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裳不知道自己最後是怎麼挨過去的,只知道皇甫玄月的怒吼聲充斥在耳旁,所有的御醫接生婆都被他狠狠地教訓了好半晌,才得以保住性命。那個平日裡妖魅的無賴男子,在她生產的這一關,卻完全失去了理智,像個瘋子一樣。
「若是王妃有個三長兩短,你們統統都得陪葬!」
「救活她,不然,你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那些要挾的話語,依舊清晰地迴蕩在耳邊,霓裳在用完最後一絲力氣聽到嬰孩兒的啼哭聲之後,昏厥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翌日下午。
霓裳的睫毛剛動了動,皇甫玄月就迫不及待的將她扶起身來,斜靠在他的懷裡,輕聲的問道:「肚子可是餓了,要不要讓丫鬟們傳膳?」
霓裳無力的搖頭,一雙美目四處打量著。不等她開口,皇甫玄月便朝著外頭喊了兩聲,立刻就有兩個生面孔的婦人抱著襁褓中的嬰兒走了進來。
「參見王爺、王妃!」
「孩子…男孩兒女孩兒?」霓裳忽然有種想要哭的衝動。那兩個她拼了命生下來的孩子,她真的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她們是何模樣。
「是龍鳳胎。」提到孩子,皇甫玄月臉上滿是驕傲。
原本,他還以為會是兩個頑皮的小子,但沒想到居然是一男一女,這可把他高興壞了。這樣多省事兒啊,一下子就兒女雙全了。
霓裳心裡也很高興,嚷著要抱孩子。皇甫玄月從奶娘手裡接過孩子,將女兒塞到霓裳的懷裡,自己則抱著兒子逗弄著。
「你懷裡的那個,是妙顏。而我懷裡的,是博彥。」見霓裳還在微微發愣,皇甫玄月不由得開口解釋道。
「她怎麼那麼瘦弱?」霓裳看著那有些皺巴巴還泛著紅的小臉,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反觀皇甫玄月懷裡的寶貝兒子,卻白白嫩嫩粉撲撲的,簡直是兩個極端。
提到這事兒,皇甫玄月也很為寶貝閨女感到不平。「都是這小子,喜歡爭強好勝,在娘胎里就搶了妹妹的食物。」
皇甫玄月懷裡緊閉著雙眼的嬰兒不哭不鬧,似乎從未將爹娘的話放在心上,依舊安穩的睡著。
霓裳懷裡的乾癟娃娃卻微微睜開眼,適應了外界的光線之後,一雙褐色的眸子卻滴溜溜的轉著,似乎對外面的世界感到分外的好奇。看著懷裡的小東西,霓裳忍不住納悶。剛生下來的嬰兒,不是要好幾天才會睜開眼睛的嗎,她的主觀意識也太強了一些吧?
皇甫玄月似乎也發現了這小小的不對勁,與霓裳對視了一眼,將她懷裡的孩子交給奶娘抱出去之後,才抱著霓裳傾述起來。「妙顏…嗯,她似乎與尋常人家的孩子有些不同…」
還記得她剛剛生下來的時候,皇甫玄月抱著她的那一瞬間,她竟然會睜著一雙明亮的眸子對著他流口水,然後便是一抹甜甜的笑。當時,他差點兒沒驚訝的摔了手裡的襁褓。在震驚過後,他努力的平復著心緒。然後,他又抱起兒子看了看,卻發現他除了睡覺還是睡覺,除了從娘胎里出來的時候啼哭了幾聲,往後連吭都不吭一聲。
一個好動,一個好靜,完全兩個極端。
為了不嚇著心愛的嬌妻,皇甫玄月便沒打算主動提起此事。直到剛才霓裳發現了一絲異常,他才努力的安撫著,希望她不會太過驚訝。
