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門紀事 第五百九十四章,賢妃端妃闖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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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關於抓捕林允文的話還沒有說完,殿門外佝僂著腰,不太情願讓人看到的姿勢,進來一個太監。文師閣 m.wenshige.com

    要說他不想讓人看到,卻偏偏進來跪下。皇帝心頭一沉,這即將說的只能是自己不愛聽的話。

    皇帝警惕地問他:「有什麼事情?」

    「回皇上,章太醫命人來回話,馬浦大人夫妻病故了。」

    御書房裡的人都是一驚,皇帝驟然的氣怒交加到面上青一片白一片,聽太監又回了一個不算太壞的消息:「章太醫說就當下來看,沒有發現京里有第三個人有疫病。如果萬幸,引發疫病的東西全在馬家,已讓燒毀。但附近街道上的人,和接觸馬家的人,過些日子才能放心。他和馬大人見得最多,為防萬一,他還是不自己來回話,請皇上恕罪。」

    皇帝稍稍放下心,但京里沒有第三個人有疫病,不正說明馬浦是有意讓暗害。

    眸光冷冽,先望向阮英明和韓世拓,皇帝冷笑連連:「要說這事情與使臣們沒有關係,朕可不相信。你們給朕盯緊他們,不讓林允文這逆賊再和使臣們有聯繫!」

    阮英明和就任副使,因此在這裡參與議事的韓世拓垂手說是。

    隨意,也是本能,皇帝瞅著袁訓,語氣沉重地道產:「你去,代朕祭奠他。告訴他……」

    說到一半停下來,皇帝神氣又懊惱又不痛快。沒好氣道:「朕怎麼偏找上的是你?朕還不想理你呢。」

    不痛快的時候,不痛快的舊事跟著出來,皇帝又把袁訓教唆念姐兒,齊王跟上的事情想起來。

    袁訓過這個年,除去大年初一上金殿見皇帝以外,就是隨後長公主生下明怡郡主那天,出現在皇帝面前,也得到皇帝的笑臉兒。

    他對皇帝太了解,不納妾影射到皇帝風流,也一直防備皇帝再次責備。

    見說,袁訓跪下來。態度很卑弱,皇帝冷哼一聲消了點兒氣:「已經找上你,就你吧。」

    「臣領旨。」

    皇帝重新沉痛:「去馬浦靈前告訴他,讓他瞑目,朕知道他死得冤枉,朕會為他報仇!」

    人人聽得出來這不是對馬浦的額外看重,而是對林允文的憎惡。贊成就地抓捕林允文的張大學士起了不安,聽得出來自己對立即抓捕林允文的提議,並不合皇帝心意。

    張大學士再次反感董大學士,認定自己是讓他攪亂心思。

    耳邊,袁訓答應著,皇帝又命在這裡的禮部尚書方鴻:「查,馬夫人以前的誥命是什麼,還給她。」他長嘆一聲:「葬禮上也風光些吧。」

    方鴻也答應著,也揣摩到皇帝心思的他,小心翼翼道:「是不是,百官前去弔唁?」

    皇帝沒有猶豫:「去!」他面上露出凶光:「我要讓使臣們好好看看,他以前雖做錯事情丟了官,但洗心革面,還是我朝忠良臣子。朕不虧待忠心的人,也決不姑息挑釁的人!」

    一聲喝:「文章侯!」

    嗓音厲的韓世拓一哆嗦,伏地拜下一動不敢動。

    「馬大人在使臣面前,不曾失了國體!你接任副使,也要像他一樣,不驕不橫,也不在言詞上讓使臣有可乘之機!朕,寬以待遠客,刀劍對匈奴!」

    韓世拓激的身子一震,大聲回話:「臣遵旨!」

    「有事,多請教阮英明,按他的意思行事。這差使並不難辦,只是經心二字。」皇帝的語氣稍有緩和。

    韓世拓退到一旁,御書房裡重新討論,又把馬浦的葬禮規格也說進去,怎麼樣能讓使臣們震撼感受到皇帝的威嚴和追究到底。再就給袁訓即刻官復原職,馬家的兒子們也是章太醫不放亂走,但呈上藥薰過的謝恩奏章,御書房門外又來兩隊人。

