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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五月的天氣,邊城的風帶著山中的陰涼從遠方刮來,日頭又熾烈的可以曬化人。隨夢小說網 www.suimeng.co
城頭大旗干烈的似要烤化成一團火,街道上鋪子裡的夥計在沒有客人的時候,縮在門板陰影里跟死狗一樣的沒有生氣。
輔國公府跟平時一樣門樓威武,但當值的門人也受不了熱,恰好有裡面賞出來的瓜果,幾個人坐在陰涼地方大嚼一通。
正滿身汁水快意無比時,外面陣陣馬蹄聲過來。幾個人一驚跳起,都聽出這馬來的不一般。
土生土長在這裡的人,對於商人車隊的雜亂馬聲,和訓練有素的整齊加迅急奔馬聲一聽就知道。這是帶著有事情的跑馬,和城中巡邏的又不一樣。
輔國公府和別家不同就體現在這裡,家人覺得不對,先不是去驗證,而是翻身就去操傢伙,先準備好了再說。
那在大門後有個兵器架子,上面十八般兵器齊全。這要是放在太平的內陸,會有人笑話礙眼,但在邊城這種地方再尋常不過。
幾個人的手放到兵器架上以後,懊惱上來,有一個為首的笑:「城中沒有示警,街上也沒有騷亂,咱們警惕個什麼勁兒這是?」
另一個老成的道:「話不是這樣說,小心無差錯。」
說話的功夫,奔馬在門外驟然而止,一團狂奔而來的氣勢捲風挾勢撲面而來,濃黃亂紅映入眼帘。
家人們樂了,他們把來人認了出來。齊齊的奔出大門七嘴八舌:「邦公子,昌公子,達公子,山公子,你們回來了……哦喲,這是這是……」
有一個人驚呼出聲,另外幾個家人一起看過來。
見另外兩個斯文的少年,十一二歲模樣。一個顧盼雄飛,眉目間傲視天下般,黑色行衣穿在他身上,更襯托出他的十足氣勢。這一個,是龍大公子懷文的獨子龍顯貴。
另一個斯文儒雅,眉宇間不笑也似春風和熙,黑色行衣襯出他養尊處優的雪白肌膚,這是龍五的獨子龍顯兆。
走的時候已是小小少年,這幾年不過是眉目長開身量長高,五官沒有大變。守門的家人裡面有一個是看著龍五公子長大,對龍五有獨特的感情。這就認出來後放開嗓子一聲大哭,上前抱住龍顯兆止不住的淚流。
「兆公子,嗚嗚,你都長這般大了,」
另外有一個是謝氏當家施過恩的家人,也握住龍顯貴的手號啕:「大奶奶在京里好不好?水土服不服?」
龍顯貴龍顯兆站在舊日家門前都有恍然如夢之感,心裡想著這是我的家嗎?在他們的感情里,京里九叔那裡已然是他們的家。
在見到舊家人流露依戀,回家的心情這才多出來,兄弟們陪著流下淚水,認一認還稱呼得出來:「這不是葛三叔嗎?」
「這是林大伯?」
輔國公府的舊家人在戰亂的時候對主人不離不棄者,晚輩們會隨同別的家人叫他們,這就後面都有個叔伯出來。
葛林二位驚喜嘆氣:「小爺還認得我?唉,一去就是幾年,還以為再見不到了。」
龍顯貴龍顯兆笑道:「怎麼會?祖父是要回來看視的。」
門人讓這句話提醒,慌亂地道:「老國公夫人奶奶們天天盼著,本來以為過了殿試,總要六七月才回來,這下子好了,小爺們已經到了。」這就分出兩個把他們往裡送。
淘氣年紀的少年們,繞過影壁就不肯再走。小兄弟嘻嘻哈哈商議:「給祖父一個驚喜,給母親一個驚喜,」
「咱們別從正路上走,母親管家在帳房那一處,再叫看到咱們的家人不要說,母親就不能馬上知道。」
小龍二龍顯邦更是指揮龍顯貴龍顯兆:「我們還在家的時候,祖父隔幾天就要說起你們,看意思很想念,但交給九叔放心,沒有接的道理,只是掛念著。我們進京去,還特意讓給你們送去好些東西和錢。怎麼樣,你們先躲起來,等我們讓祖父猜京里來了誰,讓祖父喜歡喜歡怎麼樣?」
龍顯貴龍顯兆叫好,這就兄弟們躡手躡腳,帶著同回來的大人們也拐彎走花底樹下的路,沿途經過的家人都交待一番,兄弟們嘻嘻哈哈直接出現在老國公的院外。
在院門上不再隱藏,指手劃腳跟群鬧雀子似的:「通報,說我們回來了,哈哈,中了中了的,」