「她…的確是很特別…」霓裳回想起剛才她那雙靈動的雙眼,心裡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裳兒,你知道嗎?在那一刻,我很恨我自己,為什麼會要你這麼早就懷上孩子…若不是因為這樣,你也不會這麼辛苦,還差點兒…」皇甫玄月開口說出這番話來的時候,眼睛裡隱約有著水光,讓人看著格外的心疼。
霓裳捧著他的臉,情真意切的說道:「能為你孕育子嗣,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事情。你想想啊,他們可是承載了我們兩個人血脈的親骨肉。或許等他們再長大一些,你會發現他們長得或像你,或像我,是我們生命和感情的延續,這樣是不是很美妙?」
「可是你生產時候說承受的痛苦,我想想就後怕。」他緊緊地摟著她,放佛只有這樣才能感覺到她的存在。
霓裳安撫的拍了拍他的手,道:「這點兒苦算什麼?能夠平安的生下他們,我已經很知足了。」
她一副有子萬事足的模樣,更讓皇甫玄月覺得故意不去。若不是他執意要她儘早懷上孩子,她也不用受這份罪了。霓裳的身子剛剛發育成熟,尚經不起這樣的折騰。故而,他心裡暗暗下了一個決定,在近十年內,他不會再要孩子。
「相公…我餓了…」霓裳忽然覺得肚子裡一陣咕嚕咕嚕聲響起,傷感的氣氛頓時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限的寵溺。
「來人,傳膳。」皇甫玄月哪裡敢讓霓裳餓肚子,大手一揮,立刻就有丫鬟魚貫而入,將精美的食物擺放在了桌子上。
霓裳想要下床,卻被皇甫玄月給攔住了。他先是舀了一碗顏色看起來很清淡的雞湯,然後又親手餵到霓裳的嘴裡,問道:「餵到怎麼樣,會不會太燙了?」
霓裳微微蹙眉,道:「怎麼什麼餵到都沒有?」
皇甫玄月吹了吹瓢羹里的湯水,笑著勸道:「你剛生產完,御醫說要吃些清淡有營養的東西來補身子,這樣奶水才會充足。」
「你…你允許我自己餵孩子?」霓裳微微有些驚訝的問道。
皇甫玄月替她整理好髮絲,笑著說道:「裳兒不是說,只有自己親自餵養,才能算是盡到做母親的責任麼?」
霓裳感動得投入他的懷裡,說道:「你還記得這些…」
「裳兒說過的話,我自己都放在心上。來,再多吃一些。」皇甫玄月很享受服侍心愛女人的這個過程,嘴角一直上揚著,可見他心情不錯。
看著他眼四周的黑色印記,霓裳也很是心疼,勸道:「你也要多吃一些,補補身子。這些日子,你一路馳騁的趕回來,怕是也沒怎麼睡好。」
他何嘗是沒有睡好,是根本沒有睡過!
皇甫玄月在心裡這樣暗暗感嘆,但嘴上卻絲毫不介意。「等你吃飽了,我再去吃。」
屋子裡兩個人濃情蜜意,屋外的丫鬟們也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王妃總算是醒了,再這樣下去,王爺怕是要撐不住了。」得知內情的淺綠輕嘆一聲,心情很是激動。
根據裴峰無意中透露出來的消息,王爺近兩個月都在邊城鎮壓敵軍,根本不在府里。等那本的局勢剛穩定,王爺就馬不停蹄的往京城趕,一路上都換過好幾匹馬,才在王妃生產前夕趕回了王府。
王妃生產的時候,王爺又一直陪伴左右,沒有任何的忌諱,這番舉動不知道惹哭了多少的女子。
好在王妃平安的生下小世子和小郡主,王爺這才心平氣和的歇了怒火。王妃要是再晚一刻醒來,怕是這王府都要被王爺給掀了!