    「端妃娘娘、賢妃娘娘說有要緊的事情求見皇上。」

    皇帝納悶大於不悅:「怎麼找到這裡來了?有事情不會先回壽姐兒,先回皇后,先回太后嗎?」

    馬浦的死讓他悶氣,直到現在也沒有解開。悶悶的,沒有多想,再想也是有事才來,沒有事情娘娘們也不敢出內宮。皇帝道:「宣。」

    「臣等告退。」張大學士帶頭回話。

    皇帝有了不悅:「她們說不了幾句吧,你們且站著。」臣子們把頭先垂了下來。

    香風進來的時候,環佩聲也進來,腳步聲細細,衣裙邊從眼帘下滑過,二位娘娘跪下行禮:「見過皇上。」大臣們跪下來更不敢抬頭。

    但聽娘娘說話都帶著莫明的委屈,心中暗暗猜測。加壽管理六宮,袁訓耳朵支得更高。

    皇帝淡淡:「是什麼大事情?你們難道不知道宮規,內宮的事情不要煩朕。」

    「皇上,是駙馬的事情。」趙端妃帶了哭腔,秋水似的眼睛裡淚光盈盈。

    皇帝反問的嗯上一聲。

    張賢妃傷心的回話:「回皇上,二位駙馬是太后心愛,蒙皇上恩典大婚還不足一月。但駙馬教唆公主離京,實傷臣妾們之心。臣妾們去回太后,太后也在生氣,讓來回皇上,請皇上重重訓斥駙馬,打消他們離京之念。」

    「這種事情也來找朕麼?」皇帝啼笑皆非,駙馬出自最近風頭更勁的戰神陳留郡王,有回軍中的意思這有什麼難明白的?

    皇帝先想的是斥責二位妃子,隨後想到的是瑞慶產女,太后沒心思跟任何人生氣,應該是這樣想的,把這兩個攆到自己這裡來討說法。

    這裡面也有太后總不願意責備孩子們,她又老一歲,對孩子們越發的只想表示慈愛。

    「宣駙馬。」說過,命張賢妃趙端妃:「去偏殿等候,朕這還有正事。」太監引他們下去,皇帝繼續和袁訓等人說著話,蕭衍志蕭衍忠兩對小夫妻到來,公主也跟來了。

    把女兒們神色看上一看,明顯是依戀駙馬。這也難怪,他們新婚還沒有滿月。

    抬手命鎮南王袁訓張大學士等人退下去,再讓人請出賢妃和端妃。

    皇帝偶然的問一下六宮,都說賢妃和端妃心愛駙馬。但此時見到,蕭氏兄弟上前行禮,賢妃黑著臉兒,端妃氣白了臉兒,都把個彩袖一拂,板著面龐不理不睬。

    宜嘉公主和純慎公主也有了委屈莫明,對母妃悄悄的瞄一眼,又瞄一眼。

    大有讓母妃對駙馬客氣的意思,但賢妃和端妃狠狠白一眼過去,二位公主噙上淚水,隨時會滴下來。

    「說說吧,你們這是鬧的什麼家務?這親事是太后所定,出一星半點不愉快,都要傷太后之心。」皇帝先是一頂大帽子扣下來。

    賢妃支撐不住這話,撲通跪倒,先於公主們哭了出來:「不是臣妾不許他們離京,實在是承歡太后,並不比軍中廝殺事情小。再說公主是皇上千珍百寶的教養長大,怎麼能跟去邊城那荒涼的地方。」

    宜嘉公主小聲道:「回父皇,回母妃,駙馬說邊城不是荒涼地方。」

    「你讓他花言巧語哄了!」賢妃不顧皇帝在上面,對女兒怒不可遏。

    皇帝還沒有理清楚這裡面存在什麼花言巧語,趙端妃掩面痛哭:「臣妾對邊城將士無不敬佩,打仗這幾年,臣妾也叮囑家中年年捐衣贈錢糧。但打仗不是哪一個人的事情,駙馬也不是一定要出征。現放著梁山王爺和眾家郡王英明過人,駙馬不必去,公主更不能跟去。」

