫人為了給兒子沖喜,一直在物色這新娘的人選。各房都各懷鬼胎,也向太夫人推薦了不少的人選,只是那些人選都是他們的人,她哪裡肯接受一個與自己不同心的兒媳婦,於是這才要親自挑選。自然,這個最適合的人選就是娘家的女孩子了。而霓裳是自己親哥哥的女兒,又是個有能耐的,到時候進了門必然可以成為自己的一個得力的幫手。

    她的算盤打得精,定然不允許人去破壞自己的計劃。就算磨破了嘴皮子,她也要將這個兒媳婦給帶回去!

    霓裳心中暗恨,這姑母還真是能將死的說成活的,她絕對不能讓她得逞。含羞帶怯的用袖子遮住半邊臉,霓裳嬌滴滴的嗓音吐氣如蘭。「姑母…霓兒與凌羽表哥素未謀面,若是表哥不喜歡霓兒怎麼辦?」

    她故意壓低自己的姿態,就是想把話題引到楚凌羽身上去。

    君大姑奶奶臉上的笑容微微一頓,說道:「怎麼會呢?霓兒這般天仙似的人兒,又知書達理,聰明賢惠,任誰見了都會喜歡的。」

    這一番誇獎,讓霓裳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而侯爺和老夫人聽了這話,眉眼也都笑開了。姑奶奶誇獎的雖然是霓裳,他們面上也有光啊。

    「嗯…早就聽聞忠烈侯府的子孫個個能耐非凡一表人才,想必羽兒也是人中龍鳳,霓兒也算是高攀了。」老夫人謙虛的說笑著,心底對這門親事是一百個滿意。

    霓裳咬著下唇,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怒火。「祖母說的是呢…只是霓兒很好奇…為何表哥沒隨同姑母一起過來呢。」

    她天真無邪的眨著眼,看不出任何的心機。但君大姑奶奶卻覺得這個外甥女不是個簡單的,不然也不會接管侯府的中饋了。臉上的笑容漸漸地隱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臉的凝重。「說來也是不巧,在前來錦州城的前兩日,他和朋友出去賽馬,不小心摔了腿。為此,羽兒十分的懊惱,說不能來給母親您磕頭問安很是不安呢。」

    老夫人對這個女兒的話深信不疑,又詢問了幾句這才放下心來。「幸好幸好,真是菩薩保佑!聽聞他打小身子就不好,以後這種激烈的活動就別讓他去參加了。」

    「母親說的是,女兒已經訓斥過他了。」姑奶奶親昵的扶著老夫人的胳膊,好生的哄著。

    老夫人笑得合不攏嘴,完全沉溺在兒女繞膝的天倫之樂中。

    霓裳冷笑一聲,不經意的問道:「表哥傷了腿是該好好休息,這傷筋動骨的沒有一百日是不能下床的。嗯,那就只有等表哥傷好了再上門來提親了。」

    「你個姑娘家,這些事情豈是你能議論的。」管氏板起臉來,漸漸地明白了霓裳的用途,於是也在一旁插話道。

    「提親也不一定非要羽兒自己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這事兒。霓兒這麼出色的人兒,若是不早些定下來,還真怕被人搶走了呢。」姑奶奶說著就咯咯的笑了起來。

    霓裳臉色微紅,低垂著頭不再吭聲,看起來十分的羞澀。

    一屋子的人都以為這親事是定下來了,真是一家歡喜一家愁。管氏急的心火直冒,卻又不能當眾揭穿小姑的把戲,心中暗恨不已。

    就在眾人說笑中議論婚事的時候,一個丫鬟匆匆忙忙的闖了進來。「啟稟老夫人侯爺,大老爺一家子在門外求見。」

    提到這大老爺一家子,侯府的主子們臉色都沉了下來。還真是趕不走的瘟神,即使搬出了侯府,還三天兩頭的往侯府跑,真是不像話!

    「大哥也來了錦州?」姑奶奶看起來十分的驚訝,似乎才得知這個消息。

    侯爺點了點頭,簡單將大老爺一家子的情況介紹了一番,這才吩咐道:「去請老大爺到廳堂等候。」

    一群人離開了攏翠院,管氏屋子裡總算清靜了下來。霓裳故意留在最後,低聲在管氏耳邊說道:「母親儘管安心養胎,其他的事情就交給女兒吧。」

    「霓兒…是母親沒用,不能好好地保護你。」管氏眼中充滿了熱淚,情緒很是激動。

    「女兒已經長大了,現在輪到女兒守護爹爹和娘親了。」霓裳露出一抹笑容,好讓管氏能夠放心。

    神情焦躁的坐在太師椅上的大老爺心裡很是不安,自從搬出侯府之後,他就一直不太順。先是店鋪的生意沒有預料中的那般好,接著是那些一心巴結的官員忽然變得冷淡,對他愛理不理,他花了那麼多的銀子算是打了水漂。