「真是謝天謝地,王妃總算是母子平安!不行,我得去廟裡去拜拜,給菩薩多燒些紙錢…」初荷也同樣的眼含熱淚,激動地有些手足無措。
墨香擦了擦眼角,破涕為笑,道:「兩位姐姐都是做母親的人了,怎的還這般模樣,也不怕別人笑話?」
「好啊,你個小妮子,也敢取笑我們了,看我不扒你一層皮!」初荷被墨香這麼一調侃,眼淚頓時收住了。
淺綠看著她們在院子裡追逐嬉戲,卻沒有說什麼。王府上上下下都沉浸在歡樂的氛圍當中,就放任她們一次也無妨。
夜幕降臨之後,皇甫玄月早早的就洗漱沐浴,然後鑽進了霓裳的被窩,毫不避諱的在她的身側睡下。
「裳兒…睡吧…」他緊緊地將她摟在懷裡,眼皮子卻累得睜不開,不一會兒便沉沉的睡去。
霓裳心疼的輕撫著他的面龐,在他的嘴角印下一個輕吻,然後安心的縮在他的懷裡,甜甜的閉上了眼睛。
霓裳產下龍鳳胎的消息,不日便傳遍了整個京城。侯府的娘家人聽到這個消息,送來了大批的賀禮還有補品,只差沒將王府的倉庫給淹沒。宮裡的賞賜也一波一波的下來,前來恭賀的賓客卻被擋在了門外,皇甫玄月以霓裳身子尚未復原,不方便打擾為由,將那些人刻意巴結討好的人給打發了。
皇甫臨在得知霓裳生下龍鳳胎之後,心裡很是不服氣。明明就是皇后先懷上的身子,沒想到皇甫玄月不但先一步他當了爹,而且還一次多了一男一女兩個孩子,可把他給羨慕死了,嚷嚷著不公平。
竇皇后的肚子也高高的隆起,即將臨盆。在得知霓裳生了之後,便讓宮女送去了兩套她親自縫製的小娃娃的衣裳。她知道霓裳不在乎禮物的輕重,更注重心意,所謂禮輕情意重,便是這個道理。
霓裳收到皇后賜下的衣裳,便當著傳旨太監的面兒給兩個孩子換上了。兩個孩子,一個高興地手舞足蹈,另一個卻安靜的睡著,可把霓裳逗樂了。
「王妃,小郡主似乎格外的活潑呢…」奶娘將皇甫妙顏遞到霓裳的身邊,笑著說道。
霓裳牽著女兒那嬌嫩的小手,怎麼都摸不夠似的。「這丫頭,將來長大了,肯定是個闖禍精!」
似乎聽懂了霓裳的話語一般,穿著粉嫩衣裳的女娃娃抬起頭來,凝望著她的娘親,不服氣的撅了撅嘴。「不…娘…娘…」
這一開口,可把霓裳給嚇壞了,立刻將屋子裡的僕婦全都打發了出去。皇甫玄月的耳力不會錯,他也聽到女兒開口說話了。
她才多大,一個剛出生的嬰兒會說,這實在是太過詭異!
霓裳仔細的打量著懷裡的女兒,腦子裡忽然閃過一個年頭。莫非,她的孩子也很特別,也是穿越時空而來?
這個想法一出來,她頓時有些不淡定了。「相公…妙顏她…」
「嗯…我剛才聽見了…她的確有些不正常…」皇甫玄月粗糙的指腹在嬰兒的臉上摩挲著,長嘆一聲說道。
霓裳眼裡滿滿都是擔心,說道:「若是這事被外人知道,恐怕會惹來事端。」
她可不是她的女兒,被人當成是妖怪!
「你放心,我會讓她們閉緊自己的嘴的。」皇甫玄月安慰道。
霓裳懷裡的女娃娃瞅了瞅爹爹又看了看娘親,然後才低下頭去,放佛認識到自己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一般。
「她…好像傷心了?」霓裳驚愕的張著嘴。
皇甫玄月蹙眉,將女兒抱到自己懷裡,一本正經的跟一個幾天大的娃娃交談道:「不管外人如何看待,你都是我的女兒。若是你聽得懂我說的話,就抬起頭來。」
女娃娃咬了咬手指,然後露出一副可憐兮兮的討好模樣,諂媚的朝著皇甫玄月笑了笑。「美人爹爹…」
這回,輪到皇甫玄月驚呆了。
美人爹爹?虧她叫的出來!儘管他長得的確是天人之姿,可他好歹是個男人,怎麼能冠上這麼個稱號?!
「知道我是你爹爹,就要乖乖的聽我的話,嗯?」皇甫玄月抬起她的小下巴,假裝冷著一張臉警告著。
「唔…」皇甫妙言點了點頭,然後玩著自己的手指頭。
「我不管你來自哪裡,既然投身到你娘的肚子裡,日後便只能是我們的女兒,這一點,可要記住了!」
女娃娃不住的點頭,還像是發誓般的舉起三根手指頭。
霓裳許久沒說話,仍舊沉浸在震驚中無法回過神來。那手勢她太熟悉啦,難道這嬰兒的靈魂也是來自二十一世紀?