    皇帝先把花言巧語放下來,皺眉問女兒們:「為什麼你們要跟去?」皇帝心中隱約有蕭氏駙馬回軍中的想法,畢竟他們的父親是陳留郡王。但公主跟去,他從沒有想過。

    皇帝狐疑:「小夫妻分不開在情在理,但梁山王代代出征,可都是一個人前往。」

    公主們低垂粉面,扭捏之態出來。蕭衍志蕭衍忠回話道:「回父皇,公主不去也是使得的。」

    公主們駭然失色,驚呼各問自己丈夫:「你!」

    蕭衍志蕭衍忠陪笑:「父皇母妃愛惜公主,不忍膝下離去,公主們代我兄弟們行孝在京中,也正和我兄弟心意。」

    宜嘉公主惱怒的粉面通紅,不顧是夫妻情話,盡情揭露出來:「可駙馬你對我說,邊城的好燒餅,邊城的好月亮,你一直都在哄我?」

    純慎公主抽抽噎噎:「駙馬你說邊城的梅花好,邊城的草地都是好看的,說戰亂到不了城裡,你卻是不想帶我前往?」

    賢妃冷笑,端妃冷笑,皇帝好笑。猜到一些的皇帝把神色嚴峻起來:「駙馬,這是怎麼一回事情!」

    「皇上,這是駙馬們使的好計策。怕太后阻攔,怕皇上阻攔,怕臣妾們阻攔,先讓公主們回宮來鬧,此時見帶不走公主,索性公主也不要了。這是他們就沒有意識到他們是駙馬,是應該長居於京中侍候!」賢妃和端妃又氣得不行。

    這看法,皇帝也有。對兩個駙馬面沉如水:「把你們心思如實回來!」

    賢妃和端妃看在眼中,各有了幾分得瑟對女婿。想走?還去那兇險地方讓公主們擔心,讓自己擔心,沒門兒!

    公主們氣哭,又揉捏著帕子,這才想到駙馬縱然有夫妻同行的心思,但真的不能同行,他們也狠得下心來拋妻離京。

    蕭衍志窺視皇帝面容,是面無表情。見母妃,是聲氣兒不好。見妻子,嬌花軟玉的人兒哭得眸子微紅上來,他是心疼的。

    但他並不能為這怒氣和嬌容所動,他沒加掩飾的回了話。

    「兒臣是父帥長子,將來要接父帥兵權。在繁華太平地方上呆著,將來軍中沒有人服。使臣們來朝,戰敗尚且傲慢無禮。可見平時他們襲擊邊城外集鎮,行走商人是多麼得意!這等驕悍,唯有強兵才可以打下去。強兵,必然是風雨中滾爬,刀劍下練成。請皇上允兒臣返回軍中,留下二弟在京中侍奉太后。」