手裡都把報捷條子取出來,紅紅的一片在身前,兄弟們發一聲喊:「祖父祖母,中了的回來了!」
同行的大人們忍俊不禁,一起跟在後面進去。龍顯貴龍顯兆依言藏身在樹後面,聽到也笑個不停。
房裡,老國公還真的正念叨,他有袁訓通信,還有邸報可看,道:「春闈不中,在我意料之中,秋闈中,已經是我意料之外,這就可以回來了不是?難道還真的等到殿試結束,看過狀元跨馬遊街的熱鬧才知道回家?」
老國公夫人在窗下做針指,小十今年三周歲,抱著個大木頭玩具搖搖擺擺在房裡推。
聞言,老國公夫人道:「打發孩子們進京不容易,路上山高水低不說,到了京里又要麻煩婉秀,又要麻煩寶珠,又要麻煩外甥。留他們多住幾天看看狀元也是有的,既然麻煩了,就做一回麻煩到底了不是?」
老國公不贊成這話,扭扭臉兒:「我們是一家人,什麼是麻煩?這話不對。」
小十聽了個一知半解,但知道母親嘴裡說的外甥是自己的九哥,小十開心了,拍打著木頭玩具:「九哥給我的,九哥送的。」
老國公和國公夫人笑容滿面看過去:「是嗎,你九哥真真疼你。」
話在這裡,小十正要表現一下神氣,外面一聲喊叫:「中了中的!」然後步子通通的一擁而來。
小十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小屁股往後一墜,往地上就坐。懵懂著眼神不知所措時,龍顯邦等人笑聲連天的進來。
一片大紅色先到人眼睛裡,他們在京里報名應試,報捷條子送到袁訓家裡。為回家裡顯擺,兄弟們請求袁訓答應帶回來。這就亂晃當一片紅中,房中家什帘子包括窗外的綠葉也映上紅色,後面幾個腦袋露出來,都是笑容燦爛,神采飛揚,得意之色無處不在。
「祖父請看,這是我的,」
「這是我的,」
「我是兄弟們中名次最高的,」
「那我還最早報出來的呢,」
「哈哈哈,先報的名頭兒低,」
亂鬨鬨的笑聲喜氣洋洋,讓老國公夫妻有一會兒找不著北,小十有一會兒瞪眼認侄子們手中的是什麼新巧玩意兒。半晌,老國公笑聲飛出窗外,帶足他所有的精神,喝彩道:「不錯!」
小兄弟們這就不用祖父招呼,爭著擠到床前,把紅色紙條請他看。老國公夫人滿面歡喜,小十則忙著也往床前擠,搶著去看。
老國公喜歡的心頭如煙花爆裂,處處是綻放。
孫子回來是一喜,秋闈全中是一喜,能帶回來外甥的話,帶回來妹妹的話又是一喜。
還有加壽怎麼樣,加祿可好,加福的親事定的可安穩,這就能聽到,餘下寶珠,老太太,執瑜執璞——在老國公心裡排名並不分先後,是他狂喜中先想到哪個就是哪一個——順伯、忠婆等等的消息,都可以聽到,這是喜上加幾重喜,幾重喜又喜不盡,他定一定神,眼神才聚光清報捷條子上的字跡。
「捷報貴處某人高中多少名,」下面是官府字樣。
老國公眼眶濕潤,不過幾張條子卻有一時間也看不完的感覺,就去看孫子們。
去年離家,是一年不到的時間,但孩子們正拔個頭兒的年紀,都明顯的高大了英俊了懂事了……老國公心頭湧出一句話,阿訓不負舅父也。
龍顯邦等人就是自己懂的事,老國公也會這樣想,他也是個偏心的人,一直偏心在袁訓身上。
因為偏心袁訓,他並不是不想去到袁訓身邊養老,而是怕添麻煩怕這個怕那個,他到今天還在家裡只是想一想。但只想想袁訓有孝心,已經是欣慰。
因為偏心袁訓,邊城不是請不來名師,但老國公一定打發孫子們進京,他甚至對兒媳們底氣十足:「送去給他們九叔,就和別的人不同。」果然,真的和龍顯邦的學友們不同。
孫子們沒有回來的時候,只聽到一個「中」字,老國公就臉上每天光彩奪目,這見到他們回家,哪怕多生根頭髮,也是袁訓的功勞。
當祖父的已經這樣想,旁邊當祖母的老國公夫人還來添油加醋,恰到好處地恭維:「長高不少,這就是進京的好處啊。」活似孫子們在家裡就不長似的。
老國公更有得意的本錢,愈發的放聲長笑:「是啊,哈哈,」笑聲傳到外面,把侍候的人驚動。丫頭婆子們有的來看公子們回家是個熱鬧,有的穩重,互相說著:「去請國公夫人和奶奶們,天大的喜事,公子們回來了。」