    如今,他手裡的銀錢可不多了,若是再失去侯府的照拂,那他一輩子積攢下來的產業就全都完了。

    「這都過去一個時辰了,怎麼還不來?真是太失禮了!」大老爺狠狠地一拍桌子,嚯的一下子站了起來。


    江氏苦著一張臉,被大老爺的舉動嚇了一跳。原本她心裡還在盤算著待會兒要如何博取老夫人的同情,好從她身上撈些好處。被大老爺這麼一吼,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都記不起來了。

    「老爺稍安勿躁,可別忘了來此地的初衷…」芳姨娘嬌柔的站在大老爺的身後,小聲的安慰提醒著。

    大老爺冷哼一聲,不得已再次入座,急不可耐的用手指敲打著桌子。他必須保持冷靜,否則必定會壞了大事。

    侯爺一行人故意慢悠悠的院子裡晃悠了一圈,這才繞到廳堂來。大老爺見到侯爺身邊的姑奶奶,立刻笑著迎了上去。「聽說三妹回來了,我就迫不及待的趕過來了。這麼多年不見,三妹風采依舊,不減當年吶。」

    姑奶奶迫於禮節,微微福了福身。「大哥也愈發的精神了,比之以前也更丰神俊朗了。」

    說完,又讓幾個小輩上前一一拜見。

    老夫人實在是不想見大老爺一家子,早已尋了個藉口回福安堂了。如今這廳堂里,就只剩下他們兄妹幾個。

    「大哥無事不登三寶殿,不會只是前來與三妹相見這麼簡單吧?」侯爺性子直爽,不喜歡拐彎抹角,於是開門見山的問了。

    大老爺面上一紅,支支吾吾半天,這才說明來意。「眼看著就要過年了,南城那邊的宅子冷清的很,所以…所以我們想懇請老太太,過來一起賀歲。」

    姑奶奶低垂著眼帘,輕輕地抿著茶水並未插話。只不過她心思玲瓏,早就看出了些苗頭。她從小就與大哥不親近,也因為嫡庶有別,她一直就不喜歡這個庶出的大哥。後來,大哥棄文從商,做了最低等的商人,她就更加瞧不起這個大哥了。

    況且,江氏一身的粗俗,眼睛一直盯著她身上瞧,眼珠子都要掉出來了。貪婪的嘴臉,讓人看著就厭惡。

    「這事兒,我做不得主,還是先問問母親的意思吧。」侯爺找了個藉口,想要推遲。

    「二弟你是侯府的主人,還有什麼是你做不了主的?」大老爺表面上是恭維,其實是暗暗諷刺侯爺不顧兄弟之情,想用激將法讓他答應自己的要求。他知道,自己這個弟弟有個最大的弱點,那就是擺脫不了世俗禮教的束縛。而且,他還是個要面子的,定然不會直接拒絕。

    「我一向不管這後宅之事,府里的大小事務也都是霓兒在打理。」侯爺也不是那麼好說話的,早在前來接見大老爺的時候,霓裳就已經提醒過他了。故而,面對大老爺的故意刁難,他應付的很輕鬆。

    大老爺面色尷尬,難道他一個做長輩的要去懇求一個小輩,讓她挽留自己留下來?那他的顏面何在?!

    「哎呀,不好意思,霓兒來的晚了。」霓裳選擇在此刻現身,便是看到大老爺面色不好,想要故意氣一氣他。

    誰叫這一家子如此的貪得無厭,想不勞而獲呢。

    「大侄女真是好大的架子啊,明明知道有長輩在,也不趕緊過來拜見,你眼裡還有沒有我們這些長輩?你的孝道哪裡去了!」江氏見大老爺吃了癟,便忍不住嗆聲了。

    霓裳不露聲色,明亮的小臉上絲毫不見慌張,反倒是笑容滿面的走上前去。「霓兒承蒙祖母看重,幫忙打理侯府的庶務自然是要多上心一些的,所以來的晚了。還望大伯母大人大量,不要跟霓兒一般見識。」

    將自己來遲的原因清晰的陳述,又暗貶大太太心胸狹窄,愛在小輩面前擺譜,不問青紅皂白就隨便指責,當真是毫無教養。

    姑奶奶對霓裳的表現滿是激賞,嘴邊的笑意也變得真誠了許多。她的眼光果然是沒錯的,霓裳果然沒有讓她失望。這才是君家女兒該有的氣度和魄力!將來,有這樣一個聰慧能幹的媳婦幫襯著,忠烈侯府還不牢牢地捏在自己手裡?