    「不!」蕭衍忠大聲反駁:「哥哥是世子,是父帥以後的接班人,又打過幾年戰役,不是一窮二白之輩。軍中應該我去,留哥哥在京中侍奉太后。」

    蕭衍志怒目他:「我是長子,這是我的責任!」

    「我去!」

    「我去!」

    賢妃端妃和公主們瞬間就沒有插話的空兒,只能看著兄弟們爭個不休。

    「嗯哼!」皇帝一聲輕咳,本是想打斷他們,卻見到貼身太監五、六個,連滾帶爬失火似的進來。

    皇帝忍無可忍地失笑:「朕沒病!別拿朕跟太子似的再鬧一出笑話!」

    太子讓人回話,說他和齊王留守馬家,隨時安撫人心。嗓子作癢也不敢咳,精神也隨時要打起來。不然已經讓章太醫拿藥灌,用藥薰,送去洗藥澡,就更要試圖把他們隔離開來。

    太監退下去,但片刻後還是送上一碗藥:「請皇上用了它,奴才已經去請當值太醫前來。」

    怕太監死求,皇帝捏著鼻子還是喝了。

    藥汁跟昨天預防喝的一樣,不見得多苦,卻使得他肚腹里苦澀苦澀的。皇帝顧不上奇怪這感覺不在嗓子眼兒,卻在肚子裡。只為這苦澀,對使臣和林允文又添恨一層。

    他認為自己擁有強兵,但驕傲無禮從過年前看到正月里。他認為自己有忠臣良將,林允文敢在京中掀起疫病一場,把個正有用的馬浦給害死。

    蕭衍志忠兄弟的話,在皇帝心裡起了共鳴。

    他是想點頭讚許,但賢妃端妃掩面大哭,太后隨後到了皇帝腦海。皇帝有了主意,板起臉道:「先退下吧,朕累了,明天再說這事。」

    賢妃和端妃猜到皇帝心思,走出殿門不上宮車,叫過駙馬來,冷著臉兒吩咐:「想來皇上要問過太后的意思,太后自然要問你們母親吧?叫你們母親速來見我們,即刻!半個時辰不到,我就讓太監登門去請!」

    又把自己女兒挽在手中:「今天在宮裡住,陪一陪母妃也罷。備細地說說,駙馬說了什麼動聽話兒,把你們打動的不要父皇母妃,只要跟他們去邊城!要知道,你公公郡王在邊城數年,你婆婆可是留在京里!」

    公主們不想和駙馬分開,就在這裡低低的回:「這不是邊城的風水好,忠毅侯夫人有好孩子。」

    賢妃端妃一起怒斥:「邊城還有血洗小鎮呢!難道你們沒聽說過?壽姐兒的小鎮,在邊城有一個原樣的,比宮裡的大得多。那年讓人血洗,說幾個女眷就攆得走。我們才不信!就是信了,箇中兇險也是隨時在眉睫前。」