輕咳兩聲,霓裳強自鎮定的問道:「你…來自哪裡?怎麼到這裡來的?」
女娃娃臉上露出驚訝的表情,兩眼綻放著迷人的光芒,神情激動不已。難道她的娘親也是穿過來的?真是太好了!
「媽咪…」她嬌滴滴的喚了霓裳一聲,然後轉身要投入她的懷裡。
霓裳將她接過來,放在膝蓋上,耐心的詢問道:「這個世界與我們那個世界是完全不同的兩個概念,首先你得努力去適應。其次,在外人面前,你給我管好你的嘴巴,別讓人把你當怪物看。」
面對霓裳的諄諄教導,女娃娃乖巧安靜的聽著,不時地還偷瞄散發著迷人香氣的娘親兩眼,看不出半點兒的異常來。
皇甫玄月也很贊同霓裳的說法,畢竟有些光怪陸離的事情,不是所有人都能心平氣和的接受的。
擔心完皇甫妙顏,霓裳不由得看了一眼床榻上睡得安詳的兒子,吐露出自己的心思。「王爺,你說咱們兒子是不是太安分了一些?」
不時地揪著娘親的衣袖不放的女娃娃忽然轉過頭去,看了一眼那個長的異常好看的雙胞胎哥哥,然後惡作劇的從娘親的身上爬下去,衝著那軟乎乎的臉蛋就是一口。
睡夢中的嬰兒被打擾,微微睜開眼睛,卻不哭不鬧,哼唧了兩聲,然後又閉上了眼睛。霓裳驚訝的看著他的反應,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女娃娃見哥哥那副愛理不理的樣子,玩性更大,不時地捏捏這兒捏捏那兒,不亦樂乎。被吵得睡不著的皇甫博彥終於忍不住了,扁了扁嘴,眼看就要哭出聲來。霓裳趕緊將淘氣的女兒抱到一邊,不讓她繼續胡鬧下去。
「他是你哥哥,又還小,不許捉弄他。」經過反覆的觀察,霓裳總算是安了安心。好在,不正常的就女兒一個,兒子除了過分安靜一些,倒是沒其他的怪毛病。
皇甫博彥打了個呵欠,繼續嘴巴嘰歪了兩下,繼續沉沉睡去。除了吃就是睡,本就是嬰兒的本分。
皇甫玄月欣慰的嘆了一聲,然後將兩個孩子丟給奶娘,順便霸占了霓裳身邊的位置。「這丫頭長大了,可不得了!」
「肯定是鬼靈精一個。」霓裳也跟著附和。
「既然這都是天意,那就順其自然吧。」霓裳放下心事,慢慢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又過了十數日,宮裡傳來喜訊,說是皇后娘娘產下一個小皇子。霓裳暗暗地為她高興,連夜準備了一份賀禮,派人送進了宮去。
皇甫臨欣喜異常,當即宣布封這個剛出世的皇子為太子,賜名皇甫胤絕,並大赦天下,為太子祈福。
這一日,霓裳正餵完奶,便聽見丫鬟進來稟報,說是侯夫人過來了。霓裳剛做完月子,身子略微有了些力氣,便親自迎了出去。
「給王妃娘娘請安!」楚柔姈規矩的給霓裳行了個禮,這才上前拉住她的手敘舊。
「嫂嫂何必如此客氣,快些坐下說話。」霓裳尚在恢復期,身子略顯得有些豐腴,臉上卻紅光滿面的,紅撲撲的看著十分可人。
楚柔姈將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兒拿出來,說道:「不是什麼精貴的東西,做來給兩個外甥玩的。」
霓裳仔細看著那布老虎和木頭的娃娃,喜笑顏開。「哥哥嫂嫂有心了,這手藝當真是無雙了…」
「你呀,就儘管取笑我好了…」楚柔姈輕掩著嘴,笑著說道。
初荷淺綠上前來給侯夫人請了安,然後吩咐丫鬟擺上了茶水糕點,又將小世子和小郡主抱了出來炫耀。「大少奶奶,您瞧瞧,這小世子長得多俊哪!小郡主也漂亮!」