    越想越開心的大姑奶奶不免與霓裳站在統一戰線上,言語間也對大太太甚為不滿。「大嫂也是的,怎麼跟小孩子一般計較,也不怕失了自個兒的身份。」

    江氏臉色漲得通紅,本來嘛被霓裳一頓嗆就夠她惱火的了,沒想到這個不怎麼待見自己的小姑也在一旁數落自己,心裡頓時猶如貓爪一樣,難受的緊。

    大老爺甩給她一個責難的眼神,從中打圓場道:「看三妹說的…你大嫂也是怕霓兒年紀輕,做事沒有分寸,這才提點一二。畢竟是侯府的大小姐,若是落人把柄,那侯府的名聲也就不好聽了…」

    「大哥說的是啊…可咱們畢竟是自家人,關在屋子裡說的體己話,如何能夠傳到外人的耳朵里去?除非…是有人見不得別人好過,故意四處宣揚,否則外人如何得知這內宅發生的事呢。大哥,你說是不是啊?」姑奶奶那可是出了名的利嘴,三言兩語就將大老爺說的啞口無言。

    大老爺的笑意僵硬在臉上,顯得很難看。他怎麼也想不到,昔日活潑可愛的妹妹,如今也變得這般伶牙俐齒咄咄逼人。仔細打量之下,這才發現她林羅綢緞滿頭珠翠,早已不是少女模樣,而是功勳世家的當家主母,心裡忽然覺得萬分失落。

    他們兄妹三人,就因為他是庶出,所以只能娶了個芝麻小官的女兒,而弟弟娶了內閣大學士天子近臣的妹妹,三妹也嫁入了功勳世家的忠烈侯府。這樣的差別待遇,讓他的自尊心受到了狠狠地踐踏。為何同樣是侯府的子孫,就因為他不是正室所出,就要受到那麼多的限制。他覺得老天爺真是太不公平了!

    他到底哪一點不如自己的弟弟妹妹,他甚至覺得他是三人之中最優秀的。只可惜出身不好,所以一直抑鬱不得志。更加不幸的是,自從江氏進了門就一直霉運不斷,先是岳父丟了官,成了一介平民。接下來,他考場失利,弟弟卻在父親的庇佑下建功立業封了侯搬離京城,兄弟分了家。沒有功名的他,為了生計,不得不跟著妻舅學習經商。這一樁樁一條條,將原本是天之驕子的他打擊的體無完膚。他一直暗罵老天爺的不公,為何命運就不能眷顧他一些。「姑母,您頭上的步搖真漂亮,虹兒好喜歡哦…」就在廳堂里一片沉寂的時候,一道嬌糯的嗓音突兀的響起,引起了眾人的注意。

    四周鄙夷的目光投射而來,君虹裳卻毫無知覺,一雙賊溜溜的眼睛直盯著大姑奶奶頭上金燦燦的首飾瞧,毫無羞恥之心。

    那是一隻鑲嵌著寶石純金打造刻有福字造型的一款步搖,華麗非凡精美無雙,是君湘繡最喜愛的一件首飾。平日裡她捨不得戴,一直放在首飾盒裡。這次回娘家,她為了彰顯自己的身份地位,才將它戴了出來。沒想到,君虹裳這個不要臉皮的小妮子竟然看上了她頭上的這件寶貝,想要向她討要。真是無恥之極!

    「虹兒喜歡姑母這支步搖?」君大姑奶奶伸手輕輕撫摸著頭上的首飾,臉上笑意嫣然,眼中卻閃過一抹殺意。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蛋!連她的東西都肖想,果然是個上不得台面的庶子的女兒,同樣的下賤。

    君虹裳還以為自己的心愿得逞了,笑著走上前去,就要伸手去接。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君大姑奶奶有任何的動靜,這才驚愕的抬起頭來。

    「你這是作什麼?難道想硬從母親身上搶嗎?」楚柔姈本就對這個一臉貪婪的表妹沒什麼好感,如今她做出這番舉動就更加令她厭惡了。

    楚柔姈本就是個冷性子,說起話來也非常不客氣。此話一出口,立刻讓君虹裳落了個大紅臉,羞憤的恨不得去撞牆。

    江氏是個極為護短的,見女兒受了欺負,自然要站出來為女兒說話了。「不就是支釵子嘛,用得著這般吝嗇嗎?小輩給長輩見禮,長輩賞賜些物件兒那也是應該的。姑奶奶可是侯府的少夫人,不會連這麼點兒東西都捨不得吧?」

    姑奶奶臉色一沉,毫不留情的呵斥道:「大嫂還真是會說笑。所謂見面禮,那也是做長輩的一點心意,給與不給都是自己說了算。哪有做小輩的見了喜歡就不知廉恥的伸手索要的?再說了,這支釵子可不是普通的髮釵,這可是忠烈侯府當家主母世代相傳的象徵之物,豈是能夠隨意送人的。大嫂的胃口是否太大了一些,竟然想當忠烈侯府的家?」

    侯爺面色也十分難看,自己一向敬重的大哥,居然教出這樣不知廉恥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而且還有這樣一位見錢眼開不懂世故的夫人,真是丟臉丟到家了。

    他都替他感到臉紅。

    大老爺臉色紅了黑,黑了白,五顏六色,像進了染缸一樣。清瘦的身軀微微發著抖,恨不得將這兩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母女給狠狠地痛揍一頓,方才能消心頭之氣。都是因為這兩個眼皮子淺的女人,害得他所有的謀算都落了空。如此一來,他還怎麼好意思開口跟侯爺借銀子?