    公主們無話可回,戀戀不捨,而又幽怨地對丈夫看著,讓賢妃和端妃帶走。

    兄弟倆個點頭哈腰送走娘娘宮車,這會兒不爭了。蕭衍志反手點點自己胸膛:「二弟,我去舅舅家裡,你去請母親進宮。」

    蕭衍忠逼著他答應:「見到舅舅不許只說你自己去,要讓舅舅一碗水端平的說話。最好,兩個一起去。」

    蕭衍志和他三擊掌,一個去尋陳留郡王妃進宮聽娘娘們埋怨,一個去尋袁訓想轍。

    ……

    二門以內,跟新年中鞭炮不斷的京城相比,是安靜的琉璃地界。夜晚來臨,除去上夜的人腳步和打的燈籠在穿梭以外,就只有雪花靜靜飛舞。

    從大門上急步過來的人,像是突兀的打斷了這些。

    「通報一聲,侯爺他們回來了。」他滿面的笑容。

    守二門的婆子們也滿面笑容,說聲好,有一個人往寶珠院子裡走去。

    天在近二更,衛氏卻沒有睡,在院門外不住伸頭觀望。老遠見到婆子首飾的反光,不等她到近前,先樂顛顛地走上抄手遊廊。

    丫頭打起門帘,房中鬨笑聲撲面而來。

    正中一左一右,坐著安老太太和袁夫人。左側上首坐著寶珠,在她面前三個孩子笑嘻嘻,笑聲就是從他們這裡傳來。

    元皓小王爺神氣活現,對著寶珠隆起的肚腹道:「小七聽好,我更會說話,還會唱給你聽。」

    剛對小七說完話,退到一旁的好孩子把小手扎往兩邊扎得高高的,活似小鬥雞。

    元皓真的唱起來:「我是一個胖娃娃,哇哇哇,我是一個好娃娃,哇哇哇……」

    好孩子很想打斷他:「你不能用好這個字,」元皓不理她,好孩子也沒有去安老太太面前告其實沒作用的狀。

    她的小臉兒甚至還笑得像夜開最美麗的花。

    馬家的消息到第二天,插上翅膀似的飛走。香姐兒參與,袁家得知消息從來很早。沒到說好的正月十五,安老太太也把韓正經和好孩子一起接來,讓好孩子心想事成。

    她可以如願的守住糖、點心和果子,對不好的表哥也好,對胖孩子小王爺也好,比去年寬容很多。

    就只抗議一聲,撇個嘴兒。

    元皓唱完,韓正經走上來。異常嚴肅地道:「小七,我也會唱。」

    「你可不許亂唱。」好孩子提醒在前面。

    韓正經看也不看她,開口道:「小七是個好孩子,啦啦啦,小七是個好孩子,啦啦啦,」

    真正好孩子把小手再扎高些,但小七是個好孩子這話,她知道不能爭。就黑一黑小臉兒,取一塊點心去吃。

    衛氏一進門,就讓這笑聲擊中。本就樂的衛氏的笑道:「侯爺回來了。」安老太太、袁夫人和寶珠一起站起,房中的笑容更多出來。

    孩子們歡快嚷著:「打燈籠。」先跑出去。


    正對房門的台階下面,見到三頂軟轎停在那裡,孩子們齊聲吁一口氣,再回身喚寶珠:「舅母快些。」

    「姨母,快來啊。」

    寶珠走不快,但脆聲答應:「好。」和母親、祖母上轎,孩子們穿著不怕雪的靴子,披著不怕雪的皮裘,地上蹦跳著走。

    只到二門上,軟轎停下,孩子們乖乖站住,對二門外白雪黑夜翹首眺望。

    雪中出現一行人時,孩子們樂了,爭著擺小手。元皓大叫:「舅舅回來了。」

    好孩子大叫:「二表姐,我在等你呢。」

    韓正經大叫:「你們辛苦了。」

    那一行人,袁訓手握香姐兒,後面跟著謝氏石氏、龍書慧夫妻。並並肩的左側是太子和齊王,右側是章太醫和今天跟隨去馬家和附近街道上的人。鎮南王不在這裡,另有一批隨他夜間當值防疫病的也不在這裡。