……
國公夫人在管家的小客廳里,謝氏石氏進京以後,餘下還有五個妯娌也在這裡,也是因為知道春闈孩子們沒有中,也在說他們應該及早回的話。
國公夫人田氏笑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弟妹挽留過端午節,過完了才許回來。」
二奶奶笑道:「依我來看,過完端午是加壽的生日,去年他們進京趕秋闈是早了,卻沒趕上加壽過生日,進京一回不容易,別人的生日可以不論,壽姐兒生日不能不賀。」
奶奶們說二奶奶說話有道理,都笑道:「雖然這個端午節他們不能跟咱們過,但在京里姑母面前承歡,這是大道理。」
正說著,都以為孩子們還有兩個月才回來,宮姨娘打發個丫頭過來:「夫人奶奶們可聽說了,小爺們像是進到家門,」
龍顯邦等讓家人們不要對母親說,姨娘的下人悄悄見到回了話。
國公夫人道:「要是回來,門房難道不回給我們?」宮姨娘的丫頭疑惑:「難道是看錯了,我叫小丫頭去辦個什麼,沒一會兒回來,說家裡來了遠路的人,難道不是小爺?」
國公夫人田氏想了起來:「對啊,孩子們留下來給加壽過生日這是正理兒,但我兄弟春闈沒中,沒理由還留著。就算是他懂事,想給加壽過生日再走,他又算哪個牌名上的人?」
就對妯娌們道:「要是有遠路的客,應該是舅爺們回來了。」妯娌們說有理,而此時老國公夫人打發人過來,進門就道喜。
「請夫人和奶奶們趕緊過去,小爺們高中秋闈,和舅爺們到家了。」
這個家裡有誥封的,除去老國公夫人和國公夫人以外,就是大奶奶謝氏。餘下的奶奶們沒有誥封,還是舊稱呼。
國公夫人聽過,和妯娌們急急忙忙趕來。
在房門外面,就聽到裡面潮水般的歡笑聲。妯娌們認出自己孩子的嗓音,都道:「是他們,」快步進來。
老國公睡在床上,內室里地方有限,跟進京的家人想拜見都沒進得去,妯娌們也先在外面站了站。
聽裡面沒有一個說話聲不是帶著笑意:「堂弟們羨慕阮二先生,所以不肯回來。」這是其中一個舅爺。
「沒中所以沒回來,回來的全是中了的。」這是孩子們的炫耀。
小十的尖聲夾在裡面:「中了的!」他看這句話神氣,這就學在嘴裡面。
哄堂大笑聲又起來,落下去以後,有人見到女眷們,往裡面回話:「請爺們讓一讓,國公夫人和奶奶們來了。」
房裡退出體面的家人,給女眷讓出一些位置。
田氏看看,公婆歡喜異常,小十推著一個新的玩具異常興奮,應該是從京里剛帶回來。
再看進京的大人少年不到三十個主人,除去龍家小兄弟們,這裡坐的大人十個不到。
田氏的親弟弟因為姐姐身份的不同,坐在老國公床前,但同進京去的還有兩個堂弟不在這裡。
田氏問候過公婆,就問兄弟:「他們倆個沒回來?」
田舅爺好笑:「我剛才說的就是他們,」一指回來的人:「我們全是秋闈中了的人,說我們回來顯擺也好,回來看看家也好,我們都回來了。春闈中的五個不用說,他們不跟我們同路。餘下的幾個,都說放著好先生,秋闈沒有中,沒有顏面回來,我們家的那兩個應侯爺的邀請,住進侯府,方便家學裡攻書。還有兩個說難為情打擾,外面租房每日走讀。另外幾個遊玩去了。」
田氏放下心,對兄弟笑臉相迎:「去年底就收到信,聽說你中了秋闈,你大進益了,這一趟京里沒有白去,我放下心,爹娘也放下心,下科,就可以春闈,再下一科,就可以殿試得官了吧?」
在田氏來看這算對兄弟最好的希冀,但她沒想到田舅爺眯眯地笑,來了個大話:「不用下下科,下科我定然殿試得官。」
田氏哎喲一聲,說他不穩重:「你能得官就不錯,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狠,弄得不中就心氣兒不好,從爹娘到我都跟著操心。」
田舅爺笑道:「姐姐應該知道,我們這一科有好先生。」田氏笑道:「正是我知道,你也進京見過廣大的世面,理當收斂才是,怎麼大話越說越狂。這一科托九弟的福有好先生,下一科讓哪裡給你請去,你得好先生指點過,下一科再中個春闈吧。」