    真是越想越氣,大老爺忍不住上前給江氏就是一巴掌。「你個眼皮子淺的婦人,鑽錢眼兒里去了!我看你是吃了雄心豹子膽,被豬油蒙了心了吧,居然把主意打到三妹頭上去了。你個不要臉頭髮長見識短的婦人,看你教的好女兒。老夫的顏面,全都叫你們母女給丟光了!還不帶著女兒給我滾回去,免得在這兒丟人現眼!」

    大老爺這一開口,平日裡保持的溫文爾雅的形象頓時崩塌,全然顛覆了。霓裳不得不佩服這位大伯父,那罵人的詞沒有一句重複的,還真是順口的很啊。出口成髒,就是用來形容他這樣兒的吧?

    屋子裡安靜的出奇,只有大老爺的聲音在屋子裡迴蕩,震得人耳朵發麻。他那麼清瘦的身軀,居然能爆發出如此大的能量,還真叫人嘆為觀止啊!

    「大哥這是做什麼,小妹我又沒說什麼,大哥怎麼就動起手來了?到底是夫妻一場,下手也沒個輕重。你看大嫂的臉,都腫了。」姑奶奶不贊同的搖了搖頭,眼中帶著些許的同情,在一旁勸道。

    霓裳可不認為這位姑母有那麼好心,若她真的要勸,早在大伯父動手之前就開口了,何必等到大伯母挨打之後呢?這做戲的天份,還這是天衣無縫,瞧那表情果真叫一個絕,讓人找不出任何的破綻。

    「讓三妹看笑話了,家門不幸,家門不幸啊!」大老爺感嘆了兩聲,背過身後的手掌隱隱發疼。

    侯爺也不想場面鬧得太僵,畢竟是自家人,傳出去也有損官聲,這才站出來說話。「都是自家兄妹,說這些也太見外了。大哥頭一回在錦州過年,又剛安頓下來不久,怕是很多東西沒能準備齊全。來人,去取五百兩銀票來給大老爺,算是做兄弟的一點心意。」

    五百兩就把大老爺給打發了,大老爺氣得面紅耳赤的同時,霓裳還覺得五百兩給了這個白眼兒狼還真是太便宜他了。若是她,是絕對一分錢都不會給他們的!

    不過,五百兩能討個清靜,也算是值得了。

    大老爺一家子不但沒討到個好,還弄得里外不是人,最後只得灰溜溜的離開了侯府。據說,大老爺回去之後就將大太太給關了起來,將管家的大權給了妾室芳姨娘。當然,江氏也不會心甘情願的接受,兩人大鬧了一場,損失了不少的器皿和家具。那五百兩銀子,還不夠賠償那些損壞的東西呢。

    隨著年關的臨近,姑奶奶就愈發的心急。儘管大哥對結親的事沒有反對,但怎麼也不同意霓裳未及笄就嫁過去,這讓她十分的頭疼。

    「夫人…是不是又頭疼了?」貼身丫鬟細心的發現了她的不適,上前去幫她輕柔的按捏著額頭,想要替她減輕痛楚。

    君湘繡斜靠在柔軟的引枕上,半晌沒有吭聲。眼看著她的兒子還在侯府里受苦,而她這個做娘的,卻還是沒辦法說服哥哥儘快將女兒嫁去陽城。這日子拖得越久,她的心就越是難受。她親生的就這麼一對龍鳳胎,但偏偏身子骨弱的是兒子。若是她這唯一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那她在侯府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想到那些居心叵測的各房親戚,還有那些不安分的妾室,她就無比的頭疼。好不容易掌了權,她如何捨得放手?如今太夫人還在,沒有說分家的話。若下一代的家主突然提起分家的事,以她那個軟弱無能的夫君能養得活這一大家子?怕是倒是貼上自己的嫁妝都不夠吧。