    齊王往後面看了又看,勉強把故意跟他隔開,走在最後面的念姐兒找到。

    齊王笑了笑,不能一直保持扭頭往後,還是要往前面看忠毅侯夫人時,電光火石般的場景,把他系得直了眼睛。

    和昨天一樣,也和前天一樣。忠毅侯在離開二門有段距離時,他和忠毅侯夫人隔門相望上,周圍的一切就都變得不重要,或者化為虛無。

    怕夜晚夫妻們看對方不清楚,四周燈籠比平時的夜晚要多。但越明亮,越是讓人看出來,這一對含情脈脈。

    太子悠然的微笑,齊王出神的注視。章太醫等人更是會心會意這情意流動時,孩子們也沒有出來打攪。

    這是頭一個注視,忠毅侯抬眼看,目光不由自主貼上妻子。讓他笑容加深。他並沒有一直流連,移開來去看兩個長輩。

    「祖母今天可好?」將軍朗朗中氣十足猶在。

    安老太太樂得眼睛只有一條縫兒:「我好,你也好吧。」

    袁訓回過她,又去問候母親:「母親今天可好,孩子都好呢,請母親放心吧。」

    袁夫人三分對兒子的讚賞,三分見到孩子們的安心,餘下四分在如醉如痴中。

    燈火通明中的袁訓,讓她又想到丈夫。

    她眼神兒猛地一明亮,袁訓知趣、乖乖、而且早就想退下。移一移步子,把正對二門的位置讓出來。

    他今晚不進去,自從馬家疫病出來,怕按章太醫說的自身不發病,卻未必不帶病氣兒,忠毅侯和孩子們就沒有進過二門。

    每晚,就隔著門道聲平安,讓家裡人看到自己安然健康。

    蕭戰先走上來,就地一個勢子,舉拳踢腿原地定住,屬於他獨有的笑聲能震破天和地。

    「哈哈,岳母看我,好得很。我拳打一隻魚,腳踢一隻兔子。」

    不讓孩子們夜巡,躲在家裡防疫病,都不肯,就晚晚都在袁家騰出的隔離院落里睡,都來參與和長輩們的問安。

    小王爺又得瑟,香姐兒從後面,一把推開他:「咄!退下,該我們了。」

    加福細聲細氣:「母親,加福比戰哥兒還要好呢。」

    「是了,是這樣的。」蕭戰不但配音,還配合的點腦袋。

    執瑜走上來壞笑:「母親,拳打戰哥兒,我只打戰哥兒。」執璞壞笑:「我只腳踢戰哥兒。」

    寶珠嫣然。

    香姐兒還沒有說話,蕭戰先開口:「岳母,話多傷氣,沒有對加福要說的話,餘下的話可以不用說。」

    太子、齊王、章太醫一起嘿嘿:「就他這句,天天晚上記得。」

    香姐兒白眼兒他,再請母親看著:「母親看我,還是很會和戰哥兒吵架,我也很好。」

    太子、齊王、章太醫,寶珠頷首輕輕施禮。

    謝氏石氏是嫂嫂,讓寶珠不要見禮。

    龍書慧鍾南夫妻拜的時候,念姐兒趕上來。齊王喃喃地鄙夷她:「還以為我在這裡,你終於不過來。」沒有人聽到,殿下自娛自樂。

    他們說完,安老太太、袁夫人難道沒有幾句交待。但從頭一天這樣相見開始,就發現有人說的更多,她們就只含笑以對。

    三個「有人」,元皓搶在前頭總是正常應該,他從奶媽手裡接過小食盒,放到二門的門檻外面,熱烈的蹦噠小胖腿:「雞腿給舅舅,點心給表哥。果子給表姐。大包子給太子哥哥、齊王哥哥。舅母還有一盤子干肉,給章太醫給你們。」

    孩子們一起竊笑:「等下看看,一定和昨天的一樣。」

    韓正經也有一個小食盒:「這是我今天留下來的,好吃。」好孩子也有一個。而旁邊,不說話的忠毅侯和侯夫人寶珠,又一回陷入彼此的注視當中。

    北風颳不進,飛雪也難飄零。他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容不下任何人。

    應該侯爺是聽不到說話聲,但在好孩子說完以後,侯爺凝視不變,卻總能及時地道:「請祖母、母親,帶著寶珠小七和孩子們進去吧。」

    她們進去,袁訓才肯離開。跟袁訓回來的人,也才肯離開。袁夫人沒有遲疑,先請安老太太上轎:「天太晚了。」又命寶珠上轎:「見過了,都很好。」

    元皓邊走邊回頭:「舅舅,明天再見。」

    「明天再見。」韓正經和好孩子也說著,二門在他們身後關閉,也把三個小食盒關在門外。

    孩子們歡呼:「去看看表弟的。」搶著打開,大笑聲出來,捧到袁訓面前:「爹爹快看,」

    袁訓含笑,見一隻大雞腿,上面添一個口子,疑似牙印子。一塊點心少一塊,疑似牙印子。果子上少一口,疑似元皓的牙印子。

    旁邊有個小紙捲兒,孩子們叫著:「爹爹先看。」袁訓打開,太子和齊王老實不客氣的擠上來,三個人一同觀看。

    寶珠親筆,代元皓所寫。

    「舅舅,元皓不吃一口,就不知道好吃,雞腿還是咬過了。忠婆婆點心太好吃,元皓把戰表哥的吃了。讓表哥們餘一塊給戰表哥吧。表姐的果子,元皓不吃一口,就不知道好吃,咬過了。」

    太子、齊王瞅著蕭戰笑,蕭戰左看右看,好似表弟在左右空氣里,埋怨著:「怎麼又把我的吃了,還說給我留了?」

    執瑜執璞大樂:「我們的不分給你。」

    這難不倒蕭戰,這不過就是玩樂,再說還有加福會分,韓正經和好孩子給他留的不錯。

    讓捧起食盒,袁訓等人往東北角上走。一帶看似防風林的高樹下面,袁訓等人回到這裡。男一起,兩個院落,女一起,兩個院落。

    準備下來候著的熱騰騰的湯,在夜裡香味兒更濃。齊王深吸一口:「香。」他看向四面,跟自己家裡一樣。四面雪景如鏡,人似在鏡中孤高如仙。但身在袁家,多出來活潑生鮮勁頭,肉湯還沒有喝到口,四肢百骸先跟著鮮活。