楚柔姈失去過一個孩子,如今肚子依舊沒有動靜,故而看到霓裳的兩個孩子,心裡五味陳雜,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的確是生的好,五官跟王爺很像…」她幽幽的開口,一雙眼睛似乎都要黏在那兩個娃娃身上,怎麼都移不開。
霓裳也是後來才知道她失去了一個孩子的,不由得替她感到惋惜。於是將皇甫博彥抱起來,遞到她的懷裡,說道:「博彥最是乖巧,都不怎麼哭,嫂嫂你抱抱看?」
楚柔姈接過來,抱著皇甫博彥那小小的身子,眼裡滿是疼惜。皇甫博彥小朋友眨了眨眼,卻不認生,任由舅母抱著,安靜的呼吸著。
「小世子真乖,模樣生的又好,將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女子呢!」
「可不是麼…」丫鬟們也在一旁附和著。
被冷落在奶娘懷裡的皇甫妙顏有些不高興了,不住的揮舞著小胳膊,試圖引起大人們的注意。「啊啊啊啊啊啊…」
霓裳見女兒不滿意被冷落,於是接手將她抱到膝蓋上坐下,輕輕地撫摸著她的頭髮,向她介紹道:「顏顏…這是大舅母…」
楚柔姈看了一眼霓裳懷裡的小丫頭,恨不得上前捏兩把。那粉嫩嫩的女娃娃,實在是太誘人了。「小郡主長大後,想必也會是鼎鼎有名的大美人!」
似乎聽懂了侯夫人的讚賞,小丫頭竟然自顧自的拍起巴掌來,嘴裡咿咿呀呀的說著什麼,很是得意的模樣。
「別太誇獎她,她會驕傲的。」霓裳還不知道這女兒的脾氣麼?簡直就是個人精!慣會兜人喜歡。
小丫頭嘟著嘴,朝著霓裳擠眉弄眼。
楚柔姈看著這還未滿月的女娃娃,震驚的無以言語。霓裳尷尬的笑了笑,解釋道:「顏顏比較好動…」
待兩個孩子有些困了,沉沉的睡去。霓裳才捨得讓奶娘將他們抱走,這才抽出空來與大嫂說話。
「真羨慕你有一雙如此優秀的兒女…」楚柔姈依依不捨的看著兩個孩子離去的背影,神色有些黯然。
自從上回失去了孩子,她肚子就一直沒有動靜。見到霓裳的孩子,心裡自然是羨慕的緊。老夫人近來不時地明示暗示,讓她為自己的夫君張羅著通房丫頭,讓侯府早日生下繼承人。想到這事兒,她心裡就非常的不舒服。
見她黯然神傷的模樣,霓裳自然是猜到了一些什麼。她不能要求哥哥像皇甫玄月那般只一心一意的對表姐好,畢竟天底下能夠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這承諾的,只有鱗毛鳳角。
「嫂嫂不必著急,畢竟都還年輕,調養好了身子,總會懷上的。」
楚柔姈苦笑了笑,道:「就算相公能等,可是老夫人那裡…」
霓裳就知道是老夫人的意思,不由得耐心勸道:「老夫人那裡不是關鍵,關鍵是哥哥的態度。他想要納妾嗎?」
楚柔姈害羞的搖了搖頭,道:「他從來不曾提過。」
「既然哥哥都沒有納妾的打算,那嫂嫂又何必庸人自擾?畢竟,要在一起過日子的,是你們夫妻二人,老夫人雖說是長輩,卻不可能陪著你們一輩子。」霓裳拍了怕她的手,安撫著。
楚柔姈點了點頭,但肚子一直沒有動靜,讓她還是有些耿耿於懷。「若是…若是肚子遲遲沒有動靜,我該怎麼辦?」
看著原先才情卓絕淡然芳華的女子,變得如此的卑微脆弱,霓裳也暗暗地為她感到惋惜,轉移話題道:「看過大夫了嗎,可有說過什麼?」
「說是上一次小產,傷了身子,叮囑我要好好的休養。補藥吃了不少,可就是不怎麼見效…」楚柔姈越說心裡越難過。
要一個孩子,難道真的就那麼難嗎?這個小小的心愿,老天爺都不能幫她達成嗎?能夠嫁給君霓楓,是她上輩子修來的福氣。那個不怎麼愛說話的男人,卻將她當成是寶貝一樣捧在手心裡疼著,絲毫不介意她是被退過婚的,還頂著巨大的壓力,不肯享齊人之福,三妻四妾。
能夠嫁給他,她真的很知足了。