    「夫人何不將實情相告,也許侯爺會看在兄妹情分上答應將表小姐早日嫁過去呢?」春桃服侍她多年,自然明白她的心思。她不忍心見主子這般辛苦,於是好言相勸道。

    姑奶奶一揮手,惱怒的低吼。「你懂什麼?!雖說是親兄妹,可霓裳是侯爺唯一嫡出的女兒,寶貝的跟眼珠子似的,若是知道了真相,豈會答應女兒嫁過去。羽兒那身子,也不知道能否撐過半年。我也是不得已才向侯爺討了霓兒過去,一旦他知道羽兒的情況,也未必看重這兄妹情分,怕是到時候反目成仇也是有可能的。」

    「是奴婢思慮不周,請夫人責罰。」春桃嚇得面色慘白,立刻跪下來請罪。

    君大姑奶奶抬了抬手,心裡的鬱氣總算是發泄了一些,情緒也漸漸地平穩下來。「好了,起來吧,我沒有怪你。」

    春桃戰戰兢兢的站起身來,依舊走到她的身後,替她揉捏著額頭。不過,嘴巴倒是閉緊了,不敢隨意的插話。

    「眼看著要過年了,再繼續呆在侯府娘家也不是個事兒…我可憐的羽兒…」姑奶奶微微閉上了雙眼,臉上滿是滄桑。

    春桃張了張嘴,忍了好久終於才開口勸道:「夫人何必執著於侯爺的千金呢?這錦州城的千金小姐不少,另外挑選幾個就是了,也不一定非要表小姐啊。」

    「你說的不錯,也許是我太過執著了…」大姑奶奶突然坐起身來,放佛在暗夜裡看到了一絲的曙光。「你去打聽打聽,這錦州城還有哪些千金小姐不錯,給我弄一份名單來,我要仔細挑一挑。」

    春桃見說動了夫人,心裡輕鬆了不少。

    飄香樓位於錦州城的中心繁華地段,這裡周邊商鋪林立,熱鬧非常。此時正值午時,用餐的客人擠爆了廳堂的每個角落。

    好在霓裳事先預定了雅間,這才不至於被據門外。今日她穿著一身素色的絹紗金絲繡花長襖,梳著涵煙芙蓉髻,面上還戴著一層薄紗以掩人耳目。畢竟,這樣私自外出的確不是大家閨秀所為,低調一些也是好的。

    在小廝的帶領下,霓裳帶著淺綠踏上了二樓的雅間,走進了一間裝飾得富麗堂皇卻很雅致的小房間。

    「小姐,帖子送過去了,也不知道裴公子他們會不會如約而來呢?」畢竟當初送帖子去的小廝並沒有帶回來一句準話,淺綠也吃不准。

    霓裳在臨窗的凳子上坐下,隔著微微開啟的窗戶向外探視著。「不急。時辰還早,是我們來的早了。」

    話音剛落,兩道身影便出現在了雅間的門口。

    那位姓裴的公子依舊冷著一張萬年冰山臉,而他推著的輪椅上,那個長得過分好看的男子則是一臉燦爛的笑容,不等身後的侍衛來推就自個兒轉著輪子進了屋子。「嗯…果然是飄香樓的招牌菜,味道就是香啊~」

    霓裳見二人到來,立刻站起身來福了福身。「霓裳再次多謝二位搭救之恩。這桌酒席雖算不得什麼,還望二位能夠用的盡興。」

    「霓裳?風吹仙袂飄飄舉,猶似霓裳羽衣舞的霓裳?」輪椅上的少年突然停住了伸向碗碟的手,好奇的眨了眨眼。那纖長的睫毛忽閃忽閃,格外的動人。

    霓裳面上忍不住泛起潮紅,儘管隔著一層面紗,但還是抑制不住的紅了臉。這個俊逸非凡的少年,真的有做妖孽的本錢。那樣艷麗絕倫的容顏,便是前世見慣了帥哥明星的霓裳,也看得有些呆了。很難用詞語來形容他的長相,只能說那些詞語用在他身上都顯得庸俗不堪。那樣一張美輪美奐的臉,便是絕色美人見了也會自慚形穢吧?

    如夢如仙似夢似幻,仙人一般的姿容,卻偏偏帶著一絲痞痞的氣息。言行舉止看似魯莽,卻魅力十足,絲毫不顯得粗鄙。舉手投足之間,優雅不失尊貴,真是讓人捉摸不透。霓裳自認為識人很有一套,可是她卻看不透眼前這個忽正忽邪的少年。

    兩人的眼線無意中交匯在一起,放佛心思全都被看穿,霓裳覺得臉上火辣辣一片,於是立刻撇開頭去轉移話題道:「裴公子請入座,淺綠吩咐小二去將酒燙一燙再送上來。」

    自以為氣定神閒的做完這一切,霓裳這才捂著小鹿亂撞的胸口吐了口氣。

    裴峰並沒有聽從霓裳的安排,依舊筆挺的站在那少年的身後。少年餵了一口香滑的兔子肉進嘴裡,細細品味之後這才開口道:「裴峰啊,既然君小姐一番美意,你就坐下吧。免得別人說這個做主子的不近人情,你說是吧?」