    這活生生的,興趣盎然的滋味兒。少了宮禁森嚴的清冷,讓人無端生出留戀來。

    齊王對念姐兒寄與希冀的看一眼,默默地盼著大婚以後,她能給自己府中添出差不多的滋味兒來。

    大家分開,都說著吃過早睡的話,走回自己暫時的居住點。

    …。

    「嗚呼哀哉……」

    祭奠語聲起來時,馬浦的兒子們感動滿滿。

    這是在馬家城外的家廟上,離京里道兒遠雪又深。但百官們沒有應付旨意說請假的,烏壓壓中算來了九成九。

    忠毅侯為皇帝欽差而來,又把公子們對父母不能土葬,按章太醫說的必須火化的遺憾沖淡。

    皇恩浩蕩,公子們這樣想著。

    皇恩個屁!魏行夾在人群里這樣想著。

    馬浦的葬禮越風光,越說明副使這職位讓皇帝看重,魏行就更心如貓抓,看向文章侯的眼神都屢屢的惡毒。

    鎮南王看在眼中,就是梁山老王沒有去議事,就不能得知對魏行的評語,也看了出來。

    韓世拓更有背後生出兩芒刺之感,這不讓他害怕,只讓他更知道肩頭責任重大,這最後一步把使臣們送走,要完成得圓滿。

    官道上過來又一乘官轎,蒙著黑紗。有人對馬家公子們道:「席老大人到了。」

    馬家公子們更是驚喜,席大人身子不好,一般少出來不說,肯到這疫病去世的人靈前,這算是好上司。他們淚水嘩嘩的流著,把席連諱接到靈前。

    上過香,席連諱嘆氣:「一生也算有政績,可憐不曾看人心。」

    魏行竟然沒多心,還是在憎恨文章侯里。

    從他一開始的籌劃到今天,十數年不止。先在外省,後想法子到京里不得門路。沾福王造反的光,勤王最早的人,評語寬厚,魏行如願留下。此後小心從事,小心做人,小心……這一場空出來。

    林允文近幾個晚上的話在他腦海里暴跳不止:「你以為皇帝有情有意嗎?你以為席大人說過賞識你,他中間收點兒金子銀子不改變?你以為這天是青的,地是一直穩的?跟著我吧,咱們轟轟烈烈鬧一大場,讓看不上我們的人後悔。外省你官員熟悉的有,外省我有人,邊城外隨時有兵馬出現,你不干?你上了賊船親手害死馬浦,一死夫妻兩個,你以為你還清白?」