老國公插了句話:「媳婦,你九弟有話帶來,讓他們下一科早早的去,還是請阮二大人教導呢。」
田氏不敢相信,吃驚地道:「還能請得動嗎?」
田氏是為家裡請過先生的,酸秀才們一個比一個難說話。把她氣得寫信給龍懷城訴委屈,龍懷城回信說文人就是如此,今天一個脾氣說月亮好,明天又一個脾氣說下雨好,你既然請不來,等我回家再說吧。
田氏心想我是知道的人,這好的先生好似好姑娘,一百家子都要求他去教書。今年請能動,和明年請得來是兩回事情。
小爺們嘿嘿笑起來:「嬸娘這話不對,請聽我們說說。」
小十又來搗亂,撲通撲通摔著玩具:「九哥給我的!」老國公夫人把他抱回來,也是掩不住的笑容,輕聲地叮嚀:「說話呢,不要吵鬧。」小十又討了一塊侄子們隨身帶回的京中點心,算把他的小嘴堵上。
別的人都要聽聽京里的消息,這就除去回話的人以外,大家笑意融融的安靜下來。
龍顯邦一個人回:「九叔說多多拜上祖父母,拜上嫂嫂,也就是母親和嬸嬸,」
田氏等說不敢當。
「安家曾祖母和姑祖母讓帶好些禮物,宮裡進上的衣料就有一堆,我們和方家祖母姑母一同起程,大宗兒的禮物在她們船上。」
田氏等說費心。
龍顯邦又把寶珠的話說過,最後才說袁訓的話。
「九叔說這一科中的不好,」龍顯邦吐舌頭,兄弟們一起吐舌頭,同回來的族弟們呵呵而笑。
老國公也笑了,對媳婦們道:「我覺得就不錯。」他的孫子們全中,他從頭到腳全是飄的。
田氏等欠身笑:「我也覺得好,這是九弟要求嚴格,也是好事情。」龍顯邦的母親欠身對公公笑笑,再對兒子道:「不怕顯邦你惱,你父親聽說你趕考,說你耗費銀錢,耗費你九叔的功夫,說你平時愛騎馬不愛讀書,一定不中。」
龍顯邦不服氣,把個腰杆子一挺:「這不是中了中了的,」沒好氣地道:「我有二表叔呢,您別瞧不起我。」
這有些母親面前逞臉子,但句句暗含袁訓的用心,老國公愛看的眯了眼睛,直到龍顯邦說完才說他一句:「說正經的,不要和母親使性子。」
龍顯邦對祖父陪笑:「是,有九叔呢,誰說我不中都是假的。」
房裡的人包括表面上瞧他不起的二奶奶也道:「這話說的是。」
龍顯邦繼續說下去:「九叔說,這一科是他不好,」老國公微笑,笑的再壓抑,也是一臉的得意。
田氏道:「哎喲,這話不對,他出力勞心的,怎麼是他不好?」
「九叔說,這一科他給祖父來信晚了,我們就去的晚。說下一科,至少早一年過去。」龍顯邦神氣活現,又對各房的親戚們望去:「九叔說同是親戚,請一起去呢。」
田氏等說這怎麼好意思再麻煩,各房的舅爺們點頭,齊聲作證:「侯爺確是這樣的叮囑。」
舅爺的話匣子在這裡讓打開,把龍顯邦下面的話擠得先不能出來。
他們紛紛地道:「有阮二大人指點,下科我一定能殿試,」
「我能得官,」
田氏等見到兄弟兒子的喜歡之下,還沒有熱淚盈眶。但聽過舅爺們的議論,眼窩一熱,都泛上一圈兒的紅。
田氏勉強撐著,道:「再去也還罷了,姑母是慈愛的,看著父親自然接納。九弟夫妻是個心好的,看著親戚自然招待。只是一回兩回的請名師,我和嫂嫂們也知道他,阮英明大人,誇口的狀元公美名兒揚,能請到一回這是福氣,下科再請他,又不是教一個兩個,這事兒可勞煩九叔的很吧?」
小爺們又是哄地一聲大樂,龍三的兒子龍顯昌道:「九叔請他,二表叔不敢不來。」田氏佯裝嗔怪:「阮大人難道還怕你九叔不成?這孩子不會說話。」
龍四的兒子龍顯達笑道:「阮二叔在我們面前,是這樣的。」起身把臉兒一繃,烏黑就要下雨似的,雙手再一負,邁著方步活似老學究教訓學生,馬上就拎手板兒那模樣。
「二叔是這模樣。」小龍四自己笑,房裡人也笑得不停。
龍七的兒子龍顯山也起來:「二叔在九叔面前,是這模樣。」他旁邊坐著他房頭的舅爺,一伸手,把舅父的衣襟抓住。
老國公吭吭地笑嗆住,國公夫人趕緊去給他拍撫。七奶奶罵兒子:「你不要歪編排阮大人,那是教導你這麼久的先生。」