    裴峰臉色微愣,沒想到主子竟然會順著一個女子的意思,心中驚詫異常。不過,既然是主子下了令,他也不好違背,只得在他身旁坐下,但手卻規矩的放在一旁,不敢隨意動筷子。

    霓裳看著他們二人之間的互動,暗暗驚奇。

    裴峰的本事她可是看在眼裡的,擁有那樣高深莫測身手的男子,卻對這個看起來才十七八歲的少年言聽計從,畢恭畢敬,看來這個坐在輪椅上的男子是大有來頭,並不是一個閒散的公子哥這麼簡單。

    淺綠回到雅間,將門輕輕地掩上,然後走到主子身邊,細心地為霓裳夾了她愛吃的菜色又乖巧的退到一邊。

    「君小姐也喜歡這道蜀中的辣味雞丁?」看著自己心愛的食物到了別人的碗裡,少年不由得嘟起了嘴,好像別人搶了他的寶貝似的。

    霓裳起先還沒有注意,當看到男子碗碟里堆積如小山的骨頭時頓時明白過來。回過頭去吩咐淺綠,道:「再讓掌柜的加一盤辣味雞丁,另外再加幾盤川味的菜餚。」

    果然通透,是個玲瓏的人兒。

    少年一邊咀嚼著美味佳肴,一邊忍不住欣賞著。才十二歲,就已經懂得察言觀色,參透人的心思,還能舉一反三,真是個有趣的小傢伙!難怪裴峰當初會留意到這個小丫頭,如今看來,她的確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優點,至少不會讓他覺得討厭。

    「這裡也沒外人,君小姐何不將面紗取下,這樣也方便用膳。」少年笑眯眯的夾起一塊成色不錯的五花肉,眼中閃爍著星芒。

    霓裳原本也覺得戴著面紗有些不便,但礙於男女大防,她不得不注意著以免被人看輕。如今少年都開口了,她若是再遮遮掩掩,倒顯得自己太過矯情了。於是,她伸手解下面紗,將之放在了一旁的矮凳上,一張素淨白皙的臉映入對面兩個男子的眼帘。

    古典的瓜子臉,皮膚乾淨毫無一絲的雜質。五官精緻小巧,充滿了靈氣。因為年紀尚小,她的姿容尚未完全綻放。但隱約間,卻透露出一絲清爽乾淨的氣息,讓人覺得很舒服。假日時日,想必也是位姿容出眾的美人兒。

    霓裳被兩道視線打量得有些不好意思,一直低眉順眼的盯著手裡的碗筷,連抬頭的勇氣都沒有。尤其是來自那輪椅上少年的目光,帶著一絲的探究和玩味,讓她無處遁形,實在有些吃不消。

    「小姐,酒來了。」幸好淺綠適時地走進來,替霓裳解了圍。

    霓裳應了一聲,便示意淺綠替二人滿上溫熱的酒,然後舉起了酒杯。「霓裳不勝酒力,不能多喝。這一杯,敬二位的救命之恩。」

    少年將筷子穩穩地擱在筷架子上,伸手端起光潔的酒杯,爽快的仰頭將酒倒入喉嚨。只見喉頭滑動,伴隨著一聲嘖嘖嘖的讚嘆,少年吐出了兩個字。「好酒!」

    「十年窖藏的竹葉青,的確是好酒。」裴峰也仰頭一飲而盡,眼底滿是喜色。

    「沒想到在錦州這樣的偏僻地方,還能喝道如此好酒,君小姐有心了。」少年爽朗的大笑起來,心情似乎很不錯。

    那披散在肩上的頭髮隨風飛舞著,勾勒出一幅令人窒息的動人畫面。

    霓裳知道自己這一次是賭對了,那番心思沒有白費。她原本猜想,像他們這樣的俠義之士,是不屑與銀錢那些低俗的報答的。而後,她四處打聽,重金買下了幾罈子好酒,果然是押對了。