    魏行握緊拳頭,眸子也張得隱隱赤紅,魂不知在何處時,有人喚醒他。

    他越是恨,韓世拓越是對他客氣:「魏大人?」

    「啊?」魏行張張嘴。

    韓世拓滿面笑容:「我們走了,對你說一聲,明天恢復和使臣們會談。小弟不才,有疏忽之處還請魏大人多多提點。」

    魏行這才看到兩個棺材往家廟裡去,章太醫說火化以後可以按規矩停靈,又有皇帝命百官弔唁,馬家公子們打算停靈七七四十九天,停足日子。

    今天不下葬,官員們三三兩兩的上轎上馬離去。韓世拓一要對魏行說話,二來人流散開,魏行呆若木雞模樣讓不知情的人發現,對他起疑心而驚動他和林允文,這卻不好。

    故而叫他一聲,魏行的怪模樣才沒有讓更多人發現。

    魏行他也不領情啊,酸溜溜地:「韓大人您出身比我好,談吐想來比我好,我哪兒敢指點您吶。」

    韓世拓照單全收:「大人客氣了。」說聲告辭轉身就走。他是為通知魏行,因馬浦重病而換副使耽誤的和使臣們會面,從明天開始。不是說閒話來的,也不想打機鋒,話盡走人。

    魏行對他的背影咬緊牙關,也對他的話咬緊牙關。

    會談開始,也就意味著副使正式定了下來,不會再有更改。

    失魂落魄的,魏行尋到自己的馬,黯然的眼前只有白茫茫,耳邊卻是林允文炸雷似的語聲,往京里回去。

    韓世拓留個心眼兒,怕魏行不死心,跟去馬家的家廟裡丟點兒東西什麼的。畢竟馬浦夫妻死於疫病,疫病從他這裡傳開,對京里的人來說信任度較高,對製造混亂有利。

    避開樹後面見魏行離開,才算放心。

    他沒有回京,打馬上官道。路上不但解去黑紗,小子帶的有一套過年的衣裳,他換上,來到十里長亭。

    「來了來了,」

    文章老侯兄弟們迎上來,韓世拓下馬,讓簇擁到行裝的四老爺面前。四老爺湧出淚水:「世拓,我想你送過馬大人,還是會來送四叔的。」

    「呸呸呸,」三老爺笑道:「兩句不要一起說。四弟,你是跟蕭大人前往就任,馬大人是駕鶴西遊。」

    努一努嘴兒,蕭二大人也是今天離京,就在那邊和蕭家駙馬們道別,影射到自己家不要緊,不能有絲毫讓他不快。

    四老爺忙改口,丟下侄子,還是對二老爺又問一聲:「二哥,你真的不去嗎?」

    二老爺笑了:「四弟,二哥老了,去不得了。」把髮髻上不多的白髮給四老爺看。

    四老爺垂頭低泣:「我知道哥哥們讓著我,二哥還能掙好幾年的銀子呢。用來養老也不錯,你卻全讓給我。」

    「只要你好好的,不要亂收銀子,對得住家裡的名聲就行。」二老爺親切。

    從老侯開始,餘下三兄弟全後背一麻,想不起來自己家裡有好名聲。但名聲有的,比如福王餘孽……三兄弟一起搖頭,不想也罷。

    二老爺意識話膈應到自己兄弟時,從老侯夫人手裡抓過一件東西來補救:「四弟,還要對得住正經的名頭兒才行。」

    一面旗子,上寫「正經爺在此」,在二老爺手裡搖晃。

    韓世拓糊塗:「拿這個作什麼?」

    老侯夫人笑吟吟:「老太太打發人說,四祖父就任去,正經應該相送。但疫病雖說過去了,不滿一個月,老太太不放心正經出門。這不,送旗子來,這是正經來送行。」

    韓世拓失笑,接過旗子用力搖晃幾下:「這倒不錯。」

    「說完了吧?咱們早走晚上早投宿。」蕭瞻峻緩步走來。二大人本就生得俊,這一回進京攬許多臉面在身上,人逢喜事精神爽,更顯超群之態。

    韓世拓上前拜倒,蕭二爺扶起他打趣:「使臣們一天不走,梁山王按月練兵。軍需上支應不減,我得早回去,等不及看你舌辯使臣們的威風。」

    韓世拓說著不敢當。蕭二爺還有一句促狹的話:「把小二威風打下去,把他正使架空。書社裡回回贏我,這氣堵得我得帶回太原,找幾個人對詩再贏回來,才能消去。」

    「那是我的老師,您在我這裡找不到幫手。」韓世拓連連擺手。

    蕭二爺故意嘆氣:「這老師比前上官大,你這拜了老師以後,就趨炎附勢的人。」

    再叮嚀:「這話帶給小二,別忘記了。」

    韓世拓忍住笑:「這真為難,不傳,對不住您。傳了,對不起二大人。」

    蕭二爺大笑:「那我就不管了,我要出京,這口氣還給他也罷。」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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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回到守時仔上面,好仔,大好仔,有一堆好親。飛麼。



第五百九十四章,賢妃端妃闖御書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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