龍顯邦等異口同聲:「就是這樣。」七奶奶也忍不住笑:「我不信,這是名動天下的天下師嗎?這不有點兒無賴潑皮不是?」
模仿的小龍七道:「母親別打岔,我還沒學完呢。」把個眼睛一擠,堆出滿面的笑,對著讓他當成袁訓的自家舅父點頭哈腰:「袁兄,晚上有書社,跟我會詩文去。」
七奶奶撲哧一聲樂了,還是笑罵兒子:「你這個促狹的,那是他們親戚關係好,你偷看了來又學出來,這就不應該。」
小龍七嚷嚷:「母親不在那裡,您這是冤枉了我呢。二叔是當著我們的面和九叔這樣說話,二叔說,不跟我對詩文,中不中我不管了。」
七奶奶微笑,這話聽上去就無賴耍了個乾淨,問道:「那要是去對呢?」
「二叔一指我們說,袁兄你跟我去,我保他們中秋闈。」
房裡笑聲又出來,老國公得意非凡:「原來你們的秋闈是這樣中的?到底麻煩不完的九叔,阮大人沒少花心思。」
幾個舅爺微微地笑,難怪這幾個少年們全中了,原來還有這樣的內幕在。
其實想想也是,老國公是忠毅侯的養父,他的孫子忠毅侯不會不比別人盡心。
而龍顯邦兄弟一起遺憾:「所以春闈沒有中,二叔他不肯見我們。秋闈他不見我們,是嫌我們中得低,說我們好生的笨蛋。春闈不見我們,執瑜告訴我的,說二叔對著九叔自責,說全是他的責任,他沒臉見我們。」
老國公和兒媳們齊聲道:「不中是你們的責任,與教導的人無關。」龍顯邦等笑嘻嘻:「九叔也說不怪二叔,就讓我們下一科早去。」
老國公表面上點頭,心裡也暗暗點頭,阿訓這是把這個家當成他的責任對待,這是個好孩子啊。
他生出一個主意,趁著兒媳們全在這裡正要說出來商議,小十吃完了點心,也裝完了老實,跟著話又叫起來:「早去,進京去!」
大人們的話還沒有說完,龍顯邦就哄他。想到荷包里有檀香餅子,式樣是宮制的,帶回來給知己們看看顯擺九叔聖眷的高。他打開荷包,快手快腳的掏一個遞到小十面前:「小十叔叔不要吵鬧,給你還有好多東西,包你一年玩不過來,全在船上你別急。」
小十見玲瓏剔透,點著腦袋接在手上把玩。龍顯邦退回座位,坐下的時候腰帶拱起荷包,「啪」,一個東西掉出來。
大家都嚇了一跳,看時,是一張疊起的銀票,疊的位置呢,數額露在表面。
龍二奶奶吃了一驚:「一千兩?」對著兒子沉下臉:「你進京的時候沒給這麼些的錢,這是哪裡來的?」
隨即也就想到,而龍顯邦撿起來振振有詞:「您沒給,也是我的錢。」
老國公含笑:「你說說哪裡來的?」老國公夫人也猜到,也帶笑來聽。
龍顯邦怕母親收走,理直氣壯回話:「姑祖母給我的!」把我的兩個字咬得特別重。
二奶奶白眼兒子:「你知道孝敬嗎?白收這些的錢。難怪你不中春闈,原來心思全在要錢上面。」
龍顯邦不高興,把兄弟們全揭發出來:「顯昌也有,顯達也有,顯山也有,」
龍顯昌三兄弟護住荷包:「我的是捶背來的,」
「我的是說笑話來的,」
老國公笑得眼淚要出來:「長進了,不但能中秋闈,還會捶背說笑話,」當母親的則對兒子沒好氣:「哄錢的能耐最大。」
這就說袁夫人怎麼樣的疼愛,龍四進來,他是在城外讓現找回來,一進來,也是準備談笑風生,但還沒有開口,侄子和兒子一起笑了:「來得好,這下子全家到齊,有個驚喜給大家。」
龍四就先不問,坐下來笑看他們:「是什麼驚喜?」龍顯邦等人往外就跑,沒一會兒簇擁兩個人進來,老國公和龍四見到直了眼睛。
老國公淚流滿面:「顯貴?」他看著長子唯一的孩子,他生得顧盼飛揚,跟他的爹極為相似,老國公的腦袋嗡的一聲,仿佛見到小時候的龍懷文。
他喃喃低語:「老大,是你回來了啊?」那是他的兒子,他又恨又傷又痛,但還是他的血脈,絲絲連著筋骨。
老國公在能打仗的時候,沒有多餘的心思回想父子之間。在他臥病以後,大把的空閒讓他從兒子們幼年開始想起,子不教父之過,他給老侯的信里就這樣寫過,他自己也有責任。
龍大弒父,龍五通敵,老國公做夢是恨,醒來淚流,唯一的指望是兩個孫子走上正道。
他忍痛送走,日日思念,怕他們和袁訓也當面一套背後一套,怕他們跟他們父親一樣,詭異心思也瞞住袁訓。