霓裳微微皺起眉頭,輕言細語的勸導著:「既然大夫說沒問題,那就一定沒問題。除了身體條件,其實保持輕鬆暢快的心情也很重要。嫂嫂怕是壓力過大,所以才會影響心緒,進而導致無法如願的懷上孩子的。」
「是嗎?」楚柔姈抬起頭來,眼裡有著滿滿的訝異。
這段日子以來,她的確是心緒不寧,即使在房事之中,她也沒辦法像以往那般的輕鬆自在,總覺得欠缺了些什麼。
見她用期盼的眼神望著自己,霓裳拉起她的手,繼續說道:「相信我…順其自然,才是真的有益處。」
楚柔姈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不再言語。
霓裳又問了幾句平日裡的飲食習慣,將自己的常用的幾個保養配方寫給她,說道:「幸福是把握在自己手中的,嫂嫂若是真的為哥哥好,就一定要開誠布公,彼此信任。說不定,話說開之後,心情放鬆了,就會有奇蹟發生。」
楚柔姈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著霓裳的這幾句話。直到到了侯府門口,在丫鬟的輕喚聲中,她才回過神來。
「霓兒一切可好?小世子和小郡主長什麼模樣?」楚柔姈剛回府不久,君夫人便迎上來,迫不及待的問道。
楚柔姈將霓裳的情況匯報了一遍,卻沒有提及霓裳對她說的那番話。儘管這個婆婆一直沒有抱怨過什麼,可她心裡還是有些忐忑的。公公與婆婆之間的感情,她也是看在眼裡的。可是儘管如此,公公依舊不止婆婆一個女人。這侯府里,還住著一位杜姨娘。雖然不大受寵,但卻的的確確的存在著。
婆媳倆說笑了一會兒,便各自散去。
楚柔姈回到自己的院子,手裡拿著針線繡著,但心思卻不在這方面。一不留神的結果,就是手指頭被扎了好幾下。
「嗤…」感覺到手指處傳來的疼痛,楚柔姈這才回過神來,將帶血的手指放進嘴裡允吸著。
君霓楓剛跨進院子門,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景象。她那溫柔可人的嬌妻,安靜的坐在院子裡的石榴樹下,猶如一朵幽靜的百合,叫人移不開眼。
當他的視線落在那染紅的繡帕上時,眉頭不由得蹙了蹙,大步的走上前去,執起她細白的雙手,道:「怎麼這麼不小心?痛不痛?」
他一邊問著,一邊將她受傷的手指含在嘴裡輕輕地舔弄著,放佛只有這樣才能減輕她的痛苦。
楚柔姈面上不由得緋紅一片,有些不自在的想要將手收回。「侯爺…」
君霓楓很少在外人面前表現出這麼親昵的一面,楚柔姈暗暗有些擔心的看了看四周,臉上早已染上了粉嫩的桃紅。
看著她那粉腮如霞的美景,君霓楓忽然想起一首詩來:兩彎似蹙非蹙籠煙眉,一雙似喜非喜含情目。態生兩靨之愁,嬌襲一身之病。淚光點點,嬌喘微微。閒靜似嬌花照水,行動如弱柳扶風。心較比干多一竅,病如西子勝三分。
這樣的美景,真是美不勝收。
楚柔姈被他盯著,只覺得臉上火辣辣一片,嬌羞不已。「侯爺…」
君霓楓回過神來,毫不避諱的拉著她進了屋子。
屋子外的丫鬟們見主子們離開,私底下小聲的議論開來。「侯爺對夫人還真是好呢…看著真叫人羨慕…」
「老夫人近來逼得緊,指不定什麼時候,府里又要添新人了…」
「說不定是同房丫鬟也說不定…」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個理兒,從古至今都一直默默地延續著。夫人自打失去了那未成形的胎兒之後,就一直沒有動靜。老夫人可是急得不得了,一直想著給侯爺納妾呢。