    「兩位恩公若是喜歡,一會兒還要二十年珍藏的女兒紅。」霓裳神色總算是自然了一些,不時地吩咐淺綠幫著斟酒。

    少年丟棄了碗筷,只顧著喝酒。而他的侍衛裴峰則不緊不慢的吃著菜,除了剛才那一番讚嘆,便再無多餘的話。

    一頓飯,也算是賓主盡歡。

    只不過,霓裳想到姑母那頭的婚事,不免心情煩躁,不知不覺也就喝多了幾杯。等到淺綠髮覺的時候,霓裳已經有了一些醉意。

    「小姐…快別喝了…一會兒喝醉了,還怎麼回府?」淺綠搶了霓裳的酒杯,臉上滿是焦急之色。

    她們可是以巡視店鋪的名義出府的,一會兒要是醉著回去,怕是又要挨訓了。主子撐著整個侯府的事務本就夠累了,若招來一些閒言碎語,可就得不償失了。

    少年飲下最後一滴好酒,咂了咂嘴,似乎有些不舍。又搶了裴峰杯子裡的最後一點兒酒喝下,這才滿足的打了個飽嗝。

    「咦,你怎麼也醉倒了?」少年瞄了對面的女子一眼,覺得她臉上的潮紅煞是好看,一時竟然看得呆了。

    霓裳心裡清醒得很,但身子卻不大聽使喚。她掙扎著趴伏在桌子上,眯著朦朧的雙眼想要將眼前的事物看清楚。「淺綠…你怎麼變成兩個了…」

    她說著醉話,表情很是可愛。

    淺綠見主子如此失態,都覺得不好意思了。自從主子生了一場大病之後,就很少露出這樣毫無防範的笑容了。如今有外人在,小姐居然笑得如此肆意,真的讓她大大驚訝了一把。「小姐…您醉了…我們回府去,好不好?」

    「誰說我醉了?我還能喝,你信不信?」霓裳胡亂的揮舞著手,一次次將淺綠推開。

    淺綠一邊一臉歉意的望了望對面的二位貴客,一邊使出吃奶的勁兒去扶起快要滑到桌子底下去的主子,手忙腳亂的,差點兒沒將自己給絆倒了。「我的好小姐,您快醒醒吧…」

    少年頗有興味的支著下巴看著美人醉酒的一幕,臉上也露出傻傻的笑容。裴峰則是用怪異的目光看著自己的主子,覺得他今日的反應太過反常了。

    主子多久沒有這般發自真心的笑容了?是十年還是二十年?從他被派到主子身邊的時候起,主子就一直在用一些假象迷惑世人,從不輕易透露自己的心思。可是面對這麼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主子竟然卸下防備,毫無保留的展現出最真實的一面,實在是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這丫頭究竟有何魅力,居然能夠讓主子上了心?原先,主子還經常拿自己開玩笑,說要將這位侯府的千金許給他做妻子。現在想來,怕是主子早就對這位長樂侯府的千金起了心思,不過是拿他當藉口而已吧?

    「淺綠…我不想回家…府里的人都那麼的討厭,為什麼非要逼迫我做一些不願意做的事情呢…」霓裳嘴裡嘟嚷著,迷迷糊糊的說著什麼。

    所謂酒後吐真言,便是這麼回事了。

    淺綠恨不得上前捂住主子的嘴,但礙於主僕尊卑有別,她不敢也不能,只能任由主子醉酒胡鬧了。

    「為什麼…我才不要嫁給一個連面都沒有見過的男人呢…我根本就沒打算要嫁人…嫁人有什麼好的…跟其他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太髒了…」她一邊說著,一邊露出嫌惡的表情,將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鄙視了個夠。

    坐在輪椅上的少年眉頭微微挑起,似乎在認真琢磨著霓裳所說的那些醉話。淺綠急的不行,一臉懇求的望著這兩位貴人,說道:「我家小姐胡說的,兩位不必放在心上…」

    這些話若是傳出去,小姐的閨譽怕是完了。故而,她只能祈求這兩位救命恩人能夠替主子保守秘密。

    「你家小姐定親了?她不願意?」少年眉頭皺得死緊。

    淺綠知道瞞不過去,算是默認了。「還望兩位貴人不要介意,我家小姐心情不好,才會如此失禮的…」

    「你們小姐許給了哪一家的公子?」少年臉上的笑意不知道何時消失的無影無蹤,剩下的只有隱含的怒氣。只不過,那怒氣一般人不易察覺罷了,裴峰卻是看得再清楚不過。

    果然,主子是陷進去了。只是對方卻是個十二歲的奶娃娃,主子的品味還真是…裴峰無語了。

    淺綠咬著唇,心裡也替主子感到不平。她家小姐那麼的優秀,怎麼能嫁給一個病秧子,而且說不準哪日就成了寡婦。侯爺的心也太狠了一些,不調查清楚就隨意許了這門親事,她苦命的小姐真是太可憐了。

    好不容易過了幾天舒心的日子,忽然又來一個晴天霹靂,也難怪一向沉穩冷靜的小姐會失了分寸,醉酒鬧事。

    「我家小姐真是太苦了…前兩日姑奶奶回了娘家,說是來替表少爺提親的。只是那位表少爺卻是個先天不足的,整日纏綿病榻。如今據說是不行了,想要找個新娘子沖喜。不知怎的,姑奶奶竟然找上了侯爺,非要侯爺將小姐許給表少爺。這不是將小姐往火坑裡推嗎?小姐才十二歲,萬一一個不好,年紀輕輕就會守寡。即使表少爺還能拖個幾年,小姐的日子也不會好過。」