他不是不想見上一面,但往返路途驚動人力物力,孩子們又還小,以不耽誤上學為主,老國公把思念壓到心底里。
也曾想過孫子們趕考回來,就便兒把這兩個帶回來見上一見,但又覺得有不相信袁訓的意思,背後勸自己算了吧。
此時驟然地見到,日夜的思慮蒸騰似的升起,使得老國公握住龍顯貴的手痴而又痴的打量他。見他高了,見他貴公子派頭出來,見他衣著錦繡簪子精緻,老國公吁一口長氣,有塊陳年懸起的大石頭放回心裡頭。
能見到,就好。
另一邊,龍四的激動不比父親遜色。龍五是龍四一母的親兄弟,龍五不在,龍四義不容辭擔起庇護他妻兒的責任。但顯然他做的不夠好,龍五奶奶石氏願意攜子女進京,離開最親的兄長,投奔表親過日子。
石氏進京有多久,龍四就聽了多久的背後閒話。如果去的不是小弟家裡,龍四早就派人接回來。
基於相信袁訓,或者說相信弟妹寶珠,打發寡婦進京又是父親發話,龍四默默的把閒言忍下來。
兒子和侄子們進京趕考,龍四差一點兒就護送進京,他想看看兄弟的妻兒過得好不好。但最後一天,他怯了沒敢去。他沒臉去見袁訓,從龍五叛國的那一天開始,這心思就在龍四心中紮根,只怕這輩子也難翻身。
那一年他苦戰護城,不惜身受重傷。但引來敵人的卻是他的親兄弟,這個心結再沒有人能為龍四打得開。
袁訓寶珠也許能解,但想來他們夫妻對親戚們可以走動,對舊事卻不見得原諒。不見得會為龍四出這個力氣。
這就龍四對侄子的思念和父親老國公一樣,沒有一天不擔心侄子不聽袁訓的話,不往好處學。他也做過噩夢,夢見龍顯兆長大後跟五弟走一樣的路,把他嚇出一身冷汗醒來,直到天亮睡不安。
這是過度思念引出來的歪心思,但最能折磨當事人的,就是這種歪心思。
今天見到面,龍顯兆落落大方,光彩奪目青春朝氣。龍四抱緊他,情不自禁的感傷上來,哽咽著淚流滿面。
「你好嗎?我聽說你好,說的好親事,今年可以下定禮了吧?正好給你準備幾樣好東西,本來要送進京,你回來就自己帶上吧?你母親好不好,你姐姐好不好,你姐姐定的親事好不好……」
那一邊老國公對著孫子嗚嗚,這一邊龍四對著侄子痛哭,房中的人難免陪著一起流淚,其中老國公夫人哭的最傷痛。
婉秀,你還是肯作成人的好心地,看看你生的兒子,你娶的好媳婦,把親戚們照顧的多麼好,他們對你讚不絕口呢。
……
當天輔國公府大擺宴席,招待來賀喜的人,也招待從京里返鄉探親的兩個孫子。
謝氏石氏的娘家人再沒有閒話出來,反而羨慕起龍顯貴龍顯兆兄弟,說他們在京里養出一身的尊貴,邊城粗曠氣息半點兒不見。
親家們因為兒子們或中舉,或留在京里準備下科應試,一起感激之餘,多出來一個心思,他們來和老國公商議:「你我的孩子們有銀錢去京里趕考,但本族裡去不起的大有人在,既然有忠毅侯這本鄉的人請得動好先生,何不請來本城指點一二,門楣光大的豈是我家?再光大我家的門楣,也是您老國公的好處,闔家全城不敢忘記。」
老國公知道這是孫子們在酒宴上吹噓帶出來的,到他這裡把這些念頭全打斷。
「阮英明大人是誰,你們先要打聽打聽。他是國子監祭酒,天下師,怎麼能輕易出京城?再來他是皇上少不得的人,昨天到的邸報,阮大人為教導族中子弟,避嫌不當本科的主考官。但皇上在殿試前下旨,還是命他為殿試的主考官,本科的狀元探花跑不了是他的門生,他是皇上離不開的人。」
幾家子親家瞪圓眼睛。
他們在酒席上聽說,龍顯邦等人興奮的東一句西一句,只聽出來大約是個官兒吧,沒有想到這位名師有這般傲人的身份。
邊城消息通的晚,他們進京的子侄們又因為得意而有保密的心思,沒怎麼在信中炫耀阮大人的真實身份,只說是請名師,親家們直到這會兒才算明白。
「是這樣的一位大人?」一起吃驚。
老國公從孫子回來就得意到現在,這會兒得意用得精光,再擺不出來得意,只笑得雲淡風輕:「他就是那年和我外甥打賭中舉的那個狀元,當年我對你們說過,這三年一科的,才子倍出,你們忘記了。」
「是是,」親家們肅然起敬。