「也不知道侯爺是怎麼想的,居然對夫人如此的死心塌地…」
「若是侯爺也能如此深情的看著我,我就算是死了也甘心啊…」
幾個稍微有點兒姿色的丫頭聚在一起,心裡泛起了異樣的心思。在老夫人明示暗示之下,她們自然是明白這其中的意思的。只是侯爺整日冷著一張臉,也不要她們近身服侍,她們根本沒機會與侯爺單獨相處。
「夫人也真是的,縱然侯爺寵著,也不能恃寵而驕,侯府的子嗣為大,自己肚子不爭氣也就罷了,還端著主母的架子,不容許丫鬟靠近侯爺一步,真真是個妒婦!」
「若我是個男人,早就將這樣心胸狹窄的女人給休了!」
被嫉妒沖昏了頭腦的丫鬟們越說越起勁兒,根本沒將侯府的女主子放在眼裡。
這樣的流言蜚語,楚柔姈聽得也不算少。可是每每她想要開口跟夫君提納妾的事情,他總是用別的話將這事兒揭了過去,或是想方設法的轉移她的注意力。日子久了,她也就不再開口了。
就因為他的縱容,她貪戀這樣的柔情,才讓府里的謠言越傳越過分,簡直到了無法無天的地步。
儘管楚柔姈是老夫人的親外孫女,但她更看重君霓楓的子嗣問題。順帶的,連作為婆婆的君夫人也給一起訓斥了一頓。「你這個做婆婆的也太失職了…姈兒嫁到侯府來也有大半年了,霓兒都已經生下一兒一女了,你是不是該催著她給楓兒納妾了?就算不納妾,通房丫頭總得準備幾個吧?」
管氏有些為難的陪著笑,在一旁打圓場道:「這事兒,媳婦一定會提點姈兒的,老夫人就安心的靜養,等著抱玄孫吧。」
「哼…嘴上說說有什麼用!」對於這個媳婦,老夫人依舊沒有百分之百的滿意。若不是看在她為侯府孕育了四個孩子,霓兒又是王妃的份兒上,她怕是連個好臉色都沒有的。
管氏一邊陪著笑,心裡一邊微微苦澀著。
自古以來的婆媳相處,就是一道難題。儘管她做的夠好,可在婆婆的眼淚,卻始終不夠。
「孫兒給祖母請安…」君霓楓不知何時走了進來,象徵性的拱了拱手,就算是行禮了。不過在面對自己的母親時,他的態度格外的不同,臉色也柔和不少。「母親安好。」
管氏看著俊秀挺拔的兒子,眼裡滿是欣慰。「下朝了麼?」
「嗯。」君霓楓簡潔的答道。
所謂知子莫若母,管氏已經習慣了兒子的清冷性子,倒也不怎麼計較。可是老夫人卻始終接受不了他這副冷淡的態度,尤其是在對她這個祖母的時候,她總覺得孫子的態度愈發的冷漠。
「楓兒…上回跟你提過的事情,考慮的怎麼樣了?那些官家千金中,可有滿意的?」
面對老夫人的咄咄逼人,君霓楓的臉色顯得更加沉重。不過,這府里的人全都敬著老夫人,他卻沒將她放在眼裡。「在孫兒看來,她們沒有一個及得上柔姈的。」
「就算比不得姈兒,但也不至於入不得你的眼吧?你是不是成心跟老婆子我作對,啊?」想到送過去的丫頭全被他趕了回來,老夫人臉色就變得難看起來。
君霓楓故意忽視掉她臉上的憤色,優雅的端著茶杯抿了一口,不咸不淡的說道:「既然看不上眼,自然不願意將就。」
老夫人氣得胸口直疼,只能憤憤的瞪著這個半路冒出來的孫子。
管氏臉色忽明忽暗,也不知道該怎麼開口。一邊是高高在上的婆婆,一邊是愛如珍寶的長子,夾在兩人中間,她真的不知道怎麼辦才好。一方面,她不願意委屈了自己的兒子,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得罪了婆婆。
君霓楓知道母親的為難,倒也沒有真的與老夫人翻了臉。兀自站起身來,君霓楓哂笑著說道:「祖母身子不適,就好好地在府里修養吧。若是覺得府里住著不安心,城西有個莊子,倒是清靜的很。」
一聽這話,老夫人差點兒沒氣得吐血。他這是要做什麼,想要將她這個礙事的老太婆趕出家門嗎?