    淺綠的一番哭訴,頓時讓少年知道了事情的大概。「裴峰,君家小姐的姑母是?」

    裴峰不假思索的答道:「陽城忠烈侯府的二少夫人,如今的當家主母。」

    「那位表少爺真的活不久了嗎?」男子繼續追問。

    「據說病入膏肓,活不過半年。」裴峰如實稟報。

    淺綠聽著他們的對話,心中暗暗驚訝不已。這兩位貴人似乎對忠烈侯府非常了解,簡直是信手拈來。難道,他們是從陽城來的?

    「這長樂侯還真不是個東西,居然這般糊塗。」少年氣憤的拍案而起,再也坐不住了。

    他不知道為何會這般生氣,只是看著霓裳那張默默流淚的臉心裡就閃過一絲異樣的情愫,讓一向不問世事的他十分揪心。

    裴峰對他的舉止沒有任何的詫異,但淺綠卻是嚇得不輕,幾乎驚呼出聲。她沒想到她一直很同情的俊雅公子居然站了起來,哪裡有半點兒殘疾的樣子。他明明就是雙腿有疾,所以才不得不坐著輪椅的。可是現在看來,他雙腿根本沒有半點兒毛病,而且健步如飛。

    不對,他竟然將小姐抱了起來?

    淺綠回過神來,早已不見了自家小姐的身影。正要開口呼叫,卻被裴峰給阻止了。「別聲張,我家主人不過是好心送你家小姐回府罷了。」

    「可是…」男女有別啊,他怎麼可以輕薄她家小姐呢。

    裴峰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難得肯開口解釋。「放心吧,我家主子做事有分寸,不會傷害你家小姐的。」

    淺綠這才鬆了一口氣,然後馬不停蹄的朝著侯府方向跑去。

    霓裳眉頭緊蹙睡得很不安穩,即使在睡夢中也擺脫不了那些煩人的事情。一雙潔白的小手緊緊地拽著錦被,呼吸也極其的不勻。

    男子坐在她的床榻邊,一雙如鷹般的眸子變得柔和,雙手不自覺的覆上霓裳的額頭,想要替她抹去那抹不安。可是剛剛觸碰到她的髮絲,一股陌生的電流愣是讓他忙不迭的收回了手,整個人像是被電機了一般。

    「主子,該走了,有人朝著這邊來了。」裴峰輕功厲害,幾個來回就找到了君霓裳的梨香院,順便還將淺綠給帶了回來。

    「是老夫人院子裡的敏之姐姐,她怎麼會過來?」淺綠探出頭去,小心翼翼的看清楚了來人,臉上寫滿了猜疑。

    她們剛回府不久,老夫人就派丫鬟來了,這是不是太過巧合了?難道她們在飄香樓宴請這兩位恩公,被人看見了,告到了老夫人那裡?

    想到這個可能性,淺綠嚇得出了一身的冷汗。

    「敏之姐姐可是稀客啊,怎麼過來了?」門外,傳來了初荷略顯顫抖的嗓音。

    淺綠是被裴峰從屋頂上帶下來的,躲過了府里的護衛,無聲無息的,初荷自然還不知道她已經回來了。想必初荷對于敏之姐姐的到來,也是十分的驚訝和害怕吧。若是讓人發現小姐不在屋子裡,或者滿身的酒氣,那可就不妙了。

    淺綠看著屋子裡的兩個男子,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若再讓敏之看到小姐屋子裡有男人,那真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靈機一動,淺綠整理了一番,便拔腿走了出去。「咦,這不是老夫人屋子裡的敏之姐姐嗎?什麼風把你吹過來了。」

    對於淺綠的突然出現,敏之先是一愣,繼而笑道:「老夫人今日沒見著小姐,心裡念著,便讓奴婢過來請小姐過去說話呢。」

    淺綠露出一副為難的表情,道:「真是不巧。今兒個小姐出府去巡視店鋪,不小心著了涼,在床上躺著呢。」

    「是嗎?」敏之似乎不信,眼神總是往屋子裡偷瞄。

    早先何姨娘在老夫人面前無意中提起,說自己的貼身丫頭好像在飄香樓里遇見了小姐,還說可能是丫鬟看錯了。因為與那個貌似小姐的女子在一起的,還有兩個年輕的男子。老夫人聽了這話,頓時起了疑心,這才叫她過來請小姐過去。

    這麼巧,小姐此刻卻病倒了,似乎太過巧合了一些。

    「咳咳咳…淺綠,誰在外面?」突然,屋子裡響起一陣咳嗽聲,接著君霓裳那熟悉的嗓音傳了出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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