「他不能出京,還有一個原因,你們不問到我這裡,出門去問遍城牆角也沒答案。」老國公悠然:「阮大人還是我妹妹長孫女兒加壽的師傅,壽姐兒是有明旨按公主的制養在宮裡,阮大人他就是公主師,咱們請不來的。」
親家們嗟嘆:「果然,咱們沒福氣請回家。」當下再三拜託國公,說回去收拾盤纏,下科凡是應考的子弟們全拜託,有這樣的好機會,典當也得全部送進京。
老國公一口答應,自祖輩起世代鎮守在這裡,龍氏一族對本地有感情,這裡的黃土粒子也要出力,何況是一方水土共同養大的一方人。
親家們感謝出去用酒,盡歡而散。第二天全城頌揚,本來就受本城百姓推崇的輔國公府名頭更高,究其原因,不過是老國公撫養大外甥,而外甥如今回報罷了。
……
京里的五月,石榴花開遍處處。到夜裡更是明月襲人,不管遊玩也好,流連也好,讓人不忍睡去。
小二阮英明就是這不忍睡去中的人一個,原因是別人不忍讓他睡。
阮小二往袁家學裡教導,春闈全國取士三百,柳家占一部分比例,袁家阮家等占一部分比例,以家族而言來比較,全國為之震驚。
四月里殿試皇帝明旨令他監考,又給阮大人的聲名添上一句,皇帝對他信任有加。
這是五月初,端午節的前兩天。殿試名次還沒有出來,而春闈是三月里放榜,三月到五月有兩個月的時間,聞風進京比試的名士來了一批,指名要和阮大人論文。
小二隻能不睡,雖然科舉結束,他很想補幾個好眠。但沒有辦法出府來,同時把袁訓也捎上。
韓世拓在小二手下當官,袁訓莫明其妙的總欠小二人情。家學裡雖然有阮家的子弟,但請小二來教學,袁訓也欠小二人情。
人情疊上人情,尚書除去拿太后的好東西堵小二的嘴,用自己的字塞他的嘴以外,就是跟著小二去論文,用這一條還他的人情。
小二的人情是利滾利,袁訓隔三差五要是不陪他出去一回,像是到孫子輩也還不清。
這就他一叫,袁訓也無奈出家門,好在小二知趣,算鐘點兒是在加福寫完功課以後,袁訓讓寶珠先睡,換一件輕薄夏衣,帶上關安一個,小二是兩個家人和兒子阮琬,讓兒子長見識的意思。
五個人四匹馬,夏風吹著,如果不是前方有名士擋道,算是稱心的夜遊。
小二在馬上嘀咕:「什麼名士,叫我去我還就得去,不然就沒有名聲,這不下科場的名士也敢稱名士?」袁訓拿他取笑:「這是你天下師說的話?真是笑死我。君不見古往今來之名士,小隱隱於野時,都是不科舉的。」
「那我大隱隱於朝,我更名士。」小二骨嘟著嘴:「唉,名聲累人吶。」
關安毫不留情面的大笑,袁訓失笑,更要拿小二調謔:「你想想吧,你不算有名聲,你是扼死狀元才中的狀元,按第一榜貼的來說,你只是個榜眼。」
小二斜睨他:「那也比探花高。」袁訓停下馬,作狀要撥轉馬頭:「我不高,我回家去了。」
小二急忙陪笑:「袁兄,你怎麼跟小弟一般見識?」嘴裡從來不饒人,又是一句:「難道一向稱你為兄,我說錯了?你竟然是個屈居於狀元之下的小弟不成?」
說著話手快,把袁訓的馬韁拿在手裡,放到身前兒子手裡:「攥緊了,別一不小心伯父走了,可就不好逮回來。」
阮琬真的雙手挽住,對父親仰面笑:「伯父不是貓狗,所以不好逮。」
關安的笑聲變成哧哧哧,關將軍總要給侯爺留幾分面子。袁訓拿這對父子沒辦法。小阮琬小加福一歲,今年五周歲,他隨口說的沒有罵人的意思,不懷好意的只有他的爹,阮家小二。
袁訓就繼續跟著走,尋話把小二冷嘲熱諷,小二和他唇槍舌劍,自以為得意:「能和袁兄你這文武雙全的人夜遊,這種風雅幾時再有?」他欣欣然,指著繁星做出一首詩來。
袁訓聽聽,笑道:「看在你這詩不錯的份上,我這會兒真心的同你去會人。」
小二得瑟:「我不是金剛鑽,怎麼敢攬你這細瓷器。」阮琬問道:「父親,你拿的是祖母的金剛鑽嗎?」
大家一起笑,小二解釋著不是,看看前面的道路,說聲到了,讓兒子在外人面前不要再亂說話:「你袁伯父是不笑話的,但別人可說不好。」
袁訓大樂:「我不笑話他,我只笑話你。」門內有一個答上話來,語聲悠悠漫長:「敢笑話二大人的是哪位?」
袁訓閉上嘴,心想這是哪路的神佛沒看住,跑到凡間來作怪?