「老夫人。消消氣兒…何必跟小輩一般計較呢…」景嬤嬤見老夫人氣得只喘粗氣,於是上前安撫道。
老夫人年紀越大,脾氣也越大,一把推開景嬤嬤,站起來就往外跑。「好好好,我就知道你們是容不下我這個老太婆,我這就離開侯府,去莊子裡住去!」
管氏見老夫人又開始耍橫,不禁感到頭疼。
這已經是近來的第三次了,人一旦上了年紀,就跟小孩子一樣固執。以往,管氏總會上前勸阻兩句,可是君霓楓卻攔住了她,悶不吭聲的在一旁看戲。
老夫人哪裡會真的離家出走,不過是做做樣子罷了。可是等了許久,也不見媳婦過來勸阻,心裡頓時難受起來,往地上一癱,嚎啕大哭起來。「我這是造了什麼孽啊,居然會養出這樣一群不孝的子孫來!一個個都忤逆我,還要將我這個孤寡老人趕去莊子裡孤獨終老,我怎麼這麼命苦啊…」
管氏見老夫人哭鬧不休,額頭隱隱泛疼。
君霓楓卻沒有上前去將她扶起的打算,他早就看不慣祖母的專橫霸道了。想到柔姈時不時的背著他偷偷地抹眼淚,他心裡就很不舒服。
霓裳說,媳婦是娶來疼的,不是娶來當生孩子的工具的,他非常贊同這句話!他還年輕,總會有孩子的,老夫人何必急於一時,非得將他不喜歡的女人推到他的身邊?
柔姈失去孩子,已經夠痛苦了,她還要再來摻和幾腳。一個做祖母的,居然管到孫兒房裡的事上來了,也實在是太不像話了。
母親敬畏著祖母,事事都順著她的意思,可他卻沒有打算委曲求全,以保全顏面的打算。
過日子的是他們夫妻二人,與祖母何干?她憑什麼干涉他房裡的事情,還擅自做主,將那些心懷不軌的丫頭送到他房裡,給他的妻子難堪?
想到過去的種種,君霓楓是不打算忍了,徑直對景嬤嬤吩咐道:「老夫人身子不適,扶著她回床上躺著去吧。沒有本侯的吩咐,任何人不得過來打擾老夫人的清靜。」
他以侯爺的身份來下了這道命令,可見事態的嚴重。
老夫人見他如此不顧孝道,居然想要將她禁足,不由得哭得更大聲。「你這個不孝子孫,居然敢這樣對我,難道就不怕被世人責罵嗎?」
「若是誰想多嘴,讓外頭的人聽到些無聊的流言蜚語,本侯保證,她絕對活不過明日!」君霓楓放下這句狠話,便站起身來,徑直走了出去,連看一眼那地上狼狽不堪的老夫人都沒有。
管氏抿了抿嘴,好幾次想要開口,卻還是忍住了。
老夫人似乎是被君霓楓的氣勢給嚇到了,半晌沒有回過神來。管氏只得上前,親自將她扶了起來,正打算將她送回裡屋,卻被老夫人一把推開,狠狠地責罵道:「這就是你的好兒子!早知如此,當初就該讓他死在外面,還回來做什麼,專門給我添堵麼?!」
管氏見她如此咒罵自己的兒子,頓時也火了。可是她畢竟是個中規中矩的婦道人家,說不出什麼狠毒的話來,只得憤然轉身離去。老夫人見她這副模樣,真是氣急了,一口氣沒緩過來,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