看一個雪白衣裳的青年走出來。頭一眼,他眸清眉正。再細看時,見他嘴角挑起,不說話的時候譏誚的意味也足,大約能看出這是人尾巴成天在天地間翹著,袁訓謹慎上來。
他看出來這是個很驕傲的人,難免有時候犯口舌,等會兒對詩要是落在他的下面,只怕打明天開始,滿京里全是自己的謠言。
布衣名士們敢往京里來比試,都自有能耐。這樣想著,袁訓對他拱手為禮,而小二介紹:「袁兄,這是外省的名士叫高天。高先生,」
高天說不敢。
小二笑得自得:「這是我的袁兄,」
高天一凜叫了出來:「這莫不是忠毅侯嗎?」
袁訓警惕上來,幫小二會人是一回事,會的是滿心裡挑釁自己的人是一回事。
他打量著高天神色,見他目光炯炯緊盯自己不放,一時看不出來是敵是友,袁訓客氣地道:「正是袁訓,敢問你認識我?」
高天露出不自然,支吾兩聲:「恨未識荊。」神色轉為若有所思,但舉止上沒有停滯,請小二和袁訓進去。
小二的家人守在門外,關安和阮琬跟進去。早來的有幾個人,介紹過也都談吐不俗。書社大多有酒,這裡也擺上酒,過三巡,高天起身笑道:「今夜會名士,不可無名器。」往身後喊一聲:「來人。」
一個青衣的僕人走來,送上一個藍地白花的包袱。高天親手打開,有什麼微微一閃,露出筆墨紙硯四件東西。
筆通體筆直,竹杆圓潤。墨沒有打開,先有幽香不易覺察地過來。紙在月光下好似一面白玉壁,硯台上雕刻精美,一看就是名匠的手藝。
袁訓暗暗好笑,你們這是來比肚子裡的貨色,還是比身外的俗物?侯爺不能輸氣勢,微微一笑,仰面看月口占一絕。
名士們紛紛叫好,高天訕訕,知道忠毅侯跟阮英明一樣名不虛傳,不是那繡花草枕頭。
他東西拿出來的再好,也壓不過真正的文才。
正要把東西讓人收起,小二再看幾眼,喚聲兒子:「把咱們的東西拿出來。」
阮琬興高采烈說聲好,把他背的一個小小包袱解下來,剛打開一個角,袁訓已經想笑,再打開一個角時,有什麼光輝明亮的出來,高天等人目不轉睛。
完全打開,裡面是一堆寬最多兩寸,長卻有一尺開外的雪白紙頭。這種細細長長的只能叫做個紙頭。
驚呼聲此起彼伏:「這是……」
「這紙不是失傳了?」
「聽說留下來的也用得乾淨,」
高天鼻翼抽動著,如掬珍寶的手碰了碰,抬起面龐對小二驚喜交集:「果然阮兄才是真正的名士,這種紙你也能找到?」
袁訓低下頭揉揉鼻子,不然他怕自己爆笑出來。一是笑這搜集到好東西才能稱之為名士,二是笑話小二拿出來的碎紙頭不是別的,正是加福寫的字紙,寶珠把空白地方撕下來送給小二的那些。
侯爺想拿些紙頭出來就叫名士,那我家加福可以算是名士中的名士,因為加福奢侈的拿這種紙描紅習字,這是她描紅或者說塗鴉的用紙。而且加福用的是大張大張的,小二這不過是她寫字中的間隙。
袁訓想今天笑話大了,等離開這裡,足夠笑話小二三個月時,有一個嗓音鄙夷地道:「原來,這就叫名士!那名士來也,爾等沽名釣譽者接著!」
在他的嗓音後面,是另一個狂笑的粗嗓音:「祖父,咱們進去看看!」
袁訓直接愣住,同時覺得頭臉兒到腳全冰涼,好似當頭一盆冰水澆在他身上。
而小二也傻住眼,他們怎麼來了?
高天也納悶,問家人:「大門你沒有關嗎?這進來人也沒有敲門聲?」
家人無話可回,說他出去看看。他出去,和一對人擦肩而過。一個白髮飄飄,是個老人。他滿面皺紋好似風刻雪雕成,每一道都訴說他經歷過的歲月。
另一個是個小黑胖孩子,小手在老人手上,眼睛朝天的走路,渾然不把世人放在眼裡那種。
他們上得廳堂,老人犀利蔑視的眼光先看袁訓,看得袁訓面上掩飾不住的發燒,他再看小二,阮小二適才還趾高氣揚,這會兒陪笑矮了一不止一個兩個頭。
這個老人是誰?告老在家的梁山老王爺。在他旁邊的,不用說是他的寶貝孫子蕭戰。
老王爺的眼光輪流在袁訓和小二面上轉,轉的兩個人青一陣面色,再紅一陣面色。
袁訓在心裡暗罵小二沒出息,你喜歡那紙,你自己擺家裡用行不行?偏偏要拿出來,偏偏今天讓逮住了不是?
而小二則不動聲色的移動步子,試圖用身子把兒子擋住,也把兒子手上的紙頭擋住。
當賊的總有怕主人的怯,小二在震驚以後,看出來這一對祖孫來勢洶洶,竟然是盯上自己。小二就想當務之急,就是不讓他們發現自己偷拿了加福的字張。
但老王已經發作,冷冷瞪著小二的背後,罵了一句:「不要皮!」
袁訓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小二嬉皮還能堅持,打個哈哈:「您說誰?啊哈,我們這裡是對詩,您也來太好了,請坐,咱們先飲上三杯。」
手在背後對兒子打手勢,讓他趕快把包袱包好。阮琬卻糊塗,再加上小王爺素來是怕他的,見到他就要給錢,蕭戰從來拔腿就跑。阮琬就誤會,還以為父親讓他出來繼續欺負蕭戰。
他捧著包袱和裡面的紙張,這是小二對他說好,說這紙珍貴,給別人看看行,但你千萬別離手,別讓人拿走,小阮琬就捧著出來,對蕭戰橫眉瞪眼:「你,來給錢的嗎!」
蕭戰叉起腰對著他手中冷笑,大聲道:「不,祖父和我來拿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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